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醒時分

在高速公路上,高競讓她乖乖的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夏落塵緩緩的閉上眼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有座城,七年前的記憶之城。

電梯門緩緩打開,陸航剛好從此經過,夏落塵搖搖晃晃的扶着門,蹲在那裏,沒有一點力氣站起來。他剛好看見門快要合住了,就急忙跑了過來,擋住了快要關上的門,夏落塵坐倒在地上,他順勢摟住了她,夏落塵虛弱的拉着陸航的手,說了一句:“醫生,救命。”就倒在了陸航的懷裏。

那一瞬,陸航的心像是被什麽怔了一下,是第一次看見一個人用那種眼神求救般的目光望着他,可憐巴巴的,仿佛自己是她唯一的救贖,是唯一可以依賴的人。

于是抱起她就往急救室跑,她很輕,仿佛再稍一用力就會捏碎似的,額頭的傷口流出的血順着臉頰流下來,她身上的衣服傾滿了血。陸航的心一直揪着,為她擔心着。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胸膛裏像被無形的手擠壓,她蒼白失血的面容映在他的眼裏,居然是那樣的刺眼。

沒人知道他當時是多麽的驚慌失措。

他抱着她,感受到她的體溫正在一點一點的降低,而她緊閉着雙眼,整個人是那樣的虛弱,虛弱的像是随時都會在空氣裏消失不見。莫名而巨大的恐慌就那樣狠狠攫住了他,迫使他連呼吸的節奏都失去了秩序。

沒人知道,在那之前,陸航經歷了什麽,寒窗苦讀,只因為沒有自己不恥的金錢地位權利,就只能屈就在一個小縣城的醫院裏。而他認為自己是幸運的,遇見了賞識自己的人。當他在前一刻穿上白大褂時,他都還在懷疑自己,他究竟能不能勝任,心裏反反複複的懷疑,沒有得到肯定、贊揚。在她來之前,他剛無意聽見別人在用難聽的話來評論自己。

剛從主任辦公室出來的他,腦子裏還在不停的回蕩着主任的話。

“你是醫生嗎?”

“你以為自己穿着這身衣服,手裏拿着病歷,已經覺得自己像醫生了吧。”

“聽着別人叫醫生,會覺得下巴都變高了吧!”

“腦子裏卻都是,會議快些結束,困難的案例快些結束,這種想法吧!”

“還想問為什麽不交給你工作!為什麽不給你傳授知識,我說了,你确保你能聽得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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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沉重的走出來時就遇見了她,聽到了她的那一句話,像是一語點醒夢中人,他被她點醒了,被救的人,其實是他。陸航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醫生的價值,自己從醫的價值,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因為自己的手,是可以救人命的。一切否定的聲音,都會因為他的努力而不攻自破的。

在搶救室裏,趕來的醫生和護士急急忙忙的進來了,主任交代他去聯系家屬,他慢吞吞地往外走,還不停得回頭看着她,蒼白的臉,被血跡染的鮮紅的白襯衣,迷迷糊糊之間,她似乎有什麽話要說,還有一直緊皺的眉頭。那一刻的情景就這樣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腦海裏,從此再也無法遺忘。

走出搶救室,就遇見了她的父親還有好友春曉。

時間滴答滴答,仿佛這一刻過得那麽慢,似乎一切都要停止了,寂靜得讓人心慌。那一刻,陸航仿佛覺得自己不是局外人,自己也在擔心,每次看到病人和家屬傷心難過,身邊的醫生都會叫他要置身事外,這樣才可以随時保持清醒的頭腦,他們只是局外人,所有的痛除了自己和至親的人,其他人都無法感同身受,所以如若他們對病人有了同情和憐憫,或許也會成為一種傷害。

可是這一刻,他不想置身事外,不想當一個局外人,這個女孩,震撼了他的內心,讓他清醒,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可心痛的感覺是騙不了自己的。他的手上還握着剛才她掉下的項鏈,上面沾滿了血跡,他緊緊地握在手心,盯着搶救室的門,視線沒有一刻離開過。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被護士推了出來,被送到了特護病房,家屬無法進去探視,她的父親緊緊握着他的手,懇求他,他也很為難,随後他說:“請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等到明天就可以進去探視了,這是醫院的規定,請諒解。”他的父親對他說了謝謝,他也向他鞠了躬。

今夜注定有很多人無法入眠。

陸航輕輕的走了進去,将她的項鏈放在一邊,調整着輸液的速度,她還是皺着眉頭,陸航想,這個女孩,她究竟遭遇了些什麽,是什麽讓她變得傷痕累累。他輕輕的觸碰到她的眉頭,嘴裏輕輕的念叨:“安心的睡吧,有我在呢。”又一邊輕輕的幫她舒展眉頭,很快,她的眉頭不再緊鎖。他坐在床邊,看着她,偶爾回頭看看監視器。

在等待她醒來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坐在邊上,沉默的如同一尊雕像。

時間被拉的無限漫長,他透過昏暗的光線看着她的臉,卻根本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願望竟會和眼前這個女孩緊緊相連?

其實,他想要的東西并不算多,在他的人生把每個階段,總會有各種各樣想要實現的願望,而他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它們,并且完成的十分漂亮。

可是就在這一刻,他腦海清晰而又急切的願望連自己都覺得詫異。

他只要她活着,活得好好的。

仿佛只要她活着,他的世界就不會崩塌。

當夏落塵再醒來的時候,她迷迷糊糊中看到有個人站在她的身邊,在調整着輸液的速度,那個人,穿着白大褂,她慢慢的睜開眼,才看清。

陸航正在記錄着什麽,擡起了頭,看了看她,說:“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好一些了嗎?”他眼睛原本就是內雙,有些丹鳳眼的味道,這麽淡淡的揚起來含着一潭笑意,似乎能攝人魂魄一般。

“你叫夏落塵吧,我叫陸航,是今天的值班醫生,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吧。”

她如同丢失了魂魄的空軀殼,蒼白虛弱,安靜的躺在病床上。

夏落塵再次睜開眼睛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她夢到了自己和陸航相遇的那天,這是她人生中最想抹去的一天。這樣自己就會沒有遇見他,沒有喜歡過他,所以當知道真相的時候,他在自己眼中也只是一個幹淨了壞事的陌生人,她多麽希望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好久好久的夢,她一直被困在那個記憶之城中,掙紮,抵抗,卻被束縛的越來越緊。她終于明白舊城早已無少年。

七年前,他親手拿刀,在她的心口狠狠地插了進去。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讓她猝不及防。

她居然喜歡過這個把自己全家逼入絕境的人。

那段和陸航相處的時光,成了纏繞了她這麽久的噩夢。

被最親的人背叛,太痛了。

她每每都覺得那個曾經一無所知的自己,也是陸航的幫兇。

重逢之後,每一次見陸航,那道無人能揭的傷疤,還未愈合,便又被他生生撕開。

她明白了,時光把這段記憶留下,她無法抹去自己喜歡過陸航的事實。可是,那已經過去七年了,很多瞬間都變得模糊不清了,是她自己不肯放下,所以每一次想起,就被這回憶再折磨一遍,是她把自己的心上了鎖,鎖在了七年前的記憶之城裏。

她不是沒辦法原諒陸航,也不是沒辦法忘記那些傷,而是沒辦法原諒自己。她對于母親有太多的自責、內疚。

她到了這一刻,才真正明白心理醫生柯清宇的話。

他說過。原諒自己并不是說為自己推卸責任,原諒自己更是卸掉包袱。

所說的原諒自己意思是要接受這個結果,接受自己做錯了的現實,并有勇氣爬起來繼續走下去,而不要沉浸在自責自罪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

放下過去,過去也會放下你。

這一刻,她終于釋懷了。

她封閉了自己的心,因為害怕別人給自己帶來離別和傷害,也害怕自己給別人帶來傷害。所以索性拒絕別人來到我們的人生,可是有的人會不停的敲門,不停的敲,他站在門外,給你講好聽的故事,知道有一天,你會打開門。他不急着說出什麽承諾,而是帶你去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你走了一圈之後,會發現,最美的風景,是他看着你微笑的瞬間。

她仿佛看見了城門被打開,站在門外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時光把他留在了自己的身邊,是不是就在等自己這一刻發現,原來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夏落塵看着高競,一遍一遍的問自己。是在什麽時候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呢?也許就是在喜歡上你的微笑起開始的吧,又或許是是你身上那淡淡的清香,更或許我認為你就是那個來了就不會走的人。

你是否也跟我有着相同的默契,見到你就會慌亂,不敢去看你的眼睛,卻又渴望那眼睛發出的光亮。笨拙的不知如何說出自己的心意,就只能小心翼翼的猜着,可是依舊希望自己終有一天可以得到你給的肯定。患得患失,喜怒哀樂,都和你有關。

謝謝你義無返顧的回來。和我重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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