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如受傷的小鹿—鐘穎

第1章︰如受傷的小鹿—鐘穎

有時候我覺得她喜好的音樂的範圍太廣了,而且有點不受時地影響。比如前段時間,她照顧生病的我的日子裏,她在認真的聽潘迪華和白光。為此我有點想打她,你說我想打噴嚏,還聽着潘迪華的《梭羅河畔》,那前奏裏上海老太太“啊嗚啊嗚”的,好難受。

你成心的嗎讨厭鬼?

很奇怪啊,我居然因為倒了兩班飛機就抵抗力低下然後熱傷風了。

“那怎麽會不感冒!你從紐約回來根本就沒有好好休息,你肯定就是在波士頓的時候就着涼了,一回來又脫得太快了,加上姨媽又來找你,怎麽不嚴重?來,吃藥。”她坐下來,一手端着溫水一手拿着一把藥,滿嘴寵溺的說着,看着我的眼神還是一樣溫柔。

我掙紮着坐起來,渾身無力。低燒剛剛退,渾身都是汗水黏膩。喝了好幾口水,還是咽不下去,膠囊黏在喉管上,好難受。我委屈的看着她,“咽不下去,你喂我。”

嗯,我一定是燒糊塗了,哪怕是低燒也會燒糊塗的:她的确喂我一口水,當然趁機占得便宜一樣也不少。等我嘴唇都有些紅腫了,她也不松口。“唔。。。停。。。”她笑着松開,兩眼帶笑的看着我,“吞下去了麽?沒有的話,再來一次。”我捏她一把,“讨厭。”我們倆對視一笑。我喜歡看她笑得樣子,她對我笑得樣子,眼睛裏是寵溺的溫柔的無限的愛,好比我就是她終生唯一想要的寶物。那是一種檢視的眼光啊,那種檢視的含義就是,

“你真是美,這樣的美。”她低聲的說,“是麽?”我的聲音有點沙,病得真是夠了。她聽了這句話,狡黠一笑,然後深深親吻我的額頭。這是她每天早上的例行動作,每天,她都祝福我,每天都要好好看一看親一親她的寶貝,她的我。

我讓她去忙,我獨自再睡會兒就好。“沒事兒。我反正也就看case,我會在你身邊的,你靠着我睡吧。”于是我靠着她的一只手,睡着了。有安酚僞麻成分的藥,對我來說是絕好的安眠藥,遇到她之後更是如此,實在太放心,似乎人生已經沒有什麽別的憂慮,此刻安睡就足以。

醒來卧室一片黑暗,只有她和iPad的燈光。而她的右手還是放在我的臉頰邊,小臂讓我靠着,近在咫尺的手指散發着淡淡的萬寶路香煙味,還有她常年溫暖無比的體溫。

我看着她的臉,感覺鼻尖唇角都挂着一種倦怠,美國法律的各種案例向來都是讨人厭的東西,也難得她看得下去。只有她那雙大眼睛,即使因為長時間盯着電子屏幕有一點外凸,也閃着精光: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她可以做一個成功的JD和律師,她是真心喜歡這些東西,真的可以把這些東西玩弄于股掌之間。

她發現了我欣賞她的眼睛,眼神轉為溫柔,“醒了?”這家夥,放下她的任務,放下她的寶貝案例和條文,以及一大幫在FB上崇拜她的白人同學們,整個身子傾下來,摟着我,東蹭一下西蹭一下的吻我,“嗯。。。幾點了?”“剛剛七點。餓不餓?”

一個大腦袋頂着栗色的毛,離我只有十幾厘米,然後兩盞大眼睛晶亮晶亮的看着我,比滿天繁星都亮。“有什麽吃的呀?”“唔。。。冰箱裏還有昨天給你做的魚片粥。或者還有小馄饨,你要不要吃?”“好啊。。。我要小馄饨。”“好,你再過個五分鐘就起來吧,我現在就去煮。”

我還想“嗯”一聲,結果就剩下一句“唔”。讨厭,我不是要吃你好伐。

她喜歡做菜。為了我把本幫菜學得有模有樣。曾有一次我回到家,她正在和一個看上去頗有大家閨秀做派、打扮的又是東北部風情的姑娘用shype聊天。還不讓我看。後來才知道那姑娘是她的同學,大二的時候就去波士頓了。正經八百上海人。就是從那個姑娘那裏,她終于偷到了做小馄饨的秘方。

親手包,親手煮,親手喂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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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麽一所靠近南海灘的好房子裏,就我們兩個人,只住着我們兩個人。曾經有朋友問我和她,覺不覺得寂寞,願意的話可以給你們倆送只金毛崽。我說,我不覺得寂寞,和她在一起,我從來沒覺得寂寞。整個房子的空氣,都因為彼此的存在而變得合宜舒适。

是那個人在這裏,你就覺得一切都是好的。亦或者全世界都崩壞了,還有對方,就不是最可怕。這樣的日子剛剛好。

我吃完,藥勁兒還沒過,有點呆滞的坐在餐桌邊,看着她如常收拾洗涮。我忘了問她,就像以往都會問的一樣,你的case看完了嗎?最近給你們講公司法的老頭回來了嗎?好像互相彙報一整天的事情,然後報備明天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聊天。堅持分享嘗試分擔,否則是不可能一起生活下去的。正所謂有什麽事,你必須告訴我,我也一定告訴你,其他約好不說的,就永遠都不說。你想告訴我可以,我想告訴你自然會說,但是不問。

她轉過身,笑着走過我身邊,用手摸摸我的頭,打亂發絲,“幹嘛。。。”她笑而不語,從冰箱裏拿出酸奶,“現在覺得怎麽樣?舒服一點嗎?大概,”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的Fossil,“再過半個小時你就得吃下一道的藥。不過要是你不願意就別吃了。反正感冒藥只能緩解症狀而已。”

其實應該是我們日常的互相交流時間,但是我呆滞了,我好不容易想了想,“不吃了,我緩緩就好了。吃那麽多西藥不好。。。。。。我們出去散步吧?”她愣了一下,“哪兒?south beach???”我搖搖頭,這麽一搖更覺得腦子糊塗了,“嗯。”

South beach附近好多餐廳酒吧,正是開始營業的時候,我們手牽手閑逛。這家夥嘴皮子的尖刻刁鑽大概永遠也不會改,隔三差五的,走過範思哲被人家一槍打死的那家店就要挖苦人家一番。我覺得乏,于是大半個人都吊在她手臂上。她大概覺得費勁兒,于是停下來,

“我背你吧?”

不知道為什麽,那次讓我覺得非常滿足,記憶變得無與倫比的美麗,她背着我沿着漫長的南海灘繞了一圈,把頭擱在她肩膀上,和她說話,從月亮說到潮汐,從游客說到朋友。沿路遇見她的中國同學,我緊緊貼在她的後頸上,讓人家覺得分外小媳婦一樣。告別人家,我們慢慢走回停車的地方,我問她,

“她們笑什麽啊。。。”“怎麽了?”“就想問問。”“我還以為笑得你發毛呢。沒什麽,她們覺得特別好而已。”“特別好?”“啊,大概是覺得,我遇見了你,然後現在這樣子,非常好。”“那我呢?”“這個,你就不能問我了啊,你得去問問章晏他們。”

我笑了笑,輕輕咬了咬她的耳朵,

“我覺得好,就夠了。”

也許有的人讓你欽佩一輩子,也許有人讓你仰視一輩子,也許有人讓你思念一輩子。這樣的人可以有很多,但是,陪伴你的那個吧,就一個,一個就夠。不見得是不是一擊即中就一輩子,只能說各自盡力向更久遠去進發。然後珍惜能夠共處的所有時間,各自給予對方美好,享受對方給予的美好。這樣若是半路散了,也不至于什麽都沒有。

至少現在對于我來說,有個人願意在邁阿密的南海灘背着我散步,再好不過了。受傷的美麗的小鹿啊,請栖息在我這片森林,讓我眼看着你成為頭頂最美麗鹿角的王者,成為我人生最驕傲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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