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孫淑媛瑟瑟縮縮的雙手攥着小半塊饅頭,瘸着一條腿挪到一棵樹下蹲坐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就着雪水啃那小半塊饅頭。

她很警惕,一邊啃還一邊死死的盯着雀兒,怕她突然來搶。

顯然她之前吃過這方面的虧,而且還不止一次,所以才時時警惕。

鐵門“轟”的打開,楊遠辰滿身甲胄的走來,一揮手,早有人上前将二人拿下。

孫淑媛先是吓得一聲驚叫,已知道處置自己的時候到了,這一次,只怕小命都保不住了。雖然如今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但或者總比死了好,她歇斯底裏的大喊:“蛇蠍毒婦要害我性命,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不,不,我要見聖上,我要見聖上……”

她邊喊便掙紮,奈何日日靠着半個饅頭保命,有時候半個饅頭都吃不到的她早已瘦骨嶙峋,身子弱的一陣風都能吹到,別說是想掙紮處身強力壯的兩個大漢的挾持了。

楊遠辰瞪了她一眼,命人将其嘴堵了。

一行人又去了周淑媛的住處,周淑媛雖然沒了伺候的人,但到底沒有短了吃食,人雖然看着憔悴些,倒不似孫淑媛那般歇斯底裏。周淑媛見楊遠辰押着孫淑媛、雀兒二人,知道定然不是好事,抱着床柱子死活不肯走。

楊遠辰正要命人将其擒拿,不料周淑媛突然猛向牆壁撞去。

這一撞的力道極大,周淑媛當即兩腿一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楊遠辰伸手一探,已經沒了呼吸。

楊遠辰即刻去禀報徒祺宇,彼時正院已經關了院門,楊遠辰只得告訴守門的婆子,讓她将徒祺宇貼身伺候的小太監福保找來,告之于他。福保雖然是個太監,不必守男女大防那些忌諱,可到底是晚間,自然不好随便進主子的房,只好找個機會告訴慧香。

慧香知道周淑媛撞死不是一件小事,不敢遷延,便慢慢進房,看王妃、王爺睡了不曾。

林憶昔、徒祺宇二人晚上不喜歡人打擾,慧香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在外間低低的喚了聲“王爺”、“王妃”。林憶昔正同徒祺宇坐在床上給肚子裏的孩子做胎教,聞言便推開徒祺宇,緩緩開口,問是何事。

慧香便将楊遠辰便将周淑媛觸柱而死之事大概一說。

林憶昔與徒祺宇對視一眼,低聲道:“子瑜,周淑媛雖然做了不少與孫淑媛同流合污之事,但到底她的心眼兒沒孫淑媛那般壞,既然她已經死了,過去的事就算了吧,好歹弄副棺材把她安葬了。”

徒祺宇道:“既然你有此慈悲之心,罷了,就照你說的辦。”

于是吩咐了慧香,讓他告知楊遠辰。

至于孫淑媛,她不是喜歡下毒麽,別以為就她自己有毒。

徒祺宇一向秉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于孫淑媛來說,用她當初給林憶昔所下之毒自然毫無意義,那種藥主要是針對懷孕的婦女,對于孫淑媛那個現在沒有懷孕以後也不可能懷孕的女子毫無意義。但這世上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萬分的毒*藥可多得是,徒祺宇特意命人找了一種毒*藥,名喚“斷腸”,顧名思義中毒以後肝腸寸寸斷裂,劇痛難忍,足足将中毒之人折磨四五個時辰才因體力衰竭而死。

至于那個助纣為虐壞事做絕的雀兒,不讓她跟她主子同甘共苦豈不是可惜了?

第二日一早,吳王府一前一後擡出了三副棺材,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王府裏的兩位淑媛死了,據說還死的不明不白,自然瞞不過皇帝皇後。

皇帝要在太上皇面前扮演孝子慈父,自然不可能去說兒子的不是,便撺掇皇後去給皇太後請安,順便去探探口風,說說吳王夫婦的不是。

“臣媳見過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畢恭畢敬的行了禮。

對于這個兒媳婦,太後娘娘還是挺喜歡的,識大體又賢惠,只是有一點不好,未免太畏手畏腳,在皇帝跟前兒沒掙得尊嚴不說,在妃嫔面前也沒立下規矩,好在人很孝順,比那些心機深沉整日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強。

“皇後來了!”太後笑笑道,“近前來,陪本宮說說話。”

這時一個宮女捧着茶盤進來,皇後親自接過茶盤,給太後到了一杯熱茶,伺候她喝下,才起身道:“母後身子可還好?”

太後笑笑說:“好,倒是勞你惦記了。”說着突然咳嗽起來,皇後眼明手快的走過去,一下一下輕輕給太後拍着背,直到太後順過氣,輕輕拍拍她的手,道:“你坐下吧,我正愁沒人跟我說話呢。”

皇後謝了坐,便想着法的逗太後開心,一件一件的跟她說皇宮內外新發生的新鮮事。說着說着,便往正題上引:“母後您還不知道吧,吳王府裏發生了一件大事。今兒天方亮未亮之時,吳王府一溜兒擡出了三口棺材,一下死了三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有說死的是三個丫頭,還有說兩位淑媛都死了的,還有說是吳王府昨夜闖進了刺客,殺了三個人。”

太後聽罷臉色都變了,忙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皇帝不派人查查麽,吳王和王妃沒事吧?”

皇後道:“母後別擔心,陛下已經派人去查了。”

正說着,一個宮女進來,附耳跟皇後說了幾句話。太後盯着二人看,心裏焦急,便問:“怎麽了?”

皇後笑道:“陛下派去查探之人已經回來了,說吳王和王妃都沒事,死的是兩位淑媛和一個丫頭 。”

太後更疑惑了:“好端端的,兩位淑媛如何就死了?”

皇後垂下頭說:“這,臣媳便不知道了。”

“你……”太後想了片刻,道:“皇後,我沒記錯的話吳王府裏的兩位淑媛都是你賜下的吧。”皇後聽了點點頭,仍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低頭泡茶,一副不敢言說不敢抗争的樣子。太後嘆口氣說:“不是我說你,你也太好性兒了,你是堂堂皇後之尊,大秦的一國之母,你賜下的兩個人在吳王府,好端端的說沒就沒了,你也不把吳王妃叫來問問,究竟算怎麽樣呢?”

皇後垂下頭,滿面難色,半天才緩緩開口:“臣媳在宮中多年,未曾為陛下生個一年半女,人微言輕,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來。”

☆、第 68 章

“皇後!”太後聞言不由板了臉, 十分看不上皇後的小家子氣, 心裏想你是皇後你怕什麽,難道一個王妃還敢頂撞你不成?那也太不将皇家禮儀、威嚴放在眼裏了。

雖然心裏十分氣憤,但太後到底還是留了幾分面子。

“你是皇後,統率六宮, 約束各妃嫔的行為,便是皇子、公主、王妃等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也一樣有教導之責,豈可如此妄自菲薄?”

皇後娘娘垂首道:“母後教訓的是。”然後便哭訴自己身為繼後又不得皇帝喜歡如何如何不容易, 那些寵妃們如何如何在自己面前張揚跋扈, 皇子、王妃們如何如何不将自己放在眼裏,言語之間有意無益的給徒祺宇、林憶昔上了不少眼藥。

太後開始的時候還是一臉嫌棄狀,後來皇後越說越說到她心坎兒裏。同為繼後, 同樣不得夫君喜愛, 太後深深覺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兩個女人一致的抹起眼淚, 唠叨起深宮的怨言來。

“有那些人,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就不知天高地厚,整日花枝招展打扮的跟個孔雀似的, 到處勾引人,最該大板子打死!”太後義憤填膺的說。

“母後說的極是。”皇後便順着太後的意思引經據典, 說了許多褒姒、妲己、楊貴妃等朝因女人而誤國之事。

二人一起把那些紅顏禍水罵了又罵, 皇後見時機差不多, 趁勢道:

“母後,您不知道,陛下剛禁了劉貴妃的足, 賈妃又把陛下纏的死死的。臣媳雖然不才,也知道陛下該修身養性勤勞國政的道理,幾次三番勸谏,陛下只當我多事,幾次怒目于我。母後,臣媳瞧陛下臉上的顏色,比前些日子又不好了些,不知眼圈更黑,形容也枯瘦了起來,在這麽下去,身子豈不都垮了?”

“好孩子,你也看出來了!”太後一把拉住皇後的手,面色激動,“我的兒,真真的你說到我心坎兒裏了,我原當你是個懦弱怕事之人,凡事都不留心,對什麽都不聞不問,別人欺負到你頭上也不知吭一聲,只是一味退讓,誰知道你心裏竟是個有主意的,什麽都看在眼裏,竟是有自己的主意呢。好孩子,你既然說出這些話來,我也有些話囑咐你。”

皇後右手疊在左手上,微微躬了躬身子,道:“有什麽話母後盡管吩咐便是。”

太後道:“按理兒,這些話不該我說的,你是個識大體的好孩子,該知道我跟你說的意思。我這裏還有許多珍貴藥材,你拿去,平日家熬些藥湯什麽的,給皇帝補補身子。我統共就生了這麽一個兒子,看他如今被掏的瘦骨嶙峋我不心疼麽?你平日也多勸着皇帝些,別總往那些狐貍精那裏跑,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我只放心你一個,你可得把他給我看好,回頭我告訴皇帝這些日子讓他多往你那去,你可不許仗着這個便利再讓他勞累?”

勞累,怎麽勞累,還不是床笫間那些事?

一句話說的皇後紅了臉,低着頭絞那繡着淡淡梅花的手帕子,“母後說的這是什麽話,臣媳豈是那樣的人?”

太後道:“我知道你跟那些狐貍精不一樣,我不過是白提醒你一句,你千萬被放在心裏。”

皇後仍是羞羞答答的樣子,用手摳手帕子上繡的梅花。

“母後放心……”半天才紅着臉說。

一番交心之後,太後看皇後的眼神不一樣了。

之前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懦弱無能,小家子氣,無手腕無智慧無膽識,口是心非,心裏明明喜歡皇帝喜歡的不行看見皇帝眼珠子恨不能黏他身上,嘴上卻從不肯說出來,還要裝成大度的樣子勸皇帝雨露均沾,見了誰都笑嘻嘻的,哪個嫔妃都不得罪。現在再看,哪裏是懦弱無能,分明是溫柔善良,高貴孝順,嘴上不說,心裏卻看得十分明白,有主母的氣度,不跟嫔妃們一般見識。

嫔妃是什麽,還不是妾,是奴才麽,你跟一個奴才一般見識,豈不是失了主子的身份?

嗯,不錯,皇後處理的很好。

再想起皇後連吳王妃都不敢傳召之事,不免又生出幾分同情之心。因此皇後一走,太後便穿戴了去見太上皇,行過禮,也沒看旁邊還有沒有別人,當下旁敲側擊的說吳王妃今天發生的新聞。

“陛下,皇子們的安全可是重中之重,臣妾聽說吳王府一夜之間死了三個人,外間有傳聞說是進了刺客,連朝廷正式冊封的淑媛都遭了毒手,還一下就是兩位淑媛,這還了得?可得好好查查是怎麽回事,此事可拖延不得,不然,這一次傷了淑媛,下一次指不定是誰呢,萬一傷了宇兒或是王妃……而且好端端的如何偏偏就死了兩位淑媛,按說此刻便是進了王府也不該只是刺殺兩位妾室,可是王妃……”

說到這,她停住了,下意識的捂住嘴,不敢再說下去。

因為,太上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斜飛入鬓的兩條劍眉絞在一起,種種跡象表明他現在心情很、不、好。而且太後才發現,吳王站在太上皇身邊,眼裏閃過一抹淩厲的神色。不愧是太上皇一手帶出來的,這氣勢,這威嚴,這淩厲兇殘的眼神簡直跟太上皇如出一轍。

對太上皇,太後骨子裏是懼怕的。

“如何不說下去了?”太上皇挑挑眉,舒展眉頭,嘴角一扯,好看的弧度,微揚的嘴角,該是溫暖的笑顏偏偏讓人覺得心頭一緊,無端的懼怕起來。

“陛……陛下……”太後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

太上皇“哼”了一聲,太後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雖然有老嬷嬷扶着,他還是覺得有些支撐不住,也對,太上皇那般喜歡吳王,豈會不護着即将誕下吳王嫡子的王妃?自己真是糊塗了,這時候來觸這個黴頭。

“吳王府裏的那三個罪人是朕下令賜死的!”太上皇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碗,眼神掃過太後,“吳王府兩位淑媛夥同丫鬟勾結,以伺候湯藥志明行下毒之實,企圖謀害王妃及其腹中胎兒,證據确鑿。謀害皇嗣,你說說是何罪名?”

“這……這……”太後終于吓得跪倒在地,嘴張張合合,不能答言。

“宇兒,聽說這兩位淑媛都是宮裏賜下的,是也不是?”太上皇問。

徒祺宇答是,原來徒祺宇早就料定聖上聽說發生在吳王府的“命案”後不會善罷甘休,與其等皇帝來追究兩位淑媛的死因,不如先發制人,将此事先告訴太上皇,絕了皇帝用此事做文章的念頭。

太上皇複又往太後那一掃,淡淡開口:“好在這次吳王妃吉人自有天相,沒出什麽事,如若不然,朕定不會放過幕後之人。以後再賜什麽人之前,先好好調查調查那人是何品行,莫因一時的疏忽釀成大錯。這句話是對你說的,也是對皇後及宮裏的嫔妃說的,你可記下了?”

“臣妾……記下了。”太後抿了抿唇,一句話似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言畢,只覺得全身虛脫,驚出了滿身的汗,穿在最裏層的單衣被浸透貼着身子,極為難受。

皇後,皇後害了她啊,事情都沒弄清楚就跑她面前搬弄。

也怪自己,當了兩年太後就真當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了。太上皇退位後潛心修道、疏遠女色,遣散了所有嫔妃,只餘自己一個。所以,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即使太上皇心裏仍懷着對元皇後深深的眷戀并且發誓不再碰女色,她還是覺得自己勝利了,至少自己陪他到了最後,熬過了所有女人。

這時候太後才覺得自己大錯特錯,太上皇還是那個冷酷無情對她毫不眷戀的太上皇。

這日早上還傳的沸沸揚揚的吳王府新聞,上午便定性了。

乃是府中二妾室夥同丫鬟謀害主母及未出世的小主子,死有餘辜,受此事牽連,皇後也被禁足一個月,其管轄六宮的職權也暫交由主位的幾個妃嫔共同行使。

婉妃分到了一個主持臘八皇家宴會的差事。因她身子重,眼看就要臨盆,所以這事也不可能真的交給她管,太後特賜了一個有經驗的老嬷嬷協助她辦理此事。說是協助,其實便是什麽都交給老嬷嬷打理,婉妃只負責每天聽聽嬷嬷說事情進度,蓋下私印而已。。

誰知,剛接到谕旨的第二天,婉妃正聽嬷嬷禀報之時,突然臨盆,生了一個小公主。

雖然是個女兒,皇帝陛下也十分喜歡,賜了許多東西,大手一揮,道:“婉妃産後身子虛弱,得好好修養,不可勞累,臘八宴會之事便交給賈妃來辦吧。”

賈元春白撿了個便宜,自然十分歡喜,當場應下。

晚上又是一陣的枕頭風。

“陛下,您可有兩天沒來了……”賈元春趴在皇帝胸口,嬌嬌怯怯的說,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皇帝胸前的敏感處,眼睛一勾一挑,滿目風情豔魅,很是勾人。

“愛妃惱了?”皇帝捏住她的下巴一摸,眯着一雙色眼,“昨兒是十五,按例得在皇後那,你這小妖精難道想讓朕壞了祖宗的規矩不成。”

“這臣妾可不敢……”順着皇帝精瘦的身子摸下去,滿意的看到男人眼中的炙熱,賈元春笑的更勾人了,任何男人在這個時候都比較好說話,仗着這點,賈元春故意道:“那前天呢,前天可不是十五?”

“你可真是膽大包天!”說話這話,皇帝臉上一點沒有怪罪的意思,反将賈元春一拉,掀開了裙子。

前天?前天他實在想念劉貴妃的味道,忍不住去了她那一回。雖然劉貴妃禁了足,不能随便出來,但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去那裏自然去哪裏,誰能管得着?

說起來,賈妃最近風月功夫長進不少,雖已是極品,但比之劉妃,還是差一些。但劉妃太過張狂,該好好給她些教訓才是。所以,他如今還是的忍住不能常去,不然那蠢女人又得得意忘形了,唉,她那一身銷*魂功夫若能換到別的女人身上該多好……

想着,不免憶起前日晚上的極致快樂,越發按捺不住,一手撤掉褲帶,挺身而入。

一陣狂蜂采蕊,皇帝陛下有氣無力的癱在床上。

“陛下……”賈元春嬌聲嬌氣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陛下”賈元春特意掐着嗓子、拖長了聲音,婉轉悠揚,帶着微微顫音,足以讓男人聽了銷魂、女人聽了渾身其雞皮疙瘩。

“愛妃何事?”這不,皇帝不下忍不住将人摟在懷裏安慰了。

“陛下……”又是一聲,賈元春突然紅了眼,啪嗒啪嗒掉了幾滴淚。

這可把皇帝陛下心疼壞了……

☆、第 69 章

“愛妃這是怎麽了, 誰欺負了你不成?”

皇帝陛下将賈元春攬進懷裏, 滿臉憐惜的問。

“并沒有人欺負臣妾……”賈元春撚起手帕子不住的抹眼角,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臣妾是看陛下這些日子憂心國事,形容枯槁, 臣妾心疼陛下……陛下堂堂八尺男兒,英明神武,有經天緯地之才, 理當獨擅威柄、統率群臣, 創立不世之勳,成為唐太宗那般青史留名的明君。可眼下太上陛下不肯放權,陛下登基數載, 連自己做主處理朝事都做不到……臣妾常常為陛下覺得不甘心……”

皇帝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眉頭皺在一起, 眼微眯,眼珠子外凸,從裏面迸出一道冷冽的光, 淩厲而又邪惡,似乎要将人千刀萬剮。

“你太放肆了!”他翻身, 狠狠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不肖片刻, 她便臉通紅,張着嘴發出“啊啊”的聲音。

喉嚨似乎被千斤的重物壓着,沉悶的疼, 手腳也跟着發麻,腦袋一片空白,賈元春從未如此恐懼過。聖上真的要殺了她,這是她腦子裏一直回蕩的一句話。即使生活有很多的不如意,賈元春也不想死,她還沒報仇呢,哪怕天天受折磨,她也不想死。

她不敢閉上眼,就怕一旦閉上,便再也睜不開眼看着世界一次了。

不,不要……

她拼命掙紮,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此刻她萬分的後悔,不該冒險戳聖上的痛處。原想着賭一把,賭贏了說不定能為自己贏得更大的籌碼。誰想到……

一串熱淚順着狹長的眼角流下,賈元春絕望的閉上了眼。

她錯了,君王無情,不是早知道這四個字的含義了麽,如何還抱着幻想?

皇帝咬牙怒目,面孔猙獰,似從地獄爬出來索命的惡鬼。

“蠢女人,你以為你很聰明嗎!嗯?”他咬着牙質問。可惡,可惡!雖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個傀儡皇帝,但還從來沒有人敢說出來,還是當着他的面兒。這個女人,當真是不要命了麽!!

不,不,饒命……

賈元春拼命搖着頭,想喊出來,想說我錯了,可她被扼住喉嚨,只能發出模糊的“呃、呃”聲。

賈元春覺得自己死定了!

誰想,突然,皇帝松了手,還笑着摸了摸她的臉,問疼不疼。

他的笑很溫和,臉上照例挂着寵溺,賈元春拼命咳嗽,大口大口貪婪的呼吸,看都不敢看皇帝一眼。

“愛妃,朕跟你開個玩笑,吓到你了?”皇帝貪戀的摸了摸她瓷白的肌膚,張開胳膊示意她過來,“你不是心疼朕麽,究竟是如何心疼的,怎麽,不打算跟朕說說了?”

“陛……陛下……”賈元春抖了半天,才緩緩爬過去。腦海裏滿是剛剛的恐懼情緒,皇帝仍是溫和的問她,她才漸漸想起原本準備好要說的話,斷斷續續的道:“臣妾……臣妾是很心疼陛下,常常恨自己不争氣、恨自己的家族不争氣,但凡家族裏的人争氣一點,能在朝堂上多些權勢,也能助陛下一臂之力。可惜……臣妾的父親、叔、伯都是小吏,并沒有握在手裏的實權,便是有心也無力……”

氣喘勻了,賈元春的思路漸漸清晰,是啊,她原本就是賭聖上急于掌握實權,迫切需要助力,想趁機為家族求功名祿位,以鞏固自己在宮裏的勢力。

女子入宮,能得皇寵固然重要,但若想長久的獲得尊崇的地位,還有一樣必不可少的,便是家族勢力。一個嫔妃背後沒有強大家族的支撐,是很難在皇宮裏生存的。嫔妃得寵,家族榮耀,子弟皆因此得到高官厚祿;家族強大,嫔妃在宮裏腰杆便硬,連皇帝都要給幾分面子。

自古,二者都是相輔相成。

“愛妃真有此心?”皇帝笑着問。

他确實需要大量人手,尤其是勳貴之後,仗着祖蔭皇恩,更容易安插進去。

“臣妾所言,句句發自肺腑……”賈元春在床上叩首道。

“愛妃放心,你的父親、叔、伯等皆是皇親國戚,自然擔當的起更大的擔子……”

這麽說便是有心提拔了。

賈元春激動地熱淚迎面,心裏暗暗自喜。暗想,聖上既然應允了,自己家族的男丁仕途都有着落了。何況如今皇帝急于掌控朝廷大權,給他們安排的定然都是關鍵又有實權的位置。一旦皇帝陛下奪*權成功,自己家便是大功臣,到時候飛黃騰達自不必說,自己榮寵不衰報仇雪恨也便有指望了。

——

林憶昔已經許久未出吳王府了。

以往她身子沒有這麽重的時候還常往各王公貴族家裏走走,拉攏應酬一番,如今身子沉重,為了腹中孩子,少不得将各府的邀請都推了。從近日所得情報她知道皇帝已經到處安插人手,還悄悄命徒祺皓放了出來,讓他微服到地方,聯絡各州掌兵的将軍,準備逼宮奪*權。

徒祺宇日日忙着籌劃,每日天還未亮便出門,往往到晚上才回來。為了讓林憶昔安心養胎,他每次回府,都裝作很輕松的樣子,一點不把外面的情緒帶到家裏。

他越是這樣,林憶昔越是心疼。

不管怎麽說,他要對付的是他的親生父親。不管他配不配當一個父親,至少他給了徒祺宇生命。讓徒祺宇親自對付他,何其殘忍,他心裏怎麽可能一點波瀾也沒有?

推開書房門,林憶昔便看到徒祺宇蜷腿坐在軟榻上,雙手抱頭。因為是背對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從背影,林憶昔便感到了從內而外散發的深深哀傷和疏離。

她走過去,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徒祺宇好像受到刺激一般,猛地回頭,猙獰着面目,眼珠子猩紅,含着滔天的怒意。那銳利的目光似兩道冷冽的寒冰,在觸碰到扶腰款款而立的妙麗女子之時,瞬間柔和起來,寒冰化為春水,波光潋滟間閃過幾分依戀和柔情。

林憶昔在看到徒祺宇的瞬間怔住了,不是因為他的猙獰,而是為那紅紅的眼圈。

徒祺宇哭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徒祺宇哭,原以為他這麽一個铮铮男兒便是流幹鮮血也不會流下一滴眼淚。沒想到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卻在看到自己的瞬間眼淚決堤而下。

“怎麽了?”她下意識的抱住他的頭,這是她能想到唯一可以安慰他的動作。

“昔兒……”他埋首在她小腹部,“昔兒,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子瑜,有什麽事,跟我說說好麽?”她雙手捧着他的頭,輕輕的抹掉他眼角的濕潤,盯着那幽深漆黑的眸,裏面已經沒有液體流出,看着仍是讓人心疼。

他茫然的盯着她看,喃喃道:“他要殺了我。我的母親不要我了,我的父親要殺了我,總有一天皇祖父也會離開我。我只有你……”

“皇帝要殺你?”抓住重點,林憶昔問。

徒祺宇點點頭:“他秘密聯絡了侍衛統領李衛亭,要軟禁皇祖父,發出太上皇病危的信號,屆時我必然會進宮探視。他便命李衛亭将我當場射殺,取得兵符便将太上皇鸩死,獨掌大權,立徒祺皓為太子。”

“李衛亭?”林憶昔道,“皇帝找了他?”

徒祺宇點點頭,道:“他不知道李衛亭是我的人,派納言蕭衡做的說客,送了兩大車黃金。”如今,他再也不肯叫皇帝為父皇,在他心中,父親早死了。

“我沒想到他如此狠毒,不止要殺了我,連皇祖父也不放過。皇祖父雖然打算廢了他,卻從沒想過要他的命,我也一樣。原想着即便他退位,其待遇用度仍照君王的例來,不會苛待他。可如今……既然他都不要父親、兒子,我也不要他,我只當他是敵人,戰場上狹路相逢的敵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子瑜已經把皇帝當成敵人來看了嗎?

林憶昔抿抿唇,怪不得他會如此痛苦。敵人,那是要刀兵相向的,不是你刺我一刀便是我刺你一刀。把閃着寒光的刀刃兒送進親生父親的胸膛,光是想想,給人的震撼也是挺大的。

雖然皇帝跟徒祺宇向來沒什麽父子情,但二人的血脈是想斬也斬不斷的。

林憶昔暗想:一定要想辦法,不能讓徒祺宇手刃皇帝,不然這怕是會成為他一輩子的心魔。一個人便是再強悍再冷血,也很難能抵擋住手刃血親的良心譴責。即便徒祺宇不會因為此事留下陰影,林憶昔也不會讓他去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不敢冒這個險。

可是讓誰幹呢?

誰又敢幹?

除了徒祺宇,誰殺皇帝心裏都會有顧慮。

你想啊,現在徒祺宇是對皇帝恨之入骨,但怎麽說人家畢竟是父子,萬一哪天突然良心發現後悔了,殺了他父親的人不是倒黴了。雖然林憶昔确信徒祺宇不會感觸這種秋後算賬之事,但不代表其他人都相信啊!別人心裏肯定有顧慮。

“昔兒……”徒祺宇拉了拉林憶昔的手,打斷了她飛速輪轉的思緒。

林憶昔順着他手的力道坐下來,歪在他懷裏。這時候的徒祺宇又是一個強大到讓她覺得可以依靠的男人。他的軟弱總是那麽的短暫,短暫到有時候只是一閃而逝,讓林憶昔懷疑到底有沒有存在過。

“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寶寶受一點點傷害。”他說。

林憶昔伸手按在他的唇上,阻止住他接下來的話。她看着他,認真的說:“無論何時我都站在你身邊。”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

☆、第 70 章

不久, 賈府許多男丁便得到了提拔, 賈赦提為輔國将軍,撥了一個衛隊給他統領,賈寶玉賞了侍衛出身,調進宮裏當差, 賈鏈賈珍等也都授了官,就連才幹平平政績平平,在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任上多年未得升遷的賈政也枯枝發新芽, 升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從寂寂無聲的從五品小官一躍而成為手握實權的朝堂新貴。

羨慕者有之,暗中為他捏一把汗的有之,鄙視其依靠裙帶關系而顯貴的亦有之。

當然, 知道他注定充當皇權争鬥的犧牲品, 不屑一顧的也有之。

散朝之後, 賈政意氣風發的走出朝堂,幾位官員便小跑着跟上,拱手道:“賈大人, 恭喜恭喜!”

賈政也拱起手,道:“不敢不敢……”心裏卻十分自得, 他熬了二十多年才從六品的主事熬到到從五品員外郎, 原以為這輩子他的仕途便止步于此了, 誰曾想老了老了竟然青雲直上,一躍而成為侍郎。

這要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沒想到天上真的掉餡餅了, 真像是做夢一般。

果然,當初把元春送進宮裏沒送錯,不然哪來家族的如此榮耀?

朝堂的排班位置從靠近殿門的最末,一下排進了距離聖上龍椅不足三步之遙的前列位置。賈政難以壓制心中的興奮,他搓搓手,暗道:站在那裏,應該能看到清晰的看到聖上腳下鋪着的金磚吧。

金銮殿正中是裝飾豪華雕刻精美的九龍金漆寶座,寶座下面鋪設的是金磚。以往那些排位靠前的高官嘲笑他們這些只能站在最後面,一場朝會下來說不上一句話也根本看不到聖顏的末等小官時候,總是說,你們看得見聖上腳下的金磚麽?

從前,賈政總是哈哈一笑,擺出十分謙遜好說話的樣子。

以後,再不需要如此了。

賈政挺挺胸脯,昂首闊步而去。

王夫人揚眉吐氣了,如今見了人都是昂首挺胸的。

誰說她女兒當了娘娘也沒用的!誰說寶玉沒本事,只是混跡在女孩們群裏,她的寶玉都當了侍衛了,前途光明着呢。看以後大房還老想着奪她的管家權不想,有本事你也生個娘娘啊!

過去幾十年,王夫人從未覺得如此解氣。

滿族的男人都要仗着她女兒才能飛黃騰達。哼,娘娘再要錢的時候看哪個還敢呲牙!

如今娘娘榮寵正盛,三年兩載的養個皇子不在話下。一想到過個幾年,自己就有一個皇子外孫,王夫人就喜不自勝。如果外孫再争氣點,說不定還能當上皇上,到時候自己豈不就是皇帝陛下的外祖母了麽?

——

黛玉偶染風寒,咳了兩日。林憶昔聽說忙叫如雲去瞧瞧,雖然林府已經請了大夫,但古代男女大防防的厲害,男醫生不可能嚴格的執行中醫望聞問切的診治方法,萬一出現誤診豈不白白耽誤事。

如雲回來,告訴林憶昔只是個小風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讓她不必憂心。

林憶昔這才放心,專心在王府備産。

如雲每日給林憶昔診脈,說就在這幾日了,讓林憶昔随時做好臨盆的準備。崔夫人憂心女兒,隔兩三日就要去看看。這日她又去吳王府看女兒,問過林憶昔的飲食等事,又問産房、穩婆可都準備好了沒。

林憶昔道:“産房早就備好了,王爺剛回京就到處托人找經驗豐富的産婆,都安排在東跨院,五六個人呢。再說還有如雲在,不會有事的,母親不必憂心。”

崔夫人又親自看了産房并幾個産婆,見産房糊着兩層紗兩層紙,裏面燒着火道銅爐,溫暖如春,小孩子用的東西也都準備的十分齊全,産婆也都不錯,應該沒有什麽遺漏的,才放下心同女兒閑話。

她告訴林憶昔府裏正忙着四姑娘備嫁,婚期就在下月初六,等這事了了,就該給林钰林铮相看媳婦了。二人都不小了,人家很他們那麽大孩子都好幾個了,偏這兩人固執,一個個的都不忙着成家。

林憶昔命慧香開庫房拿了些布匹珍寶等物給四姑娘添妝,托崔夫人帶回去。

崔夫人一直呆到下午才走。

這日,林如海散值歸來,匆匆換了朝服,就趕着去看女兒。黛玉正和雪雁幾個寫了好些詩句,都一個字一個字的用剪刀裁開,幾人趴在炕上拼字玩。林如海沒讓人通報,直接進去了,一眼便看到炕上的幾人,黛玉正在炕桌上擺弄這一堆紙片,雪雁趴在炕沿上,半個身子懸空,伸手去見掉在腳踏上的一張紙片。

黛玉擺好了幾張紙片,用手指着,一字一頓的念道:“留、得、殘、荷、聽、雨、聲,雪雁,還少一個‘聲’字,快把‘聲’字找到,這句就全了。”

雪雁道:“姑娘稍等,‘聲’字在下面呢,等我撿起來給你。”

林如海擔心女兒擔心的一天都沒心情處理公務,回府後連茶都沒顧得喝上一口就來看女兒。原以為會看到女兒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的樣子,沒想到她倒玩的歡,連自己這個老父親到了都沒看到。

林如海輕咳一聲。

“老爺來了!”

小丫鬟喊出的同時,黛玉也擡起頭,看見林如海,忙放下手中的一張紙片,興奮的喊了一聲:“爹爹!”

與此同時,丫頭們忙跳下炕,收拾的收拾倒茶的倒茶。不多時散落滿炕的紙片便不見了蹤跡,兩個丫頭搬來一個新的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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