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避雨
銀雪腦子一空,看向易舒言的眼神裏不受控地帶了濃濃的畏懼。
該打的她已經打過了,此時的求助撒嬌不過是想要讓易舒言再教訓他一下,卻沒想到能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眼前屍首分家。
鮮紅刺眼的污血從脖頸的裂口處緩緩溢出,很快順着髒兮兮的地面漫流到銀雪的腳下。她看到刺目的血在腳底下開花,看到易舒言那雙黑漆的眼睛裏滿是枯沉,也看到外面聞訊而來的女人,嚎啕大哭着去抱自己男人的屍體。
鮮血順着雪亮劍尖滴答滴答地淌下,像是在無聲控訴着兇手的罪行。
時空像是變成了靜默的黑白手繪卷,會動的只有逐漸聚集到烏壓壓一片的人影。他們像是往常一樣圍在門口,驚懼或是注視着那個提着劍的少女,直至畫面被一道凄厲稚嫩的男聲撕裂。
一個個子只能到易舒言腰間的男娃娃推開了圍觀的群衆,撲到了自己娘親的身上去,又拼命搖晃着爹爹已經逐漸在冷卻的屍體。女人哭得雙眼通紅,毫不嫌棄地抱着男人的頭顱埋在自己身前,同時仇恨的目光剜向亭亭而立的黑衣少女,嘶啞的聲音飽含恨意:
“殺我男人,你個賤皮!”
……
穿梭的光陰裂成了一塊塊碎片,聲音與光線也悄然分離。
易舒言的眼前恍然掠過一幕幕,其中有眼前這個只比她大了幾歲的女人被獨自丢在房子裏,抱着光.裸的身軀聲嘶力竭哭嚎咒罵的場景。
當時尚未長成的女孩聽着屋子內的哭聲心髒都在隐隐震顫。她跟在進去送飯的漠然老人身後,等到人走出去的時候,悄悄攔住了欲要把碗弄碎自盡的女人,鄭重地單膝跪在地面上與她說了幾句話。
可是當她真正實現“替你報仇”這個諾言的時候,為什麽當初眼含熱淚垂眸感謝的人,現在又要刻毒地詛咒着自己?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密,攢動的人頭達到一定的數量以後,膽子就被壯大了起來,一道道難聽無比的罵聲從人群裏傳出。銀雪一把攥住試圖沖上來把刀戳進易舒言胸膛的女人,又将擋着的那些人推開一條道,在咒罵聲中拽着易舒言跑了出去。
天色漸漸地暗淡了下來,凝聚在沉沉陰雲裏的雨水傾盆而下,噼裏啪啦的聲音裏水花汩汩流淌,像是要将這整個肮髒的世界洗滌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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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臨時找了個山洞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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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雨水來得又快又急,往往還伴随着狂風劈打外面的枯枝敗葉,卷起幾片丢到了沒有遮蔽的洞口。易舒言本就是比較沉默的性子,歷經先前短短時間的大變故後更是一語不發,面無表情地蜷起膝蓋坐在洞底。
山外的叢林裏只有偶爾傳來穿山越嶺的虎嘯狼嚎,雨水劈打枯枝,啪嗒折斷的聲音那一點細微的動靜都在綿長的靜谧裏被放得很大。之前的場景仍舊烙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因此銀雪難得沒有貼到易舒言身上去也沒有說話,半晌後,卻沒料到是對方主動開口。
“他叫周強,害過的女人不下于五指之數,哪怕是他夫人,都是被從另外的村子上給買來的,被逼着拜堂成親的當晚,就被和周強獨自關在了一起。”
易舒言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冷清,但分明是在敘述與自己仿佛毫無關聯事情的語氣,卻讓銀雪聽出了一絲無奈的含義。
她從村莊裏出來以後就徹底恢複了樣貌,毛茸茸的兩只耳朵抖了抖,稍稍朝另一處有人氣的溫暖邊靠近了些許。
那是一座甚至都沒名字的小村莊,周圍連起來的一片都沒什麽名,都是依着地理位置東西南北地随便叫着。堂堂魔尊轉世的易舒言就是在這裏呱呱墜地,從出生的那一天,就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雲。
窮山惡水出刁民,極致的貧窮就會讓人顧不得法規的限制。這裏的男人多數都會買賣媳婦,婆娘生了小姑娘以後,再給送到鄰村給人當童養媳,或是換一頭羊的彩禮給兒子娶親。
那些互相傳過來的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麽高貴的品行,偷雞摸狗事小,不少男人還不僅限于手爪子不幹淨,甚至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易舒言在一次險些被帶走以後哭着回家裏訴說,卻被那個兇巴巴的爹一記耳光扇倒在地,嘗到了嘴角血的鹹津津。
重男輕女在古代的凡間是常事,但所幸是這個世界還有修真這一條路可以走。
自小出生在這樣肮髒的環境下卻沒能折斷易舒言的一身傲骨,少女以天才之姿一路進入離這邊最近的修真門派長生宗,哪怕在裏面受到诽謗與屈辱,為了修煉也都通通忍受。
因為她以為黑暗還會有盡頭,卻不知道劇本裏給她欽定下來的坎坷命運在這裏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能壓死駱駝的并非是某一根稻草,而是成千上萬的堆積。前面有故鄉深入根基的腐朽,後又有剛出虎穴又入狼窩。聽完了對方的喃喃自語後,銀雪忽然就理解了易舒言之後的堕魔,她在現代一直是生活在幸福的家庭裏,如果受到這樣的挫折,怕是要比易舒言還要狠得多。
所以她那沉默的性子與在長生宗內受到欺辱也不反抗在此時有了答案,如果從長生宗內出去,就再難找到其他的門派了。
銀雪雖然來自現代,卻也并不愚善,只要知曉了那人是個禍害以後就放下了大多的心理負擔。尤其是系統在耳邊一直叨叨念數據,吵得她煩不勝煩。
【心結解開部分,易舒言好感+6】
【請宿主盡量知曉易舒言愛好并且投其所好,每解鎖開一個,将會給予您獎勵】
“什麽獎勵?”銀雪在腦海裏問系統。
【到時候您就知道了。】
如果系統有實體,銀雪就要對它豎個中指說聲“呸”。
雖說穿成了一個兔子精,但銀雪還是個有血性的兔子,對易舒言讨厭兔子精這一點還耿耿于懷,必然不可能因為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獎勵就去讨好問話。只是外面的風刮得實在是冷了些,她不會用靈力燃燒筋脈取暖,片刻後,狀似不經意地朝旁邊又靠了靠。
毛茸茸的耳朵尖似一蓬白雪,抵在少女的額頭上,觸感柔軟舒适,易舒言緊繃着的肩膀漸漸地放松下來。其實剛才的話她在傾訴以後就有些後悔,只是這些天來的沉悶幾乎要将她壓垮,才不得已找這沒心沒肺的兔子精訴說一二。
但沒想到……又嬌又嗲的兔子精還挺會體貼人。
此時的易舒言并非是前世那個作惡多端,最終與上神同歸于盡的邪惡魔尊,用尋常凡人的年齡來算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女罷了。
毛茸茸的東西對姑娘家來說都是難以抵抗的,觸手可及的柔軟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易舒言狀似不經意地一擡手,手指輕輕碰了下銀雪的耳尖,卻聽旁邊人險些一下子從地上蹿起,刷地和她拉開了距離。
銀雪一張臉紅得像田地裏熟透了的番茄,整個人在對方陡然警惕的逼視下,柔弱無助地縮到了角落。兔子耳朵甩來甩去先前只覺得好玩,銀雪到時沒想到這東西居然這麽敏感,指尖剛剛一碰,淡淡熱流傳遞過來的剎那,就如含羞草般恨不得縮回腦袋。
她色厲內茬地瞪了易舒言一眼,腦海內很快收到了系統的“喜報”。
【解鎖[易舒言愛好]:觸摸毛茸茸的耳朵。獎勵一次性道具抽獎機會一次,請問是否使用?】
“否!否!否!”
【好的,已為您存儲,下次想要使用及時告知即可。】
銀雪沒理會那話多還不解風情的系統,脊背抵在冰涼的石頭上,肩膀因急促的呼吸一聳一聳。易舒言的目光帶着疑窦掃來,被銀雪再次用自以為惡狠狠的模樣瞪了回去:
“下次不要碰我耳朵!”
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現在的聲音都是軟綿綿的,像一只真正的兔子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的威懾力。
“你剛剛在碰我耳朵的時候弄了什麽?”
“給你傳輸了點靈力。”易舒言難得好心反被當作驢肝肺,語氣神色都有點不大好,“你咋咋呼呼做什麽?”
不等銀雪主動發問,坑爹的系統幸災樂禍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
【宿主作為化形成人的月兔,尚且未擺脫身份,因此保留了月兔的特性。由他人灌入靈力以後,将會對他人産生如主人般的依賴性,參考ABO文學中的臨時标記行為,這樣的依賴性會在“主人”身死或是宿主修煉到上仙級別後自然消失。】
銀雪臉色一僵,随着系統的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看易舒言的時候充滿了被撫摸的欲望。她脖子向後一仰,領口扯開些許,露出的大片肌膚上甚至都泛着淡淡的緋紅。
銀雪對系統狠狠地抛出一句最難聽的國罵,旋即看到易舒言的手緩緩朝這邊伸過來了一點。
指尖僅僅朝前一寸,便靠到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