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人坦蕩蕩(下)
#小人坦蕩蕩#這個話題在微博熱門裏一挂就是三四天,穩居話題榜探花的位置。這個話題在這幾天裏已經不知道換了幾茬的新話題,這一個的熱度卻持續不減。
衛彥被經紀人帶走回公司已經好幾天了,似乎是被叫回去問視頻的事。
洪濤本來就不太喜歡他,樂得把他的戲份往後再拖幾天,反正合同上寫的都是按集數算的,他拖得再久,錢也不會增加。
反倒是沈鶴的戲份,一天一天減少,目前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場了。
鏡頭裏的沈鶴,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一個聰明、忠心又老實的陳褚。他和盛伯雍的配合,讓很多人都表示眼紅,就連劇組裏的幾位老戲骨,也忍不住拍着沈鶴的肩頭說是塊料子。
拍完最後一場戲,洪濤喊完“cut”,從位置上站起來帶頭鼓掌。沈鶴還沒來得及擦掉臉上的汗,就被盛伯雍忽然抱了一下,再松開的時候,又被談靜狠狠抱住。
“沈鶴,祝賀你殺青!”副導演吼了一嗓子,“晚上導演請吃飯,給你送行!”
沈鶴彎了彎唇角:“謝謝洪導。”
晚上的聚餐就在拍攝基地附近的小酒家裏。整個劇組滿滿當當坐了四個包廂。菜上桌,酒也開了,于是一群人呼啦啦的開始互相敬酒。沈鶴被敬得最多,到後面陳大少也被拉住灌酒。兩個人喝了不少,雖然還能坐着,但是看起來都已經醉了。
有同桌的女演員忍不住湊過去逗了逗沈鶴,他眨着明顯有些朦胧了的眼睛,彎了彎唇角就笑了起來。這一笑,看得好多人都紅了臉。
其實沈鶴平日在劇組裏真的很少笑得這麽暖。他更多的是很淡的笑容,就好像只是在向你表達禮貌一樣。盡管如此,絲毫不妨礙劇組其他人對顏值高、演技好的他産生好感。
沈鶴雖然醉得有些迷糊,仍然拉住叫嚷着還要再吹瓶的陳大少往外頭走。包廂裏亂糟糟的,只當他倆是要一起上洗手間,沒在意。唯獨盛伯雍站起來,不緊不慢的跟在兩個人的身後。
“去刷卡。”沈鶴揉了揉發昏的腦袋,推着陳大少往前走,“我的卡在你那裏。這頓飯,別讓洪導請客……”
“等,等我摸出來……”
兩個人其實醉得都有些雲裏霧裏,能從包廂走到收銀臺已經是奇跡了,盛伯雍完全不奢望他倆還能掏出□□付賬。
他嘆了口氣,上前一手扶住沈鶴的肩膀,一手掏出自己的卡遞給收銀員,報出包廂號。
在得知說好的自己請客,變成了盛伯雍刷卡後,洪濤一臉懊惱地拍了大腿:“早知道多點肉啊魚啊的,悔了悔了!”一群醉鬼樂得哈哈大笑,各自爬上車子回酒店。
沈鶴已經醉得一沾汽車座椅,就歪着腦袋要睡過去了。盛伯雍神色沉靜地把人往裏扶了扶,這才坐進去關上門。
陳大少被扔在副駕駛座,安全帶斜斜綁在身上,車子發動的時候,腦袋“咚”的敲在了車窗上:“沈小鶴,你開車慢點……唔,回去記得吃藥……別忘記了……”
藥?
盛伯雍扭頭,看着不自覺靠在自己肩頭的青年。
沈鶴的膚色本來很白,化妝師們私底下常常說他是真的可以用“膚白如雪”、“膚如凝脂”來形容。這段時間的拍攝已經讓他曬黑了不少,不過看起來更加健康一些。清俊的容貌,烏黑的眼睛,拍戲的時候因為戴着隐形眼睛,看起來總像隔着一層水霧。
從現在的這個角度看過去,對向開來的汽車燈光在車內一晃而過,盛伯雍清清楚楚看到了他閉着的眼睛下,濃密的睫毛安靜的伏着。
放在大腿上的手忍不住動了動,終于還是擡起一只手伸向他的臉。
同車道迎面突然開來一輛逆向行駛的保時捷,大概是駕駛員酒駕的關系,車子開出了一個巨大的s型。開車的助理小鄭趕緊打方向盤,避開車子,眼看着要撞到旁邊的時候踩了一個急剎車。陳大少往前一沖,又猛地向後撞上座椅,疼得下意識叫了一聲。
“盛哥!你沒事吧?”
小鄭吓得臉色蒼白,好在車子避開及時,那輛逆行的保時捷擦過他們的後視鏡,徑直撞向了旁邊花壇裏的燈柱。
盛伯雍扶起沈鶴,皺眉:“沒事,繼續開。”
小鄭應了一聲,重新發動汽車。
好不容易回到酒店,小鄭架着陳大少,從他身上摸出房卡,這才推開了門。
把人往床上一扔,小鄭動了動胳膊:“盛哥,我們走吧。”
“你先回去。”盛伯雍沒有多說話,等到小鄭離開,這才彎腰給沈鶴脫衣服,又從浴室絞了塊毛巾出來給他擦臉。
隔壁床的陳大少嘟囔着翻了個身:“沈小鶴……吃藥……不然老.子灌你……”
盛伯雍直起腰,皺着眉頭在房間裏找了找,最後從陳大少的外衣口袋裏翻出了一盒藥。複雜的藥名背後,用最直白的漢字寫着“免疫抑制劑”。
他低頭,看着沉睡的沈鶴,心底忽然有一絲不确定。
宋霖死後,葛晖說他像是瘋了一樣,到處托關系尋找接受宋霖器官移植的病人信息。
宋霖生前沒有惡習,不抽煙,少喝酒,只有工作的時候才會熬夜,在他确定死亡後,醫院方面對他的身體進行了分析,發現能夠用來移植的器官并不少。
整個器官摘除手術,盛伯雍都在手術室外站着。那盞紅色的手術燈熄滅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瞬間沉了下來去。他托了很多人,甚至驚動了他的父母,終于找到了所有受助人的信息。他一家醫院一家醫院的尋找,沒有說太多的話,也沒有告訴那些人捐贈器官的人是宋霖,他只是留下一筆錢囑咐家屬照顧好病人……就當是在照顧那個人。
他去過心外,為了宋霖移植給別人的心髒。但是他沒見到受捐者。直到那天在墓地,直到葛晖的提醒,他才知道錯過了和受捐者見面的機會。好在……後來又被他找到了。
床上的人睡得熟了,翻了個身。盛伯雍回過神來,放下藥,看着他露出的一小節腰腹,無奈地嘆了口氣,拉過被子給他蓋好。
青年的側臉看起來猶如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睫毛纖長濃密,誰也不會相信,就在幾個月前,他曾經還是一個随時都可能因為心髒病發離開人世的病人。
他想起自己拿到視頻,沈鶴當着他的面就讓陳大少聯系營銷號發視頻時的眼神,還有沈鶴有時候下意識的小動作和習慣……都太像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兩片葉子擁有一模一樣的葉脈,更不可能有兩個人有着一模一樣的眼神、習慣……
他看着沉睡的青年,握了握拳頭。
“告訴我,”盛伯雍俯下身子,烏沉沉的眼眸中透着化不開的悲傷,“你究竟是沈鶴,還是……宋霖?”
睡着的人當然不會給他任何回應,盛伯雍直起身子,最後看了他一眼,走到玄關口,關掉了房間裏所有的燈。
在房門傳來關上的“咔嚓”聲後,月色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床上,沈鶴緩緩睜開眼,捂着噗噗亂跳的心,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邊《天工》劇組殺青了一個沈鶴,那頭寰球影視剛剛把衛彥狠狠批了一頓。
以國內目前的各大影視經紀公司來說,寰球算是實力相當強的一家。光是手裏握着百分之二三十的幾位大股東,就是圈子裏有名的人物。闫家在寰球的股份不算少,這也是為什麽衛彥可以在寰球得到那麽多資源的原因。
但是被闫寧捧着的人,從來不會只有一個。這也是賀阗自從接手衛彥後,一直反複警告他的地方。但顯然,衛彥沒有在意這些,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讓自己爬得更高,如果脫去身上模仿宋霖的那層外衣。
從老總辦公室出來,賀阗一言不發的走在最前面,身後不時傳來衛彥憤恨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幫沈鶴,以前是宋霖,現在是沈鶴,他們到底有什麽好的?”
“談靜,盛伯雍,洪濤,俞國強,還有寫劇本的趙妃……宋霖已經死了,他們要是懷念老朋友,難道不應該幫我嗎?我才是最像宋霖的人!”
“我不過是找人教訓教訓他,他居然拿那視頻出來……”
賀阗的腳步突然停下,衛彥沒有留神,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咒罵:“敢跟我對着幹,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你要誰好看?”賀阗問,“你以為你這次回來,只是來公司這裏挨罵的?”
衛彥站定,張了張嘴,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莫名的,看着賀阗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覺得背後生寒。賀阗這些年沒少幫闫寧找對胃口的新人,衛彥太清楚這些,所以從來不奢望自己是闫寧的唯一,但是當一個人得到了甜頭,就會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他不希望闫寧更那些男男女女有什麽接觸,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攻克闫老先生,希望能得他青眼光明正大站在闫寧身邊。但是……
“你又給他介紹人了?!”
衛彥的聲音拔高。賀阗冷笑:“我最近在忙着處理你的爛攤子,你以為我能分得出身來拉皮.條?”
還沒等衛彥松口氣,賀阗之後的話讓他的臉色瞬間白了:“他在酒吧遇到個mb,長得很像宋霖,在你拍戲的那幾天,一直帶在身邊。”
“前段時間那個電影學院的女學生呢?”
“被他發現戳破安全.套想偷偷懷孕上位給趕走了。臨走還送了一百多萬的遣散費。”賀阗掃了一眼衛彥,“你要是繼續惹是生非,說不定最後他不要你的時候,連一百萬都拿不到。”
衛彥不敢去想闫寧抛棄自己的那一天。他什麽都沒有,當初要不是被賀阗遇上,帶給闫寧,他現在應該還只是一個窮小子。一窮二白,除了自己什麽都沒有。他不願意放棄現在得到的一切,闫寧也好,錢也好,他都想抓着。
“我去找阿寧!”
衛彥不敢再想,丢下一句話,直接跑去樓梯口。賀阗目送着他離開,邁開腳步,慢慢的走在公司的走廊上。
走廊一側的牆面上,挂着公司名下演員的照片。有人正在拆除上面的照片,賀阗随意地掃了一眼,卻看到被摘下來的照片裏,三十六歲的宋霖穿着西裝,拽着自己的一側領子,微微仰着頭,目光冰冷,冷傲極了。
“怎麽……摘下來了?”賀阗問。
“人都死了,留着也沒意思了。老總說換個剛捧上來的挂,不然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