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绶
齊檀雖不知道為何宋嘉樹最後莫名其妙就改變了主意,但是既然結論已定,接下來的事情便更容易處理得多。只需要找到合适的人,去大虢問問對方的意思便知。
“我去吧。”齊檀對躍躍欲試的陸鴻道,“王廷不比戰場,彎彎繞繞的小心思到處都是。”
陸鴻擺手道:“還是我去吧,陛下現在需要你。”
齊檀眯起眼睛,“陛下現在需要我?”
陸鴻道:“陛下似乎是偶然發現了先帝的遺信,讀過之後深感悵然。”
齊檀道:“何時?”
陸鴻回憶了一下,“信不知是何時得到的,但是應當是今日早朝後讀的。早朝時分見陛下似乎心情尚好,但是下午去禀報東防現狀的時候,陛下很不開心。問過後方知是先帝遺信的幹系。”
齊檀咬着下唇沉思了一會兒,“陛下未同我說。”
陸鴻道:“陛下不同你說,你就不會去主動問陛下了嗎?”
齊檀看向他,似乎在問:這樣也可以?
陸鴻道:“也不知道怎麽了,陛下近來行事越來越像個姑娘家了。他若是希望你去見他,直接召你便好了。但是他卻沒有直接如此。真是奇也怪哉。”
齊檀怕宋嘉樹露餡,趕忙開口道:“你想多了。”
陸鴻“嘶”了一聲,“也是,陛下是玄宋多少少女心中的那個人,是多少坤澤夢中的乾元。”
齊檀皺眉,“陸帥還沒給你說親嗎?”
陸鴻搖頭,又拍了拍胸脯道:“四海未平,何以戀家?”
齊檀無語搖頭。她心中惦念着宋嘉樹,理了理碎發,邊往外走邊道:“若是不棄,可在敝舍用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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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鴻本想跟着去,但是一聽到晚飯瞬間不動了。齊府自國公夫人去世後,不到逢年過節便基本沒有肉菜,但是這齋飯也可謂是一絕。明明都是素得不能再素的菜,吃在口中,卻愣是比肉還像肉。
“齊府不嫌我吃得多就行!”陸鴻喊了一嗓子。
齊檀背對着他搖搖手,示意他安心。
陸鴻看着齊檀的背影,突然發現齊檀其實基本上沒有什麽朋友。其他的坤澤都是三兩作伴,唯她獨來獨往慣了。
陸鴻看了看室內的陳設,默默嘆了口氣,也難怪自己母親心疼她。別人只看到了齊檀在朝堂上口若懸河,卻沒有看到這滿屋的書。只知道背地裏說她仗着家世才能夠位列正三品,卻不知她的家世曾成為危機她性命的拖累。
外人一天天說她不好,外人到底知道些什麽呢?
外人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卻又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說起來還無比理直氣壯。
或許許多了解齊檀的人,都會希望她像一個普通坤澤一樣簡單快樂,但是他們想的,絕對不是齊檀所想的。
陸鴻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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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順這一次老早就在宮門口等着了,齊檀一來,立馬換了腳程最快的轎子把人往宋嘉樹的書房送。
齊檀正琢磨着為什麽今日走得這麽急,一進書房才發現,原來宋嘉樹哭過。
看見皇帝發怒,若是被遷怒那還至多只是受點皮肉苦。這要是看見皇帝傷心落淚,那一被遷怒,可能就是小命嗚呼了。
安順頗有眼力見,齊檀一進去就把殿門關好了。
齊檀正想着該怎麽開口,宋嘉樹率先道:“朕看到父皇不知何時留的書信了。他說他的心願是有個公主,他要是有個公主一定會對她特別特別好,要星星要月亮都會給她。”
齊檀啞然,果然,宋嘉樹接着道:“朕想,朕要是這些年沒有裝成男子過活,朕說朕想同你在一起,父皇會不會真的同意呢?”
齊檀慢慢地湊過去,将手帕浸在不知安順什麽時候送進來的熱水中,随後擰幹給宋嘉樹敷在眼睛上。“陛下很在意這件事情?”
“很在意。”宋嘉樹道,她當年說那些傷人的話、故意冷着齊檀的時候,她自己都能夠感受到齊檀的委屈。
“臣其實不怪陛下。”齊檀寬慰她。
“朕許你怪朕的。”宋嘉樹道。
齊檀輕笑道:“臣不敢嚣張。”
“朕需要的從來是不是世臣。”宋嘉樹握住她的手,“朕只需要齊檀。”
齊檀的動作頓了一下,道:“陛下以為何為世臣?”
“玄宋的世,君王的臣。”
“那陛下以為,何為齊檀呢?”
“是宋嘉樹的齊檀。”
齊檀心中嘆息一聲,宋嘉樹還是不夠了解她。正因為不夠了解,所以才會固執地用她的方式對自己好,才會說允許自己怪她。
齊檀雖然生不由自主,成長無法随心所欲,但是她這個人,卻是全聽憑自己意志辦事的。
若是她願意的事情,哪怕全玄宋的人都要嗤之以鼻,她也會去做,比如要同周明慎做朋友。若是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哪怕全玄宋的人都擠着想要做,她也不會願意,比如想方設法爬上龍床然後安心地在後宮之中養鳥賞花。
她和宋嘉樹,還有很長的人生路可以相互理解。她并不急于這一時。眼下,她有更想做的事情。
齊檀道:“臣明日便啓程去大虢吧。”
宋嘉樹知道齊檀素來放心不下東防,近日也一直憂心此事,但是大虢人不好打交道,她怕人吃虧,便道:“朝中能辦此事的人,不只你一個。”
“換了別人,陛下可還願意保有那一份赤子之心相待嗎?”齊檀問道。
宋嘉樹撇了撇嘴,齊檀想到哪裏去了?居然開始操心她“狡兔死,走狗烹”身後名不好聽了。
她道:“你誤會了,朕和先皇不同,朕從不害怕朕的臣子功勳卓著,朕用人從來有把握。朕只是擔心你被人為難。”
齊檀自覺方才失言。
宋嘉樹捏了捏她的臉,“很早就想這樣做了,結果居然一直拖到了今日才成。朕知道朕不夠了解你,可是你也不夠了解朕。看來,了解有時候并不是比愛先行一步的。”
誠然如是,世人都會好奇問一句:“你深入了解過那人嗎?你就平白無故喜歡?”
可這世間不是還有姻緣和眼緣嗎?
宋嘉樹道:“按照朕所願,讓你安然在宮中,你必不能問心無愧。”
齊檀看向宋嘉樹,有些沒反應過來。
“去吧。”宋嘉樹笑着說,“因為朕也很想有個人總是能夠讓着朕,所以朕也想要讓着你。你想做就去做,朕在你身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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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檀坐在馳往大虢的馬車內,不同于從前,這一次後頸的齒印有好好地上了藥。她手中摩挲着使臣符節的時候,心中想起宋修遠留給她的話。
“檀卿,如果要嫁,務必嫁一個不會讓人擋在身前的乾元。”
齊檀現在很想同他說:“比起一個擋在身前的乾元,我更希望她能夠始終堅定地站在我身後。”
擋在身前的,是一種濃烈的愛。
守在身後的,是一種深沉的愛。
齊檀自覺,她已然生得濃烈,故更願愛得深沉。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感謝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