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隊長。”
??沈淩雲打開大門，看見他後面跟着兩個人，肩上扛着東西，側身讓開門口讓他們進來。
??“我是新上任的民兵隊長。”王大力說：“今天過來認識一下。”
??沈淩雲微微一笑，“恭喜王隊長。”
??這個人他知道，為人憨厚人品不錯，據說是在縣裏有親戚。
??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何向軍才選他當民兵隊長。
??“以後有什麽需要可以随時找我。”王大力說。
??“嗯，謝謝。”
??下放人員不能随意出村，需要什麽生活用品要請人代買，這件事歸他管。
??他們幾個進屋，就見齊園盤着腿坐在炕上，背脊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像是等待檢查一樣。
??沈淩雲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沒事。
??“這是齊園。”沈淩雲說。
??王大力打量齊園幾眼，只見他仰着一張小臉，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眼神清澈模樣乖巧，根本不像吳建民說的那樣嚣張目中無人。
??“嘿。”當看到齊園那一頭齊耳短發時，他突然笑了，“不是個半大小子嗎？怎麽看着像個小姑娘。”
??“嗯？”齊園目光疑惑，看向沈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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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沈淩雲輕咳，心虛的移開視線，尴尬的對王大力說：“我不會理發，就是把他頭發剪短。”
??他無奈的一攤手，露出一抹苦笑，“就變成這樣了。”
??“哈哈哈。”
??王大力和其他兩個人忍俊不禁，紛紛笑起來。
??“你這手藝還行。”王大力毫不吝啬的誇獎，“若是我，恐怕得剪個狗啃的模樣。”
??“我頭發怎麽了？”齊園見他們都笑自己，擡手胡嚕幾下頭發，“不好看嗎？”
??他想到頭發的事，心情又不好了，皺巴着一張小臉，滿臉懊惱。
??“好看。”沈淩雲忙道：“就是還長了點。”
??他比劃一下自己頭發，“男孩子都要剪我這麽短，方便梳洗。”
??“這可是你剪的。”齊園苦着臉說：“都是頭發，為什麽一定要規定多長呢。”
??“沒人規定。”王大力說：“只是習慣了，人人都這麽短。”
??他知道齊園頭發的事，不認為留一頭長發有什麽問題，“可能看你是長頭發看不習慣吧。”
??王大力三十多歲，家裏幾個孩子，就有像齊園這麽大的，他不想為難一個孩子。
??“給你。”王大力掏出戶口本遞給齊園，“你戶口落下了，還給你批了救濟糧。”
??他讓跟着來的兩個人，把兩袋子糧食放在炕邊上，“公社給批了五十斤玉米面，隊裏也給了二十斤。”
??王大力看向沈淩雲，“隊裏太窮，沒辦法。”
??他知道這些不夠齊園吃。
??“已經很好了。”沈淩雲說：“感謝公社領導，更要感謝何支書，也謝謝王隊長你們特意給送來。”
??他根本就沒想能給救濟糧的事。
??“都缺口糧，有總比沒有強。”王大力又說：“這孩子頭發，不如讓我媳婦兒幫着剪一下。”
??“不要。”齊園正擺弄戶口本，聽他這麽一說急忙捂住頭，“還要剪？”
??他瞪着一雙眼睛，驚恐的看着沈淩雲，拒絕的意思明顯。
??“這孩子膽小。”沈淩雲解釋。
??“他這不是膽小。”王大力一臉笑容，“是護東西。我小兒子就是，從出生開始，一剪頭發就哭鬧，到現在大了就四處跑，得我把他抓住才能剪。”
??他不在意的擺擺手，“不剪就不剪，小孩子哪有那麽多說法。”
??“也許就像王隊長說的那樣。”沈淩雲附和一句。
??“好了，我們先走了。”王大力站着說幾句就要離開。
??“王隊長。”沈淩雲叫住他，“我想帶這孩子去代銷點看看，讓他認認路，以後有什麽需要就讓他去買，也省得麻煩王隊長。”
??“嗯。”王大力思索片刻，有些為難的樣子，“就怕別人有意見。”
??“這樣吧。”王大力想想，說：“我們正好沒事，陪你們走一趟。”
??“謝謝王隊長。”
??他又招呼齊園，“走，帶你去代銷點。”
??“哦。”齊園放下戶口本，飛快的下炕穿鞋，“是買東西嗎？”
??“嗯。”沈淩雲把兩袋子玉米面收起來，“你熟悉了，以後就可以自己出去了。”
??“謝謝王隊長。”齊園很高興，乖乖的跟王大力道謝。
??“這孩子不錯。”王大力笑笑，他也是有心照顧當得起這聲謝。
??幾個人離開知青所，王大力他們走在前面，沈淩雲和齊園跟在後面，并沒有走在一起。
??都不願意和下放人員接觸，沈淩雲得避嫌。
??齊園被冷風吹的瑟縮了一下。
??他擡頭看看陰沉的天空，太陽不見蹤影，感覺可能又要下雪。
??村裏村外，都不見一個人影。
??他小聲問沈淩雲：“你要買什麽？”
??這幾天就聽沈淩雲說要給他買東西，但是沒有說買什麽，齊園不想讓他花錢。
??“我沒什麽要的。”齊園違心的說：“也不想吃肉。”
??但他說完就忍不住咽下口水。
??這幾天在沈淩雲灌輸下，齊園對這裏有些了解，連糧食都沒地方買。
??另外有些東西，光有錢還不行，還要什麽票。
??讓他震驚又無奈。
??這裏竟然還不如自己生長的地方！
??沈淩雲：“先看看有什麽，再決定。”
??他想買的東西很多，但不一定都有，還有票的問題不好解決。
??供銷社的代銷點，離半坡村不遠。
??出了村子一直往前走，大概三、四裏就會到公路，順着公路往東拐，再走二裏路就是。
??附近幾個大隊都上這裏買東西。
??“你看前面就是。”快到代銷點的時候，沈淩雲指給齊園看，“再往前不遠那個大院子，就是學校，青林公社第六小學。”
??“學校。”齊園詫異怎麽叫這個名字。
??沈淩雲沒放棄勸齊園學習，既然留下他就要負些責。
??他一點點給齊園講上學的事，還有讀書有什麽好處，希望能引起他的興趣。
??針對齊園說要花很多錢的事。
??他特別還提到錢的問題，“只要你上大學，就能掙錢。”
??“還一點錢不用你花。”沈淩雲強調這一點，“你說花很多錢，是完全不存在的事。”
??“真的？”齊園不相信，滿眼疑惑的說：“一點錢不用花？”
??“小學和初中需要花一點點。”沈淩雲說：“我在家先教你，把小學課程學完，就不用花錢了。”
??沈淩雲說的一點壓力沒有，知道齊園不懂這些，就算以後知道也沒關系。
??畢竟也是花自己的錢。
??“哦。”齊園若有所思，“還有這麽好的事？”
??“當然。”沈淩雲：“這是國家培養人才，只要你好好學習，什麽都有可能。”
??“那你怎麽不去？”齊園問。
??沈淩雲有一瞬間的停滞，心裏湧上酸澀，自己做夢都想上學。
??可惜他沒機會。
??齊園看他不說話，渾身透着悲傷的情緒，莫名心裏有些堵。
??沈淩雲斯文俊美，溫和可親，就是不笑也讓人願意與他親近。
??此刻卻籠罩在陰郁之中。
??“淩雲哥。”齊園小心翼翼的拉拉他袖子，“你怎麽了？”
??沈淩雲喉嚨滾動幾下，開口聲音有些嘶啞，“齊園，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上學。”
??他滿眼悲哀，看着齊園，說：“有機會，一定要抓住，不能錯過。”
??“我……”齊園啞口無言。
??他是不喜歡，但更怕花錢啊。
??他們說話沒有背着人，王大力他們在前面聽的很清楚，他突然回頭滿眼複雜的看眼沈淩雲。
??轉而對齊園說：“齊園，不是每個人都能上學，你有機會一定要去，不要辜負別人心意。”
??有多少人不能去讀書，王大力很明白。
??現在恢複高考，國家一直大力宣傳，連知青都走了。
??可沈淩雲還留在這裏，一點機會都沒有。
??“我學習，都聽你的。”齊園一把抓住沈淩雲胳膊。
??他怕沈淩雲不信，還重重點頭，“一定好好學，再也不偷懶了。”
??齊園知道好賴，明白沈淩雲是為他好。
??在知道讀書花不了多少錢，還能掙錢的時候就動心了。
??但在看到沈淩雲流露出來的悲傷，這些統統被他抛在腦後，一門心思希望沈淩雲高興。
??“我努力學，好好學，使勁兒學。”齊園繼續保證，咬着牙還跺下腳，“掙很多很多錢回來。”
??他滿眼期待，希望看見沈淩雲的笑容，一臉認真的說：“只要你高興，不再難過，我以後都聽你的。”
??“真的。”他晃晃沈淩雲胳膊，“只要你笑一笑，讓我幹什麽都行。”
??“這麽希望我笑啊？”沈淩雲所有的悲傷，被齊園這些赤誠的話，還有小心翼翼充滿期待的眼神打敗。
??他不由自主就露出一個笑容，“我希望你是為你自己而學，而不是因為其他人。”
??這才是他苦心婆心的勸解和引導齊園的目地，并不需要他為自己做出讓步。
??“為我們兩個。”齊園伸出兩根手指，對沈淩雲晃晃，“你高興，我就高興。為你也是為我自己。”
??“好吧。”沈淩雲苦笑着搖頭。
??他沒再就這個問題繼續讨論，只是說：“我先教你一段時間，若你真不喜歡，那就不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