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願為市鞍馬（下）
1月的燕城，已經冷到出門要遮臉的地步。不然迎面風吹來，刮得臉頰生疼。宋霖16歲成影帝後就回國在燕城定居，二十年已經習慣了這裏的冬天。但是沈鶴不行。
沈鶴是南方人，全家搬到燕城不過才兩三年。每年冬天都是他最難熬的日子。即便現在生活在這具身體裏的人是宋霖，也不妨礙他到了冬天就不願出門吹風的習慣--魂雖然換了，但是身體對溫度的記憶還在。
書吧裏開着空調，為了省電，沈鶴沒有回房間，大部分不用上課的時間都待在書吧裏幫忙。孟章裹着一身風雪推開書吧的門進來，一眼就瞧見了肩膀上卧着一只黑貓的青年正坐在老位置上看書。
他跟沈父沈母點點頭，不動聲色的關上門往青年坐的位置上走去：“在看什麽？”
沈鶴正擡手揉了兩把肩頭喵嗚叫着求摸的大王，聽到聲音及，擡起頭：“是之前教授在課堂上推薦的幾本書。”
孟章往對面的沙發坐下，雙臂往扶手上一撐，挑眉笑道：“現在覺得讀書很重要了吧？”
“嗯，是挺重要的。”沈鶴往正在看的那頁書裏夾了書簽，等從旁邊經過不住往自己這邊打量的女客人走開，這才繼續道，“以前沒讀多少書就出來演戲，導致當了二十年的半文盲藝人，對自己和劇組來說壓力都挺大的，劇本裏好多東西都看不懂還得找人幫忙。”
孟章笑了笑，岔開話題：“先別忙着看課外書了。我給你找了個劇本，你可以看看。”
“什麽故事？”
“和之前你拍的《故國》有點類似。”孟章從公文包裏抽出劇本，“不過不是電影，是電視劇，大約60多集，名字叫《金戈鐵馬》。那邊的意思是想找一個年輕相對輕一些的演員。目前參加試鏡的演員裏，大部分的年紀都已經超過三十歲了，雖然看着臉嫩，但是要演出劇本裏的感覺，還是不太合适。”
“那你怎麽确定我就合适？”
“因為你是宋霖。”
沈鶴翻着手裏薄薄的一頁試鏡劇本，看了眼等候室裏其他藝人，閉上眼休息。陳大少作為助理，提了一袋面包和飲料進屋，仗着人高馬大，擠過那些藝人和他們的助理，走到沈鶴身邊。
“沈小鶴，你随便吃兩口，等下別在導演面前昏倒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男藝人，壓低聲音，“這個劇組靠譜麽，怎麽連男二號都要試鏡？我看別的劇組都是直接定了主角，配角才放出來讓人搶。”
沈鶴睜開眼。孟章給挑的這個劇，他前幾天看完了整個劇本。故事很有意思，對他來說的确是個很好的機會。所以，今天過來試鏡的時候，看到同樣來試鏡的藝人裏，小有名氣的演員三五成群正端着姿态閑聊，他倒不像陳大少這樣覺得意外。
好角色人人都想要，特別是才剛剛冒頭，還沒大紅大紫的藝人更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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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就算了。沈小鶴，你知道我剛才看到誰了嗎？”
陳大少不知是從哪裏來的悶氣，沈鶴看了他一眼，讓他別賣關子。
“我看到那個衛彥了。聽說是這次這部電視劇的男主角。”
試鏡很快就開始了。
沈鶴沒有功夫去思考這部劇衛彥是怎麽拿到主角的，對他來說，這個人的出現，反倒是給了他必須拿下角色的理由。至于衛彥能成為主角的原因，大概和闫寧脫離不了關系。
試鏡前的抽簽，沈鶴的簽號還算靠前。在等待試鏡的過程中，他只是坐在等候室裏看劇本，并沒有去和旁邊的人相互試探。倒是有男藝人的助理有意過來跟陳大少套近乎，卻發現這人看着傻大個一枚，說話倒是謹慎，沒給掏出內容來。
他們只知道陳大少嘴巴老實，不知道跟着沈鶴來試鏡前，陳大少也是被孟章給教訓過的。
知道沈鶴身邊跟着的助理是個富二代，孟章特地盯了陳大少兩天，發現了他不少對自己來說無傷大雅，但是對沈鶴來說卻可能出問題的習慣，于是劈頭蓋臉一頓訓。好在陳大少不是那些聽不了訓的有錢子弟，大概是從小家規比較嚴的關系，孟章說啥不行他就努力改啥習慣。像之前那種沒經過沈鶴同意，就把沈鶴的聯系電話給葛晖這種事，陳大少信誓旦旦的表示再也不會發生。
前面幾位試鏡結束的很快，沒多久就輪到了沈鶴。
試鏡的房間是借用的一間很大的會議室。負責試鏡的導演和監制還有策劃都坐在後面的位置上，年紀看起來都已經四五十歲了，大概是為了看他們演戲，還特地戴上了眼鏡。
每進來一個藝人，他們都會擡頭仔細看一眼，再低頭核對手裏的報名表。
沈鶴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會議室最角落裏的衛彥和賀阗。而後，他走到中間位置，對着在場的負責人禮貌的打招呼。
鄭輝是這部電視劇的導演，他是國內比較有名的電視劇導演，拍攝過多部遭到年輕人熱捧的電視劇，尤其擅長古裝題材。看到沈鶴進門，他眼前一亮，側頭和旁邊的策劃陳通交流兩句。
“有點陌生，不過長得挺好的。”
“你看他的報名表。參演經歷裏寫到‘飾演過電影《天工》裏的陳褚’。這個不是老洪的電影嗎，才剛剛殺青那部。”
鄭輝下意識掃了青年一眼，低頭看了看報名表。每位參加試鏡的的藝人都會提交一份報名表，有的是和同公司的師兄弟一起交到劇組這邊，有的是單獨遞上來的。沈鶴這份是前幾天單獨遞上來的，現在仔細一看，竟然還沒有簽約經紀公司。但是反複核對照片，鄭輝确定，這人還真是洪濤私下一直誇獎的一個剛出道的青年演員。
詢問過姓名後，沈鶴的試鏡正式開始了。
他站在那裏，就好像一棵松樹，伫立崖邊，目光深邃，年輕的臉龐上流露出和年紀不妨符合的生無可戀。
鄭輝的腦海中很快掃過四個字--“風華絕代”。他低頭，看着報名表上試鏡角色一欄上幹淨硬朗的字跡，握緊了拳頭。
如果這個人的演技比臉還要好，也許這個傀儡皇帝的角色，就能活了。
下一秒，那個站在臺前的青年終于動了動。
“都走了……”青年啓唇，“都走了……要是連朕也走了，誰來守這江山社稷，誰來……守王土之上的黎民百姓？”
身邊好像有人回應了什麽。他的眼底迅速閃過一道厭惡，臉上的神情也變了變：“難道因為敵人兵強馬壯，朕便應該棄百姓于之不顧，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被敵人的鐵騎踐踏，被敵人淩.辱？”
他轉過身來，臉上帶着和年齡不相符合的冷笑：“朕不信。朕不信整個大雍，只剩下朕一人，還有膽與他們一搏！”句尾處，他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顫栗，眼中透過迷茫，“先帝臨終前，懼怕外戚掌權，去母留子，将母妃賜死。之後，先帝宣布退位，命當時不過八歲的朕登基稱帝。這個皇位，一坐就是十年，朕……朕才剛剛親政，又怎能棄百姓于不顧！”
然後好像又聽到了有人執意說了什麽，青年的臉上劃過不甘，身子微顫，忍不住向後倒了幾步，抿了抿嘴唇，很快又恢複了冷靜。
“無論如何，朕都不會出宮的！便是大雍要亡，我也要守在宮中，與江山社稷同在，與我大雍千萬萬将領同在！”
他眼底翻湧的情緒緩緩平息，視線掃過衆人，終于停留在一人臉上。
“朕是大雍的皇帝，朕即是大雍！”
話音落下的瞬間，所有人的心裏都是一片激昂，仿佛在那一瞬間，渾身的血氣都被沈鶴的試鏡調動了起來。
這段試鏡并不是什麽特別複雜的內容，但是很考驗演員的情緒變化。沈鶴試鏡的角色是這部電視劇裏的男二號少年天子衛匡。
其實說是男二號，不如說《金戈鐵馬》原本是一部雙男主電視劇。
但是因為在找投資的時候，寰球的股東闫寧在這部劇裏投入了大量的資金，要求男主角必須由衛彥來飾演，因此在對外宣傳的時候，劇組心照不宣的把另一個主角天子衛匡放到了男二的位置上。
“演的真好。”
沈鶴一說試鏡結束，現場的寂靜立馬被打破了。鄭輝差點站起來給他鼓掌，強忍着激動的心情，握緊筆問道：“看你的簡歷，之前出演過洪導的《天工》，是在裏面演一個書童是吧？”
看見沈鶴點頭，鄭輝恨不得馬上給老友打一個電話，劈頭蓋臉把人訓一頓。這麽好的演員，居然讓人家只演一個書童？就算是跟在盛伯雍身邊，那也是書童，露臉再多也一樣！珍珠蒙塵啊這是！
不行！不管什麽情況，衛匡這個角色就他了！必須趕緊定下來！不能再猶豫了！
鄭輝想着，甚至顧不上和陳通他們商量，直接伸手一指：“沈鶴是吧？衛匡這個角色，就是你了！”
“不行！我反對！”
從會議室最角落的位置上，突然傳來反對聲音。
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那個方向，衛彥正甩開賀阗的手，瞪着眼站在那邊：“我不同意他來演這個角色！他不符合人物形象！”
雖然不知道投資方熱捧的這個小明星到底和沈鶴姐什麽仇什麽怨，但是在試鏡會上被人指手畫腳，鄭輝的臉色怎麽也好看不起來。他張嘴，剛要反問為什麽，就聽見身後的青年問道：“衛先生為什麽反對？”
“你的臉沒有帝王相！”
“……”
這是哪門子反對理由？
鄭輝和陳通他們瞪圓了眼睛。這年頭，挑演員還要看面相了不成，不是改拼顏值嗎？
沈鶴一直看着衛彥。從他開始試鏡，到試鏡結束，沈鶴沒有錯過衛彥任何的反應。包括他說最後一句臺詞的時候，因為和自己的目光撞上，衛彥瞬間驚駭的表情，沈鶴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劇本裏寫到，少年天子衛匡容貌秀麗，有女相，紫微星弱，雖有帝王之相，卻并不适合當皇帝。所以，衛先生，我的長相很适合這個角色。”
看到衛彥變得更加難看的臉，以及鄭輝等人想笑又忍着沒笑出聲來的表情，沈鶴很體貼的退開一步：“多謝鄭導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希望您會滿意我的衛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