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舊友（下）

網絡輿論加上法律的嚴格執行，讓衛彥最近的人氣直線下滑。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特別有名的演員，演技又稱不上好，如果沒有闫寧在背後撐着，想要憑借自己的那張臉和演技找到劇組接收，大概也不會得到什麽太好的角色。

盡管這次宋霖爸爸出現的事，公司方面和闫寧一起把黑鍋讓賀阗背上了，但是有眼尖心細的網友還是很快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既然是宋霖的經紀人所為，為什麽宋霖生前居住的房子在人死後不久，就成為了一個沒多少名氣的小明星的住處？

為什麽在沒有找到宋霖家人的情況下，賀阗可以自行轉移他生前的所有財産？宋霖生前對自己的財産有沒有什麽具體的安排？

一個接着一個尖銳的問題被網友們抛了出來，一開始衛彥方面還有人出面試圖把這些事跟他劃清關系，盡可能的讓一切問題都圍繞在賀阗身邊。但是顯然，網友們都是福爾摩斯轉世，沒道理放過那些明顯的破綻。

那些媒體記者更是聞風而動，堵在宋霖的別墅前，想盡辦法試圖從衛彥及周邊住戶的嘴裏打聽到一些蛛絲馬跡。

好在別墅區本身就住了不少有錢人家，被記者騷擾的不厭其煩之後，直接撥打了110。放縱記者進別墅區的物業工作人員被直接開除，記者也統統被趕出小區。

至此，衛彥才得了松口氣的機會。

但是在劇組，面對那些意味深長的眼神，和時不時背地裏指指點點的動作，衛彥的臉色一直沒有好轉過。

尤其在看到網上的一系列評論，和經紀公司最終作出的讓步決定，都讓衛彥氣得差點砸了手裏的水果機。他身後的助理原本是跟着宋霖的，見狀苦着臉勸慰了幾句，卻被罵得狗血淋頭。

“說什麽好話！你心裏頭怎麽想的當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覺得我活該麽！覺得我搶了他的人，拿了他的東西，現在被人指指點點是活該麽！我告訴你，整件事情和我沒有關系，沒有關系！房子是他賀阗改的名字，財産是他賀阗轉移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衛彥最擅長的大概就是推卸責任。助理知道他的脾氣，可只要想起宋霖的好，就更加無法不去介意衛彥的這些行為。他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正要反駁，賀阗沉着臉從旁邊走了過來。

“又要作怪了？現在我幫你背着黑鍋，你還想幹什麽？非要鬧得全世界都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後你好哭着去找闫寧抱怨、委屈？”賀阗沉着臉，“闫寧打了電話過來，要我想辦法簽下沈鶴。你要明白，他可以找一個替代品，也可以找第二個第三個，直到找到最像的那一個。”

衛彥不甘心地咬着唇，眼睛裏血絲畢露：“他要是真這麽情深意重，當初就不會背着宋霖找那麽多人。”

賀阗沉默了片刻，神情複雜的笑了笑。那笑容裏頭透着太多奇怪的情緒，好像再沉重一些，就能哭出來。

“他有錢，他喜歡誰就樂意捧誰。可那些被捧的人，不過是興趣起來了疼一疼，唯獨那個人，是他寧願折斷翅膀也要關起來的。那就是闫寧的愛，扭曲，殘忍，自私。你最好，一輩子也別得到，那才是你的幸運。”

補拍的鏡頭進行的很快。劇組也在這時候正式殺青了。投資方的老板特地過來看了下最後的殺青，離開前給劇組包下一家飯店讓他們痛快的吃了一次殺青宴。

殺青宴上，沒有提前離開的演員圍坐一桌，開始吃吃喝喝。

而這時，比起燕城較為溫暖的影視拍攝基地這邊，終于落下了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沈鶴作為原作者，被洪濤和俞國強一左一右夾在中間，灌了不少酒。

紅酒、啤酒加黃酒各自下肚之後，沈鶴連連求饒，一向清冷的臉上浮出兩坨醉紅。

洪濤還想再灌，看他那副樣子難免想起宋霖剛出道被拉着勸酒的情景，一下子就對這個小孩心軟了，拍了拍俞國強算是一起繞過他一命。

沈鶴得救，當下擦了擦手，表示要去上個洗手間。席間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去過洗手間了，少他一個也沒多少問題。

他幾步跑到洗手間釋放被灌酒的下場，身邊有腳步聲傳來，沈鶴稍稍側頭看了眼來人，沒有說話，繼續解決問題。

“你好，我再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衛彥的經紀人，我想和你談談，不知道你方便嗎？”

沈鶴沒有說話。賀阗臉上繼續保持着紳士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戴着一副好脾氣的假面具，就好像從前在宋霖面前一樣。

“你的天賦很好，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們寰球影視簽約。公司很歡迎像你這樣有演技又有天賦的演員……”

賀阗的話沒有說完，沈鶴拉上褲鏈，連一個眼角都沒有給他，直接轉身去外面洗手。

賀阗皺了皺眉頭，想起電話裏闫寧霸道專.制的聲音，到底還是轉身跟上沈鶴的腳步，繼續追問。

“沈鶴，如果你還沒有簽約，可以考慮我們寰球……”

感應水龍頭結束了一次放水，沈鶴站在鏡子前，微微低着頭，面無表情的聽着賀阗在身邊不斷的游說。

這個人還是和從前一樣，一張嘴能将死人說活，天花亂墜。可這人也還是和以前一樣可以幫着闫寧做很多事，卻從來不去考慮對與錯。

“沈鶴，我聽說你很喜歡宋霖，那你應該知道宋霖也是我們寰球出來的，只要你願意和我們公司簽約，我們可以給你和宋霖一樣的待遇……”

“宋霖十六歲登頂，拿的是國際電影節影帝大獎。賀先生，寰球什麽時候大方到給一個剛簽約的新人和影帝同等的待遇？”

賀阗原本已經做好了反複游說後最終一定能成功的準備，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在洗手臺前被沈鶴的這句話給問住。

這個圈子裏有太多的新人，一只腳踩在邊緣上便開始好高骛遠的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他們可以把牛皮吹破了，那些急不可待出名的新人也不一定會發現其中的不合理性。

賀阗有一瞬間的目瞪口呆，但很快發覺自己這是被沈鶴婉拒了。

“你才剛進圈子，很多事如果沒有人引導你，恐怕不會很順利。寰球擁有圈內數一數二的資源，可以幫新人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發展方向。如果你喜歡宋霖，應該知道，宋霖加盟寰球之後，已經數度成功入圍各項大獎……”

沈鶴深吸一口氣，走到烘幹機旁烘幹手心和手背，轉身就要出洗手間。

“沈鶴……”賀阗眉頭一皺，伸手就要去拉他。闫寧剛剛給了之前從酒吧帶出去的mb一筆分手費，最近看上的人裏十個有九個是模樣、氣質和宋霖極度相像的人，如今在電話裏明令要求把沈鶴拉進寰球，就是動了那方面的心思。

賀阗和闫寧一起長大這麽多年，當然明白他的一舉一動到底都是什麽目的，如果沒成功，他需要承受闫寧極大的怒火。

賀阗的伸手一拉，被沈鶴直接甩開：“賀先生，我想你聽得懂我的意思，我不打算簽寰球。”

沈鶴看過來的眼神太冷，冷得賀阗在一瞬間想到了怒極的宋霖。那個人前看起來溫和的宋霖，在盛怒的時候，目光就好像冰箭，能将人刺穿。

也是在這一瞬間，被人拒絕的怒意襲上心頭，賀阗一步上前，抓住沈鶴的手臂：“就目前圈子裏的公司來說，有哪家的資源比寰球好？你一個新人，剛進圈子沒有公司，沒有經紀人還可以理解，但是想要長久發展下去，單身匹馬上不了臺面。你簽了寰球，跟着我，我可以輔助你……”

“那宋霖呢？他不是賀先生你的藝人嗎？為什麽整整二十年，讓他被各種莫名其妙的負.面新.聞纏身？”

賀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應過來沈鶴是在質問自己。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過去那些被壓下的事情湧上心頭，除了記憶中那張一次又一次失望而歸的臉，更多的都是在看到宋霖失落的背後闫寧藏着滿足的笑眼。

看到賀阗難看的臉色，沈鶴心裏湧上難以自持的失望。

過去的宋霖，滿心歡喜地信任着追求自己，也讓自己喜歡的闫寧，相信他的話，所以在前任經紀人走後，毅然解約去了寰球，成為賀阗手裏的藝人。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闫寧的關系，宋霖把賀阗視作好友。他安排的工作，宋霖幾乎沒有拒絕的時候。直到事業發生滑鐵盧，宋霖仍然相信着賀阗的話，認為勤能補拙，所以他成了圈子裏出了名的高産藝人，只要是賀阗覺得可以接的片子，他都接了。到結果，那些本就不好的爛片收視率低下、票房成績不理想的時候，卻将原因全都歸結在他的身上。

影評人一度說，宋霖就是票房毒.藥，誰的組裏進了他，誰的票房就一路走低。

“二十年的時間，足夠一個演員慢慢得到想要的成績，也足夠一個演員将身上的負.面新聞剝離幹淨。可是賀先生，你和寰球為你們藝人都做了什麽？”沈鶴甩開賀阗又一次試圖抓上來的手，眼神冰冷，“二十年都不夠你們幫宋霖把□□處理好，我又怎麽去相信你和貴公司畫給我的大餅是不是真的可以咬一口。”

賀阗沉着臉聽沈鶴一字一句将話說完，他看着面前這個和宋霖的氣質十分相像的青年，心底的愧疚和怨怼恨不能一口氣全都釋放出來。可是一想到闫寧，他就堵在喉間的話，又打了個骨碌咽回肚裏。

他知道，寰球永遠不可能拉到沈鶴了。

他也知道，這個青年可能會是下一個宋霖，但希望這一次，這個充滿才華的年輕人不會像宋霖那樣，成為闫寧的囚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