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世事無常。
褚懿玄坐在秦墨對面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當年秦墨叛出師門的時候,他才十來歲的年紀,整日跟在這位行事沒規矩的二師兄後頭,摸魚掏鳥蛋的事哪件都沒少幹。
最過分的一次,還把徐岩師伯的胡子給燒了。
原以為從此就這樣分道揚镳,背道而馳了,不想今日竟又坐在一起,商量欺騙長輩的事了。
褚懿玄還紅着臉,時不時看一眼他的唇瓣,不過好歹把話說利索了,“這種事,的确不好叫師尊他們知道。”
否則恐怕要被氣死。
秦墨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又囑咐道:“最好也別在師兄面前提起,他現下恐怕還在生我的氣。”
能把好脾氣的掌教師兄惹生氣,着實也是種本事。
“掌教師兄向來臉皮薄,二師兄你……別欺負他。”褚懿玄現在就是後悔,他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找過來,又為什麽要讓他看到這樣的畫面。
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半天,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對,直到此時,秦墨才從褚懿玄臉上可疑的的緋色和欲言又止中領會出了一些異樣。
他竟是以為自己和師兄……
秦墨恍然憶起方才他在師兄房間裏做的事情,頗為尴尬地輕咳了幾聲,轉瞬間,他成了那個欲言又止的人。
解釋的話在喉間繞了幾圈,最終又被他咽了回去。
“算了,不說這個,懷素師叔讓你來做什麽?”秦墨至今想不明白,“別家的人連個影子都沒有,她倒好,送兩個小的過來塞牙縫。”
也幸好商行闕那個老妖怪眼下只惦記着謝憑瀾,再不濟他和師兄還能管上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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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該說她是心大還是對他們太有信心了。
哦,對了,他在懷素師叔那裏,還是個叫莫求思的散修呢。
就是不知道此事落在褚懿玄眼裏,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我不小了……”褚懿玄嘆着氣。
這些年上清門的大小事宜皆經由他手,他心裏多少也清楚,師尊和掌教師兄完全是把他當下一任掌教培養的。
徐師伯雖然不曾發表過意見,但也基本上默認這件事了。
所以說二師兄到底對他有什麽誤解?
看着如今身量高挑,已經能夠讓懷素師叔放心讓他出來獨當一面的小師弟,秦墨再一次意識到,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他拍了拍褚懿玄的肩,嘴角一扯,說:“挺好的。”
誇贊并沒有讓褚懿玄覺得有多高興,想到方才秦墨發瘋的樣子,他仍是心有餘悸。
“你知道自己方才是何模樣嗎?”
秦墨也知道自己狀态有些不對勁,但他臉上仍舊挂着笑,無畏道:“是何模樣?”
“赤目兇煞,比商行闕更像個魔物。”褚懿玄蹙眉道。
秦墨笑容一滞,不再言語。
這件事沒再繼續說下去,褚懿玄轉而提起了師尊這次讓他來的目的。
“師尊讓我帶掌教師兄回去。”
柳凝給兩位師叔伯傳的消息中并未提到自己為何要留在郢州,但懷素多少能猜得到,無非是想确認謝憑瀾生死罷了。
“師尊還說,當年在或淵,許多人都親眼見到謝掌教殺了商行闕,如今他卻安然無恙,卷土重來……”褚懿玄說着,瞥了秦墨一眼,“若是謝掌教真的死了,或是他遲遲不出現,屆時,仙門百家一定會把責任安到掌教師兄頭上。”
懷素不願他再背負這些,回宗門避世才是最好的選擇。
“莫要怪我多嘴,當年你打傷了師尊和徐師伯不見了蹤影,謝掌教生死不明,大師兄歷練回來的時候,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就不得不獨自撐起一切收拾殘局。”
“那時候他的眼睛已經幾乎要完全看不見了。”
聽完他說的這些,秦墨垂眸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他站起來背過身去,“我知道了。”
……
秦墨回去試着敲了下系統,結果一點動靜都沒有。
對着幹了這麽久,他頭一次可憐起系統來了,畢竟方才在商行闕面前,它也算救了自己一次。
不管是出于何種目的。
若真如系統所說,這是一個書中世界,而他師兄又是男主的話,那系統一定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興許也知道究竟是誰給師兄下了毒,如何解毒,他們也就不必陪老妖怪在這裏等謝憑瀾了。
但似乎是因為幫了他一把的緣故,系統暫時失去了聯系。
秦墨略微有些懊惱,不過思忖片刻,到底還是找柳凝去了。
他在外邊做了半天的思想準備,剛一擡腳,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出來的人竟是薛靈霜。
見到薛靈霜的那一刻,秦墨神色驟然冷了下來。
随着出現在腦海裏的記憶片段越來越多,他也慢慢相信了系統說的一部分話,與此同時,對薛靈霜的存在也愈發耿耿于懷了。
偏偏她和師兄之間什麽都不曾發生過,秦墨也沒有立場去指責什麽。
薛靈霜見到他,腳步頓了頓,躊躇半晌,還是上前準備打個招呼,只是支吾了好一會兒卻不知該叫什麽。
“那個,莫……莫前輩?”
“我不是什麽莫前輩。”秦墨淡淡道。
虧了薛靈霜提醒,才讓他又想起來師兄還有這麽一位好友。
秦墨臉色更難看了。
薛靈霜先前見到的一直都是他使了障眼法的樣子,轉頭就忘了,第一次看見秦墨原本的模樣時,又不湊巧的碰到他在發瘋,乍一對上他的冷臉,竟然有些害怕。
不過這一點害怕的情緒在看到秦墨唇瓣的那一刻便都蕩然無存了。
結合她在秘境中見到的畫面,薛靈霜忽然覺得自己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小姑娘神色幾經變換,最終什麽也沒說提着裙子跑了。
秦墨莫名其妙。
怎麽一個兩個都喜歡盯着人嘴唇看?
他伸手碰了下唇瓣,後知後覺的感到了一絲酥酥麻麻的痛。
竟是因為這個?
秦墨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心情又好了起來。
不過柳凝見到他顯然并不大愉快。
“你來做什麽?”柳凝聲音淡淡。
秦墨憤憤不平,“薛姑娘來得,我就來不得嗎?”
“她只是來問我能否将她母親一同帶回上清門。”柳凝下意識解釋了一句,說罷又覺沒必要同他說這些,轉頭開始趕人,“你出去。”
秦墨哪裏肯走,想也不想連忙認錯,“我錯了師兄。”
這話柳凝不知聽過多少次了,嘴上認錯,下次還敢。
他打定了主意這次不再輕易原諒對方,遂不再答話,只默默轉過頭去。
“師兄你別不理我,我真的錯了。”秦墨跟上去不由分說拉起了他的手,一把按在自己心口處,“我只是……不想看你受那樣的折磨,你以為我看着會好受嗎?”
說好的認錯,不知怎的慢慢變成了他對柳凝的控訴。
“上次問師兄為何生氣,師兄叫我自己想,思來想去,師兄定是氣我不顧危險自己去破陣了。可師兄不也是如此嗎?”
獨自去面對發瘋的商行闕,默默抗下宗門的責任,又瞞着所有人身中蠱毒的事。
“分明師兄才是最不讓人省心的,怎麽我心疼師兄幾分,便是錯的了呢?”
柳凝幾乎就要被他說動了。
他們兩個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正在猶疑之際,又聽秦墨小聲抱怨說:“而且師兄方才将我嘴都咬破了,如今卻連搭理我一下都不願。”
“你胡……胡說什麽。”柳凝耳朵立刻便熱了,一時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咬了沒有。
再者,“誰教你這樣……這樣……”
熱氣漸漸沖到臉上,他再說不下去了。
秦墨自進門起便一直纏着他,此刻貼的這樣緊,正好将師兄紅着臉的模樣瞧的一清二楚。
他心頭一漾,啞聲問道:“哪樣?”
柳凝熱得口幹舌燥,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舔了舔唇,秦墨鬼使神差的,湊過去張口銜住了。
極致的寂靜中,不知是誰的心跳聲若擂鼓。
“我的蠱毒沒發作。”
“我知道。”
柳凝此刻該慶幸自己看不見,否則立時便要溺死在秦墨的眼神裏。
“我們只等這最後一晚,他若不來,我陪你回枕流峰去,可好?”
世間紛擾,本該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