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聽聞此言,柳凝驀地一怔,“師叔你……”

“我猜的。”懷素接過話頭,“他這麽肆無忌憚地出現在枕流峰,必然是得了你的首肯,才會有這般底氣。”

她并非是想诘問什麽,反而有些感慨。

這個結果,她早該想到的。

有本事在幻天雪域救柳凝一命的,絕不會是籍籍無名之徒。

什麽朋友,什麽莫仙君。

怪不得從未聽說過這麽一號人,原來全是那混小子從中作梗,企圖瞞天過海。

“小混蛋。”懷素罵道,“他既然還記挂着你,怎麽寧可這般曲折,藏頭露尾地做那勞什子的莫仙君,也不肯回來低頭認個錯。”

他們還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殊不知有個詞叫畏罪潛逃,正是一聲不響地跑了才最麻煩。

柳凝攏在袖中的手一點點捏緊了。

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秦墨不是沒有解釋的機會,可他偏偏什麽也不說,還一聲不響去了魔族。

再露面,便是他連敗三位化神期魔修,成為新一任魔尊的時候。

化神期高手屈指可數,秦墨連敗三位,實力只怕遠勝于他們。

而那三位魔修中的最後一位不知怎麽得罪了他,竟被虐殺至死,連屍首都被丢進或淵裏做了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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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叫魔族中一些仍有異心的人感到膽寒,個個噤若寒蟬,加上他弑師的罪名在前,一時兇名在外,甚至到了可止小兒夜啼的境地。

兇名遠播的魔尊方才失魂落魄地離開,不知想起了什麽,沒走兩步又轉頭回來了。

徐岩走得急,他又不想撞上,刻意躲在牆角避了避,不想耳力太好,從懷素點破他身份的地方開始,聽了個全須全尾。

“他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柳凝替他辯解。

就像他一直不願坦言自己身上的蠱毒一樣。

秦墨在外頭聽見懷素師叔無奈的嘆氣聲,“你呀……”

她似有未盡之言,但到底沒有多說什麽。

等到懷素離開,秦墨方才現身推門進去。

柳凝已經躺下了,耳朵動了動,沒作聲也沒睜眼。

反正睜不睜都一樣。

秦墨坐到床前,替他理了理散落的長發,最後捏了一縷在手中,于指尖繞了兩圈。

“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麽而致歉,但又覺得應該這麽說。

“我其實一點也不想記起來,只有一個人的日子,未免太寂寥了些。”他也怕想起一切,自己就不敢繼續賴在師兄身邊了,“可我更不願讓你一個人。歡樂苦痛,總得有人分擔才好。”

秦墨好似一下想通了。

正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他如今一無所有,滿心滿眼不過師兄一人而已。

“這次不會再離開了。”他低頭輕吻纏在指尖的發梢,眉目缱绻。

柳凝仍舊閉着眼,若非秦墨瞥見他泛紅的耳朵,只怕真以為是睡着了。

秦墨沒有拆穿,心思微動,又俯身在他額上落下一吻。

如若不願,柳凝大可以推開,可最終他只有眼睫微微顫動着,默許了秦墨的得寸進尺。

于是鼻尖唇角,淺嘗辄止,秦墨臉上挂着笑意,輕聲走了出去。

總算,不是他自作多情。

大約是念念不忘的結果,這一晚,秦墨恍惚記起了許多事。

一件是先前夢到過的,他發着燒跑到柳凝房裏,被人照顧了一晚上。

那的确是他與柳凝的初見,傻冒系統時間定位出了錯,叫他成了個小豆芽。

朦胧之間,他只知懷抱太暖,自己舍不得放開。

還有一件,便是幻天雪域關于“莫仙君”的事了。

原以為懷素師叔點破的,是他頂着莫仙君的名頭在上清門行走一事,沒想到,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他就是莫求思。

當年謝憑瀾“身死”,兩位師叔伯重傷,宗門群龍無首,亂作一盤散沙。柳凝臨危受命,不得已接下重任,偏偏雙目積毒太深,瞎得徹底,無力回天。

可是宗門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

柳凝只能逼着自己盡快适應,将聽聲辨位練到極致,力求與常人無異。

幻天雪域之行便是一次證明。

證明他有能力接任這個掌教,證明上清門并非無人。

這是柳凝注定要經歷的。

縱使這段經歷只作為背景,在介紹的時候被寥寥數語帶過。

幻天雪域環境惡劣,妖獸衆多,尋常修士絕不敢只身進入。

這是秦墨第一次不顧系統的反對,踏上了與反派劇本毫不相幹的路。

為了不影響後續劇情,他給自己戴上了面具,不讓摸臉。又怕師兄聽出他的聲音,于是輕易不開口說話,即便開口也總是刻意壓着嗓子。

他小心翼翼,用莫求思這個名字時刻警醒着自己,只為陪他走過雪山。

簡直傻透了。

秘境裏那次,柳凝之所以生氣,就是因為他跟在幻天雪域時一樣,總是悶不做聲地往他手心寫一個“我來”,然後義無反顧奔赴險境。

秦墨嘲笑着失憶前的自己,同時為他莫名其妙的失憶感到慶幸。

若非如此,他或許不會有順心而為的機會,而是按部就班走着原著劇情,将師兄越推越遠。

人非草木,十幾年的陪伴,即便他未曾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心思,也沒法輕易割舍。

從踽踽獨行短暫而匆忙的前世,繼而被系統帶到這裏,被劇情被任務裹挾,直至不久之前那幾個得寸進尺的吻,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在夢中浮現。

這一生很長,但銘刻心底的,只有始終不吝給他一個擁抱的人而已。

他喜歡柳凝。

秦墨心中倏地湧起一股沖動,似堵塞已久的江河湖水,霎時沖破阻礙,一往無前。

讓劇情見鬼去吧!

他想。

[警告!警告!]

許久沒有動靜的系統一出現就拉起了刺耳的警報聲,秦墨唰地睜開了眼。

[檢測到異常波動,請宿主停止危險的想法。]

片刻的失神後,秦墨眼中一片清明,随後不爽道:“監視我?”

他可是記得系統說過,能否聽見心音,得看宿主本人的主觀意識。

10086堅決否認:[絕對沒有這回事。]

秦墨冷笑,等着它檢視劇情進度。

須臾,系統發出呲拉呲拉的雜音,像要斷片了一樣。

[你、你怎麽能……這下全亂套了……]

從一開始,秦墨就不該出現在枕流峰,也不該進秘境。他應該獨自去薛家尋求真相,和姍姍來遲的商行闕錯過。

柳凝也不該跟着他們去郢州,他應該回宗門主持大局,收薛靈霜為徒,然後邀仙門百家共計商行闕重新現世一事才對。

可是現在……

[你非要這樣跟我對着幹嗎?]系統聲音再度冷漠起來,[不要逼我抹殺你的意識。]

“你可以試試。”秦墨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這樣對峙的場面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系統竟然從中找到了一絲微妙的熟悉感。

[你……想起來了?]

秦墨在承認與否之間猶豫片刻,“想起來了如何?想不起來又如何?”

他說得似是而非,讓系統有些拿不準。

然而事到如今,秦墨記憶恢複與否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

男主角和反派都坦誠相待生死相托了,還要怎麽讓他們站到對立面上。

而且這兩個人竟然趁它不在親了三次!三次!

秦墨這個心懷不軌的也就罷了,柳凝居然不知道反抗一下!

系統越想越氣。

[都怪你這個死基佬,好好的某點修仙文都快變成某綠純愛小說了。]

乍聽到這些詞,久不做現代文明人的秦墨還怔愣了一下。

“你确定是某點的?”

依師兄那與世無争的溫和性子,除了無父無母的凄慘身世,哪裏符合他們家男主配置。

這次換作系統愣住了。

[你果然記起來了。]

“別吵。”秦墨驀然發現,他們好像從未探究過這究竟是怎樣一個故事,“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确定原著是某點的?”

[是……是啊,不然呢?]系統本來是很肯定的,被他這麽一說,又懷疑起來了。

“有沒有可能是作者發錯地方了?”也可能作者就是故意的。

[……]

系統陷入了沉思。

其實上一回他們險些就成功了,雖然中途出了不少岔子,但任務都有驚無險地完成了。可到最後關頭還是失敗了,系統至今沒明白問題出在哪裏。

反觀這一次,進度條幾乎沒動過,可世界一直沒有出現過崩塌的跡象。

難道真是它搞錯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工作的重大失誤。

[我要回去查清楚!]10086宣布說。

“等等。”

秦墨原想叫住系統問一問蠱毒的解決之法,沒想到它跑得太快,眨眼沒了動靜。

不該在的時候慣會找存在感,該在的時候跑得倒比兔子還快。

難怪業績差。

呵。

明月高懸,秦墨卻徹底沒了睡意。

他摸出先時柳凝給他的面具,把玩了一會兒,驀地笑了起來,“莫求思,莫求思,我看你就是個傻子。”

大夢一場,豁然開朗,秦墨興奮得戴上面具,三更半夜地讨酒喝去了。

作為一個路癡,他也就上清門的路能夠來去自如。

偷偷去懷素師叔的酒窖裏掃蕩了一番,出來碰上了三五個不務正業聚衆玩樂的弟子,秦墨端着長輩的姿态把人吓了回去,随後占了他們的地盤放肆大笑起來。

“膽子忒小。”秦墨搖頭評價。

這一晚,他将上清門游蕩了個遍,許多人和事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他一路走一路喝,好在還記得要回去,只是一腳邁進枕流峰後便放任自己醉倒在竹屋廊下了。

柳凝翌日起來差點被他絆倒,秦墨也不知醒酒了不曾,半是迷蒙地掀開眼皮,一把将人拽進懷裏,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師兄,你來領我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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