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顧啓微微側身,露出身後的屍坑,一眼就可以看見坑裏面早已腐爛的屍體。
貴婦人推開身旁的小丫鬟,一邊用帕子抹着眼淚,一邊半遮着眼睛往那邊看去。
屍體雖然已經開始腐爛,面目比較難以辨認,但是這貴婦人卻是那死者的母親,這天底下,有哪個母親不認識自己兒子的。所以,便是只看了幾眼,貴婦人就已經認出來這人就是自己的小兒子,當下哭聲更大了起來。
“我的兒!”貴婦人痛哭一聲,心中悲痛,雙腿發軟,整個人直直的要往屍坑裏倒去,吓得兩旁的丫鬟急忙扶住了她,連拉帶拽的好不容易才将貴婦人勸住。
“這是怎麽回事?”那縣官仲唯淵沉聲問道。
“大人。”許亦華拱手道,“學生一行三人是從江城而來,路過這裏的時候恰逢晌午,便坐下歇息,誰知卻發現了這具屍體,當即就讓人前去禀報大人了。”
“你們從江城而來?”仲唯淵不關心屍體,反而首先問了這麽一句。
許亦華稍愣,但還是彬彬有禮道:“正是。”
仲唯淵雙目微眯,仔細打量着這三個人,目光從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慧啓往後瑟縮了一下。
這人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想必你便是許亦華了?”仲唯淵道。
“學生便是許亦華。”許亦華依舊拱手道。
仲唯淵的目光又看向顧啓:“那你便是顧啓了?”
顧啓懶洋洋的行了一個禮:“見笑見笑。”
話到這裏,沒了下音,慧啓一臉不服氣,憑什麽他們都問了就是不問她!少看不起人了!
“仲大人……”這是,身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從最後面的轎子中走下一位男子,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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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身姿挺拔,身材偉岸,五官剛毅,一雙劍眉淩厲無比,天生自帶一股威嚴,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好不威風。
“母親。”那男子又轉身伸手扶着貴婦人,低聲問道,“那裏的人真的是然兒?”
貴婦人淚眼朦胧的擡起頭,兩行清淚沒有停止過,這會兒心中太過悲痛,雙手緊緊的抓住男子的胳膊:“正……正是你……弟弟……”
說罷,又連忙以帕拭淚。
原來這人便是死者的兄長,顧啓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對方。
對方一聽那人果真是自己的弟弟,眉目間立馬染上了幾分悲痛,連眼眶也止不住的泛紅着,但是顧啓卻注意到,對方的雙手卻無意識的互相摩擦着,顯得有些緊張。
“這一定是謀殺!”那男子濃眉緊皺,扶着貴婦人轉過頭看着仲唯淵,“我弟弟一定是被人謀殺致死!”
“額……”顧啓淡定的插了一句話,“以目前屍體的情況看來,是這樣的,沒有其他的可能了。”
“與你們何幹?”男子皺眉,“你們發現了屍體,下去領了賞錢速速離去。”
“慢着。”仲唯淵沉聲開口,他冷眼看着男子,“岳子雲,本官還沒開口說話,何時輪到你擅自做主了。”
岳子雲微愣,沉着臉不說話。
“如果本官沒有猜錯的話,想必你們便是破了江城醉仙樓老鸨殺人案的許亦華和顧啓了吧?”
許亦華含笑道:“大人之前既然能夠叫出學生與友人的名字,想必已是猜出了我們的身份,何必還要多問。”
“果真是你們。”仲唯淵看着兩人點頭。
慧啓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明明那個案子她也有幫忙,憑什麽現在自己連個名字都沒有!
“既然是兩位的話,想必查出這個案子的真相并不是什麽難事吧?”仲唯淵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顧啓神色一凜,不好,遇上了一個臉皮與自己一般厚的人,還真是不好對付啊。
“那不知二位對這個案子有什麽看法?”
許亦華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顧啓,顧啓聳了聳肩。
“學生對驗屍之事略懂一二,所以方才在大人沒有來之前稍作檢查了一下,發現了幾個線索。”許亦華道。
仲唯淵道:“那便講來。”
“這裏不是死亡現場,死亡現場在裏面一塊大石頭附近。”許亦華往裏面指了指,“當時死者應該是和兇手在此地歇息,然後兇手忽然發難,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死者的額頭,死者進行反擊,但是反擊無效,因為兇手将死者按在石頭上,用石頭多次反複的砸着死者的額頭,最終導致受害人身亡。于是兇手掩埋了死者,逃之夭夭。”
“案發現場都被還原了,看來大家對你們的評價并沒有誇大的部分。”
“所以,可以推測出幾點。第一:兇手與死者非常的熟悉,二人當時應該是一起行走至此處休息的;第二:兇手比死者強壯,才能輕易的将死者按在石頭上;第三:兇手應該不會武功,手邊沒有趁手的兵器才會選擇用石頭砸人,并且将石頭丢在現場;第四: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五天至七天前。”
“啊?”貴婦人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嘴,眼淚又掉了下來,“那正是然兒失蹤的那天……原來、原來……”
岳子雲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臉上露出自責的神色:“都怪我,要不是我……”
“怎麽回事?”仲唯淵問道。
岳子雲臉色沉重,低聲道:“那日我與然兒從江城游玩回來,路過此地便稍作休息,誰知我就走開了一會,然兒就……不見了,只能看見石頭上有血跡,我到處都找遍了,可是都沒有找到,只能無奈回城報官,沒想到……我要是能多找一會就好了,我……我對不起然兒……”
說着,岳子雲眼中流下了淚水。
顧啓有些疑惑。
其實岳子雲的話漏洞百出,但是他的眼淚卻是真的,顧啓相信他是真的愧疚,只是愧疚的事情是不是與他所說的一樣,那就不得而知了。
“哦?”仲唯淵卻勾起嘴角發出一聲疑問,看他樣子,似乎是非常的不相信。
自然,顧啓和許亦華也是不相信的。
“你說當時你就走開了一會兒,你的弟弟就不見了,不知那個時候你走開做什麽?”顧啓凝起目光直直的盯着對方,“你說你報官了,你說了你弟弟是在這個地方失蹤的麽?很顯然沒有,如果你說了,屍體一定會被發現,這掩埋屍體的手法并不高明,泥土翻動的痕跡又這麽明顯,就算是上面用草遮掩過,仔細搜查也一定能夠發現。就在你走開的這麽一會,你的弟弟就不見了,那想必這擄走你弟弟的人一定是在後面偷偷的跟着你,從江城跟在這裏,整整一個上午,若是騎馬,又如何能夠不被你們發現,若是不騎馬,又怎能跟上你們的腳程?最重要的是,兇手既然已經擄走了你弟弟,何必又多此一舉,殺了人再把屍體掩埋在路邊,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麽?”
岳子雲雙手微微捏成拳頭,他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嘴唇,擡頭看着顧啓,聲音大了起來:“我又不是兇手,我怎麽會知道!”
“你又為什麽不知道?”顧啓步步緊逼,甚至是上前了好幾步,直接站在了岳子雲的面前,“你的弟弟失蹤,你卻沉溺在溫柔鄉裏,這是一個哥哥該做的事情麽?”
說到這裏,顧啓直接伸手扯住了岳子雲的衣領,一用力将他的已經扯開,露出他脖子上一個新鮮的,豔紅的痕跡。
“我……我是因為找不到弟弟,所以想發洩一下……有,有什麽錯?”岳子雲神色慌亂,眼神躲閃,不自覺的想後退一步。
“那好。”顧啓一笑,也不打算追求對方的心虛,但是他卻忽然抓住了對方的右手手腕,一把将寬大的袖擺捋了上去,露出那只胳膊,“那你解釋一下,你胳膊上面這種細細小小的傷痕是怎麽來的?”
這傷痕是方才對方擡手間顧啓無意間看到了,再一結合對方脖間的吻痕和慌亂的情緒,顧啓多多少少的推測出來了兇手便是這人,所以直接讓大家看他胳膊上面的傷痕,這傷痕細細小小的,卻一大片,像是跌倒在地,被石子擦傷的一樣,而且根據傷疤已經在結痂的情況看來,正是前幾天留下的。
“雲兒……”貴婦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岳子雲,一雙美目裏面全是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流着,“你真的殺了你弟弟?”
岳子雲看着自己母親那張質問的臉,再也無法說出話來,只能微微的低下頭,沉默以對。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貴婦人哭花了一張臉,伸手用力的捶打着岳子雲的胸膛,“他是你的親弟弟啊,你怎麽會下得去手,你好狠的心……嗚嗚……好狠的心……”
“母親……”岳子雲別過頭,不去看母親的臉,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也有眼淚順着眼角流下,那張臉上全是痛苦的神色,仿佛殺了弟弟,他也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樣。
“來人啊。”仲唯淵沉聲道,“将岳子雲抓起來,關押大牢,明日早晨開堂審問!”
“是,大人!”
那群差役出來只以為是擡具屍體,誰知道卻當場就抓到了兇手,但是現在沒有了捉拿兇手的工具,只能有兩人押送着,帶着岳子雲回城。
“娘,我對不起你!”
岳子雲忽然噗通一聲跪下,将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然後狠心離開。
顧啓看着岳子雲的背影,目光變得悠長而深邃,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