第46章

等走外面,吹了點小涼風,我忽然醒過神兒來了,我扭身問我身後的柳叢容,“我說柳芽,我怎麽聽說你爹你娘你家的狗旺財都被滅了,就是你家竈臺上擺着的三個雞蛋都被抄家的拿過來和着蔥花一起炒着吃了,別說産小雞了,就是雞毛都沒了,被抄家滅族的幹幹淨淨,你哪來的家有高堂?”

柳叢容把小刀收好了,他撇了我一眼,說,“那王爺您就別管了,要是您想查一查,我保證給您弄一個高堂出來就是。”

“我沒事查你幹嘛?我吃飽了撐的?”

我一面說着,一面跟着柳叢容往外走。我喝多了,實在騎不了馬,正看見外間有一定宮轎,八人擡的,不大不小,外面罩着氈子,暖烘烘的,氈子上面還畫着一幅殘雪斷橋圖,裏面擺放着軟椅,坐卧倒爬,總相宜。

旁邊有人給我挑了轎簾,我剛想往裏面鑽,忽然心一動,我一把抓着柳叢容的手,給他手心裏面塞了一塊玉牌,我低聲問他,“太子找我什麽p事?”

柳叢容把玉牌又推了過來,回答說,“不知道。”

我又推了過去,又問,“果然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一聽就怒了,“柳芽,別和我裝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誰?我在禦膳房騙吃騙喝的時候,你還流着鼻涕泡跟在我屁股後面撿剩落呢!快說,太子找我什麽事?……是我表哥的事嗎?”

說實話,老崔辦事,我還是很放心的。

他說那個浙江的布政使翻供了,就是翻供了,即使沒有翻供,也肯定沒有把他供出來。看老崔最近小日子過的滑膩膩的就知道了,他肯定沒有官非。

可是……

太子是個秋後算賬的家夥,老崔當年做事又做的太過火了,太子手裏肯定有把柄,只是多少的問題了。雍京因為太子大婚消停了小半年,我怕又起什麽風波,實在讓人不得安生。

這都快過年了,大家都想安寧的過個年。

這數不盡的是是非非,人命官司,升官發財,罷官革職,午門問斬,欠賬還錢,怎麽也得明年開春呀!

柳叢容看了看我,搖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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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狐疑,“那會是什麽事?”

柳叢容看看我,再回頭看看我祈王府的大匾,黑底金字,這還是楚薔生給我寫的。

話說他真是生財有道,一副字潤筆銀子至少一百兩,頂的上他小半年的俸祿,不過就我看來,他楚薔生的名字值四十兩,新鮮出爐的內閣大學士的名號值五十兩,他的字……也許只值十兩。

柳叢容又看看天,還有天邊飄來蕩去的浮雲,然後,他搖頭說,“……不知道。”

我徹底無語了。

雍京小行宮。

在禁宮高牆外,禦花園後面,另外擴了一個園子。

有溫泉,有湖面,有紅蓮,有水榭歌臺,還有參天的柏樹,甚至還有山頭,裏面散養着梅花鹿。這裏是仿照江南園林建的,原本是帝王行宮,因為不如陪都洛陽的行宮朱雀宮大,所以大家都叫這裏小行宮。

其實它還有一個非常正經的名字——大本堂。

大本堂和毓正宮一樣,也是太子讀書的地方。這裏有很多很多的書,珍本、善本、海內孤本,不但如此,這裏還存放着一些外來的刻本。

比如高麗東瀛那些番邦倭人學着刻的書籍。只是這些番邦倭人是在太笨,漢字都學不全,刻出來的字不是一個個的缺胳膊少腿的,就是一個一個的鈎鈎圈圈的,看上去很是猥亵。

這裏只有好書,沒有好玩的人。

這裏的人都是諸如什麽內閣的大學士,侍讀學士,國子監的祭酒,外加一些隐居山林或是雍京鬧市或是朝堂上的那些碩儒名士。

一個一個都是油爆陽澄湖大閘蟹的做派,搖晃着腦袋瓜子曰‘經史、子曰~~~~~~~~~~’

我不喜歡他們。

我喜歡的人都是比較雜的,比如什麽讀雜書的、會算卦的、行醫的、倒騰炸藥的,和尚道士,倚欄賣笑的,甚至還有撐船打鐵,賣假藥兒的。

同樣都是太子讀書的地方,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比如我家,那一百多個近衛軍哥哥吃在我家,住在我家,我頓頓給他們吃大米白面算是夠對得起他們了,他們菜裏面我頂多再給他們一些雞架豬爪,包包子,做餃子的時候再來一些肉皮。

要是給他們吃的東西再像我的小竈一樣,頓頓大肉河鮮,那我肯定把他們轟會東宮,讓他們吃太子去!

一想起來我要白養着那些近衛軍,我就咬牙切齒的,差點把正事忘了。

——毓正宮是大鍋菜,大本堂是小竈。

毓正宮裏有太子諸王,皇親國戚,貴胄子弟;這裏只有太子一個人讀書,處理政務。

……哦,我想起來了,我還要錢修花園子呢,于是偷偷提醒自己,見了太子千萬別忘了要點錢!

我還沒到大本堂的門外,就看見兩個小太監從裏面走出來,他們看起來很面生,就是苦着臉,好像誰欠了他們二十兩銀子一樣。說起來,他們也就襯個二十兩,多一兩都拿不出來了。

他們一個人手中捧着一個榉木的圍棋盤,另外一個捧着兩個藤編的簍子,估計裏面放着圍棋子。

我這個人事兒多嘴兒欠,我連忙上去問,“你們在哪裏當差,這是怎麽了,一個一個的跟賭錢輸了一樣晦氣?”

那兩個人一看是我,感覺有些怪,其中一個人連忙說,“啓禀王爺,奴婢名叫元辛,他叫于琴。奴婢們原先在內院跟着侍讀學士張讓讀書的,現在在大本堂伺候茶水,……大師兄……”

大師兄?

我丈二了。

就聽見我身邊的柳叢容忽然問,“怎麽了?”

哦,原來他是‘大師兄’!

那個叫元辛的小太監就好像三歲的奶娃找着娘了,一下子就過來,湊到柳叢容面前,哭着說,“大師兄,您要救救我們!我們沒法活了。

太子妃傳話說,今晚一定要住在小行宮,還讓她貼身的宮女小玉姐姐送來了一副棋子,說要和太子手談。

可太子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從大婚開始就把太子妃一個人撇在大正宮,壓根就沒有過去住過,估計就連太子妃長什麽樣子咱們殿下都沒有拿正眼看過她,不要說留太子妃住這裏了,就是我們剛接過這副棋子送進去,太子瞄了一眼就讓扔掉,還說太髒。又吩咐我們,如果以後再看見莫名其妙的東西,他就把我們都轟到吉壤烤地瓜去!

……可是太子妃那裏,我們又不敢回絕……”

我一聽,噗嗤的一聲就笑出來了。

文湛不是轟人去烤地瓜的人。

我說,“我還當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就是烤個地瓜嗎?你們在宮裏面吃香的喝辣的,烤個地瓜吃又有什麽了不得了?”

那個元辛和于琴聽我這麽一說真的哭泣了。

我最見不得人哭,我連忙說,“這是怎麽了?怎麽了?”

柳叢容說,“他們可能會被活活燒死。”

聲音不高,也不尖,卻讓我一聽,脊背上汗毛孔都炸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這裏不是我的祈王府,這裏是太子的大本堂。這裏的一切總會超出我的想象。我不這裏,就好像我娘永遠不懂皇後的精巧和陰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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