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各自堅持

裴竹擡起已經空了一半的酒壇,又給自己倒了杯。

喝着這種好酒,再聽聽隔壁的戲碼,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

他笑着将酒杯擱在唇邊,就着隔壁傳出的腳步聲,飲下一口。

腳步聲漸行漸遠,在屋外稍稍停了一會,卻又漸行漸近。

裴竹正奇怪着,便聽房門猛地被“吱啦”一聲推開——他頓時嗆着了,忙甩掉杯子,條件反射就想趴回桌子上繼續裝醉。

白南之站在門口,淡淡道,“裴兄,你的精神很好嘛。”

此時裴竹剛趴到一半,無論如何也再裝不下去了。好在他向來是沒臉沒皮慣了的,當即坦蕩一笑,“白小兄,怎麽有空回來?”

白南之當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宋天天正被他抱在懷裏,還暈着。

裴竹見狀,又“啧”了聲,做出一副疼惜的神情,“哎呀,白小兄,你果然是太不知憐香惜玉了,怎麽能這樣對待宋姑娘?就算要敲暈她,也不用下這麽重的手啊!”

“這與你無關吧,裴兄。”白南之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再在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與他糾纏,“我回來,是為了向你道一聲謝。”

裴竹笑着,坦然收了這聲謝,一點沒推辭。本來嘛,淮王進京這事很隐秘,若不是裴竹賣了淮王,說不定等到淮王登基的時候白南之還被蒙在鼓裏。這一聲謝,裴竹着實該收。

白南之又道,“只是有一點很讓我奇怪:你之前不是還費盡心思,想要讓我們再多留幾天的嗎?怎麽,這麽快就樂得看我們走了?”

“之前是之前。”裴竹也不否認,直接一擺手道,“我現在改主意了呗。”

“哦?”白南之挑眉。

“這幾日相處下來,我發現,我還是更喜歡宋姑娘一些。”裴竹笑道,“所以我當然樂得看你們及時回去。”

白南之沉默。

裴竹的心思,其實很好理解:他只是做了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這個北國皇子,年歲雖然還輕,野心可一點也不小。比起讓宋天天在這十萬八千裏外默默失去她的皇位,裴竹當然更樂得讓她回京,看看她回京之後,兩王相争,還能掀起多少好戲。更何況,從長遠來考慮,比起讓淮王那個老狐貍成為宗吾的統治者,裴竹當然更樂得讓宋天天繼續待在皇位上。

誰繼續待在了宗吾的皇位上,在不遠的将來,誰就是他裴竹的對手。

因此,歸根結底,裴竹只不過是覺得宋天天這個對手,能讓他贏得更加輕松而已。

白南之想通此節,笑了笑,沒有同裴竹多話,抱着宋天天轉身便打算走。

“往這邊走,穿過院子,便是馬廄。”裴竹叫住了他,伸手朝外指着,“裏面都是我這些年來收集的好馬,日跋千裏不在話下。”說罷又是一笑,“白小兄可随意挑上一兩匹,算是我送給你們的,不需還。”

白南之停下腳步,回頭道,“裴兄竟如此費心,實在令人感激不盡。”

“哪裏哪裏,不必多禮。”裴竹謙虛,“我這也是為了宋姑娘。”

“裴兄現在如此盡心,我卻擔心,你日後會後悔。”白南之笑道。

裴竹聞言,揚起唇角眉梢,“我真心實意幫助我所喜之人,怎會後悔?”

“如此,便好。”白南之說得風輕雲淡,好似面前這個男人真的別無算計一般。而後他便告了辭,抱着宋天天朝着裴竹剛才所指的地方走去。

他走到了那處馬廄,贊了句“果然好馬”,牽過一匹,走出裴府後便一躍上馬——反正是白送的馬,不要白不要。

宋天天則被他牢牢摟在懷裏。

白南之就這麽一手将宋天天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處,一手持着缰繩,策馬奔馳。

片刻後,白南之已出了這豐州開城,再過兩個時辰又到了下一個城鎮。

而之前他拍暈宋天天的那一下,也着實夠重,這一路上她都沒醒。

白南之在城鎮中只稍稍停了一會,填飽肚子再置辦些幹糧,看着自己懷中的宋天天嘆了口氣,便再度摟着她上路。

無論如何都要抓緊時間趕路,能早一刻回宮面對太皇太後,便多一分希望。

其他的事情……他的那個目的也好,裴竹也好,都要等到她保住了皇位之後,再予考慮。

一定……一定要讓她保住那個位置。

宋天天,承載了他全部的希望。

他就抱着這種信念,一刻不歇地朝着京城方向趕去。快馬,日夜兼程,說不定能将原本要一個半月的路程減少到不足一個月。

夜幕已漸漸降臨,白南之仍然在路上馳騁着,披星戴月。

他懷中的宋天天突然動彈了一下。

白南之低頭看着她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問候一句“總算醒了”,便感到胳膀上猛地一疼——宋天天剛醒便張開了利齒,沖着他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這一口咬得不是一般狠啊!比起他之前拍暈她的那一下,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條件反射便将胳膊收了回來:看看,都鮮血淋漓了。

而宋天天就趁着這個機會,由他身側竄了下去。

白南之還沒緩過胳膊上的那陣劇痛,便見她摔在地上滾得直撲騰,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痛。

宋天天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勉強停穩。

她咬着牙忍住那些個磕傷碰傷劃傷帶來的疼痛,也沒空去顧着傷勢,只急忙伸手在腰側撈着。

之前被她別在腰間的那柄劍,現在還在那兒。

宋天天跪坐在地,“唰”的就将那柄劍抽了出來,舉在身前。

“別過來!”她喊道。

白南之剛剎住了馬,正朝着她跑來,見狀,愣在了原處。

“宋天天?”半晌後,他喚道。

她舉劍,與他相向?

宋天天搖着頭,咬着嘴唇,舉着劍,一點一點向後縮着,“我不回去。”

白南之在原地站了一會,而後走近兩步,低聲道,“你就算舉着劍,又攔得住誰?”

宋天天不答,只是不住搖頭,眼眶都是紅的。

他停在她的兩步開外,沉默着,又過半晌,終于嘆道,“你真覺得值得?”

宋天天點頭。

“我并不想與你動手。”他道。

“你已經動過手了。”宋天天苦笑。

白南之又靜默片刻,而後道,“想不到你如此堅持……究竟是什麽,能讓你你如此堅持,還覺得值得?”

宋天天沉默。

“如果你是因為我先前打暈你而不滿,我很抱歉。但是究竟要不要如此堅持,你還是多想一想吧。”白南之繼續道,“不要僅憑沖動就做出決定。”

她擡起頭盯着他的雙眼,“你覺得我現在只是沖動?”

“我不知道。”白南之斂下眼簾,搖頭,“所以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堅持?到底是什麽東西,值得讓你舍棄皇位,舍棄性命,舍棄……”舍棄他。

皇位這種東西,不是她說不想要,就能不要的。

她會這種選擇而付出性命……而她竟然還為了這種選擇,拔劍與他相向。

夜幕中,她看着他,眼神沉如水。

然而她始終沒有回答。

因為其實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堅持?為了什麽而掙紮?白南之說過很多次“由不得你”,她也知道由不得自己,她卻依舊掙紮。

她傾盡全力,堅持守護着一種她也說不清的東西。不是為了所謂的自由,不是為了什麽虛無缥缈的追求,她的堅持,只不過是因為不想失去。

有什麽東西,能比她的南之更加重要,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

她說不清,但是她依舊堅持,依舊掙紮。

真的值得嗎?她說不清,但是她現在寧願為了這份堅持而舍棄一切。

她不要回宮。

她不要再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

她害怕失去。

兩人就這樣在夜色中僵持着,誰都沒再開口。

黑暗中傳來細瑣的聲響,和着動物的叫聲,讓宋天天縮了縮脖子。

自從莺寧死的那個晚上起,她開始怕黑。

但是她依然昂着頭,看着白南之,眼神明亮。

宋天天現在的眼神之中,沒有迷茫,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思考,就是一股自顧自的執着,一股死心眼的堅持,卻這樣明亮。

白南之看着她這副模樣,看着看着,也失了那些失望與憤怒,徒留下滿心的悲傷。

“對不起。”宋天天道,“求求你,別讓我回去。”

“你不該向我道歉,是我對不起你。”他苦笑着低聲道,“你也不該求我,應該是我求你。”

他有什麽資格接受她的道歉和請求?

他的堅持,也只不過為了他自己。

只是……她竟然也會如此堅持。

“我求求你,就回去看看吧。”他道,“既然你這麽堅持,回去看看又怕什麽?回去之後,該怎麽做,還不是由你說了算?”

宋天天一愣,沒想到他竟然真會如此低聲下氣地請求。

“你真的就情願……在這兒等着,讓淮王将你的皇位搶到手中?”白南之苦笑道,“如果你真的如此堅持……比起在這兒等着,讓太皇太後将你的皇位送給別人來……回去之後,你再自己将玉玺扔到淮王頭上,不是更加遂意?”

宋天天咬了咬嘴唇,還是搖了搖頭,“我……”

“就連只是回去看看,你都不敢?”

“你少激我。”宋天天道,“等我回去了,還能由我說了算?”

他笑道,“你是皇帝,當然由你說了算。”

“我一直都是皇帝。皇帝又如何?還是得聽太皇太後的。”

“你不消再擔心太皇太後得。”白南之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宋天天剛反駁出一個“她……”字,猛地聽清了他的話,頓時張着嘴,震驚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小裴和小白的對手戲……容易導致咱卡文

這一章主要還是為了鋪墊吧

卡得咱血流滿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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