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黎笑棠的呼吸在剎那間卡頓,冷汗一下子冒出。他抿了下唇,感覺喉底像火灼,他困難地咽了咽口水才說:“把地址發過來。”
“黎哥!”
“收聲!把地址發過來!”
姜利在電話另一端心情同樣焦灼複雜,他沉默了幾秒說:“G區東繡路……”
黎笑棠聽完後便徑直挂了電話,姜利的聲音又傳出些,卻沒得到應答就被挂了。黎笑棠把地址輸入到導航儀上,他每敲一個字,牙齒就咬得緊一分,手也晃得厲害,他低聲咒罵,左手大力地拍了拍方向盤,才勉強把字全部敲完。
黎笑棠連安全帶都來不及系,車子就沖了出去。身體因為關系往前沖了沖,他腦子一片空白,嘴裏的血腥味倒是漫了些出來。
劉輝手下那個平頭,他是有印象的。看着默不作聲的,一雙眼睛毒得狠。一旦只要被他看到傅成安,他不會認不出來。
黎笑棠踩下踩剎車,車輪因此而急停了下來,車輪過線,停在人行道上。黎笑棠用兩指捏了捏眉心,心裏那股火越燒越旺,像汽油碰上星火,一觸即發,火燒連環船。
黎笑棠覺得自己也是賤,賤如鞋底爛泥,賤得像條搖尾狗。
他上了高速,車子飙得又快,花了兩個小時就到了廣州。他把車子開到東繡路,找到了那家夜總會。此時已經将近淩晨12點。黎笑棠推門進去,迎面而來一股冷氣,他擡眸看一眼天花板上的吊燈,亮得刺眼。
有服務生迎上來,問他是卡座還是包廂?黎笑棠看了他一眼說卡座,服務生說好便領着他往裏走,黎笑棠單手插袋跟在他身後。到了大廳,震耳欲聾的音樂一下子傾瀉而出,黎笑棠在某個位子坐下來,服務生給他遞酒水單。他沒接,人往沙發椅背上一靠,右腿搭在左腿上不緊不慢地說:“開一瓶路易十三。”
服務生的眼睛亮了下,然後他朝黎笑棠紳士地點了點頭,就去找經理開單了。一般會買這種價位酒的客人,服務生都會去找經理簽字确認。沒過一會,服務生就端着酒走了過來。
他傾身為黎笑棠倒酒,黎笑棠拿了杯子喝了兩口,裝作不經意地問:“今天阿琅冇返工嗎?”(今天阿琅沒上班嗎?)
服務生愣了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他客氣地朝黎笑棠笑着說:“老細揾阿琅咩?阿琅佢已經好幾天冇嚟返工了。”(老板找阿琅嗎?阿琅已經好幾天沒來上班了。)
黎笑棠摩挲了一下杯沿挑了下眉說:“哦?佢去邊度了?”(哦,他去哪裏了?)
服務生失笑搖搖頭說:“唔知啊,阿琅和我哋話唔多,我哋都笑佢講咪叫傅琅了,改叫羞琅算了。”(不知道啊,阿琅和我們話不多,我們都笑他別叫傅琅了,改叫羞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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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笑棠一下子抓住重點,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酒都濺出來一些。
“傅……佢确實話唔多。”
“是啊,他一直戴一只手套,手應該受過傷吧。問他也不說。”
這句話更像一道閃電擊中黎笑棠,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他騰地一下子站起來,那氣場之強,像猛浪打到人身上。他不發一語邁腿就走,服務生一驚,追在他身後問酒怎麽辦,黎笑棠根本無心回答,他腳下生風,一顆心仿若失了重,就快要抓不住。
“姜利,給我查一個名字——傅琅。從廣州開始,所有開車單程不超過三個小時的地方,都給我查。重點放在酒店和賓館。快點!”
黎笑棠聲音如鐵,他快步上了車,大力甩上車門後,就從口袋裏摸出了煙,他點着後猛地吸了一口,那煙本就辛辣,直接嗆到喉底竟然咳了起來。黎笑棠的身體完成蝦米,他大聲地咳了好幾聲,又在倉促中拿起副駕駛座上的一旁水,單手擰開了就往嘴裏灌。
他前面也就抿了三四口酒,所以口腔裏的酒精味不重。他連窗都不肯開,就把自己鎖在着封閉的環境裏同這些渾濁的煙霧一起。
姜利的效率很快,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黎笑棠的酒也醒了,他趕緊伸手接了放到耳邊。
“黎哥,查到了。在深圳,C區的泰岚酒店763房間。”姜利的話宛如定海神針一下子穩住黎笑棠就要墜崖的心。他閉了閉眼睛,聲音已經啞了。
“辛苦了。”黎笑棠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體力開車,他腦子都一片混沌,人像溺在烏江中的稻草,一點水花都能将他湮滅。
可是,身體好像感覺不到疲累。他踩油門和剎車的腳還是利落又自如。這個點的高架上都幾乎沒有車了,寥寥幾輛閃着車燈像孤魂野鬼。
等他找到那間房間的時候,他已經雙目充血,手臂都酸得擡不起來了。黎笑棠的手摸上門板,手指一下子變得冰涼。他的手指漸收,攏成一個拳,他吸了口氣,還是掉了頭。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門開了。
那開門的聲音和風刮過差不多響,黎笑棠全身僵硬。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身後好像也一下子沒了動靜。分針也不知道走了幾下,有人說話了。
“……黎哥?”
所有的設防都在剎那奔潰成軍。他這攤爛泥在這一聲中被踩得更稀。
黎笑棠轉過了身,剛要扯出一個自然的表情,他的動作先快過他的思維,一下子伸出手扶住傅成安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怎麽了?!”
傅成安雙眼下一片青黑,臉色更是蠟黃,他呼吸沉重,視線好像連聚焦都不容易做到。他整個人都挂在黎笑棠的身上,雙腿抖得厲害。
黎笑棠慌了神,二話不說先把他半抱着扶到床上。傅成安用手背遮住自己的臉,肩膀開始無聲地顫抖。
黎笑棠環視四周,在床頭櫃和床底下發現了被撕爛的浴巾、沾着血漬的小刀和半卷紗布。黎笑棠一下子抱起傅成安,他強行去掰傅成安的手,迫使他放下。傅成安大叫着反抗,黎笑棠又氣又急,他怒斥:“傅成安!你揾死啊!”
這個名字使得兩個人的動作都一怔,傅成安滿臉的淚,他擡眼去看黎笑棠,黎笑棠的眼睛紅得像被染了血。
“……唔好驚,安安唔好驚,黎哥喺呢度。”(不要怕,安安不要怕,黎哥在這裏。)黎笑棠懷抱着傅成安,聲音輕柔,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