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泉溝
part 32
回到房間,林尋白剛準備躺下,胡金水就來敲門了,不光叫他,也叫了隔壁的蕭侃。
原來是陳恪要改行程,先不去樓蘭,改去哈密辦事,之後從哈密進樓蘭。
從距離上看,哈密比羅中鎮與若羌離樓蘭都更遠。但作為羅布泊周邊最近的城市,哈密地跨天山南北,南接巴音郭勒蒙古自治州,北接外蒙古,是xin疆邊貿的重要口岸,一部分自西向東出發的游客,往往會先去哈密,再去樓蘭。
胡金水是私導,行程本就由老板說了算。況且他現在腿腳不利,開車的人還是陳恪。
大家搭夥同行,路線有變,自然要提前告知。
林尋白一向看陳恪不爽。
“早說去哈密何必走羅布泊,平白弄出這麽多事來。”
陳恪雖沒有向他們解釋的必要,但燕山月走失一趟,他或多或少有點愧疚,竟也解釋了一句:“我也是才接到電話,我父親到哈密了,讓我過去彙合。”
林尋白繼續腹诽:“爹寶……”
蕭侃有點置身事外,對此沒什麽意見,等他們全部說完,她才擡起頭,“我能麻煩你們一件事嗎?”
“你說。”陳恪毫不猶豫地答應。
“幫我把燕子帶去哈密,讓她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去接她。”
盡管這裏離樓蘭很近,可古城遺址地處荒漠,她不認為眼下是帶燕山月再入大漠的好時機。
而且,她暫時也不想去。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聽出了話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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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裏?”林尋白搶先問她,“你該不會打算去找那個盲屍吧?”
蕭侃沒有否認。
胡金水的下巴都要掉了,“小燕子剛走失過,你再回去太危險了。”
陳恪對此也不贊同。
“她是酒喝多了才迷失方向,之後又高燒暈厥,說的要麽是醉話,要麽是胡話,怎麽能當真呢?”
“對啊,真要是盲屍的話,她眼睛早沒了。”胡金水附和道,小燕子發燒中邪也就罷了,這邪氣怎麽還傳染呀,“再說了,盲屍沒來找我們,那是老天保佑,你還要去找他?”
林尋白看了蕭侃一眼。
連續三天的風沙将她的臉頰吹得又黃又糙,雙唇幹裂起泡,她還沒去洗澡,整個人都是灰蒙蒙的。
唯有那雙眼睛,從不蒙塵。
像是有一簇火在眼瞳深處燃燒,明亮的、火熱的,生生不息。
他心頭響起一個聲音。
——完了,她已經做好決定了。
果不其然,蕭侃神色堅定,“我說過,盲屍也好,詛咒也罷,我都要親眼看一看才知道是真是假。”
“咱們上次不是看過,還挖過嗎?”林尋白掙紮了一下。
她搖頭。
“那不一樣。”
林尋白一怔,合着這玩意還要分種類嗎?
哦對,上一次挖到的是盲屍的肉體,這一次要找的,是盲屍的靈魂。
“而且,他沒有傷害燕子。”她又補了一句。
好嘛,她不但細分了種類,還是按品格分的。
胡金水試圖再勸,林尋白無奈地擺擺手,他明白蕭侃心裏在想什麽,多說無益。
“行,你去吧,但有一點……”
他走近一步。
“什麽?”
“我和你一起去。”
——
從羅中鎮到哈密将近四百公裏,沿途有限速,路況也不好,少說要開七個鐘頭,陳恪選擇一早出發。
一夜過後,燕山月的情況大有好轉。但高燒的虛脫仍要慢慢康複,她橫靠在陸巡後排,受傷的右腳墊着靠枕,蕭侃替她蓋上一塊薄毯,在她耳邊低語:“你去了哈密好好休息,先不要着急替陳恪修東西。”
“你們要去的地方安全嗎?”燕山月問。
她向來寡言淡漠,此時卻平添了幾分擔憂。
蕭侃無畏地笑了笑,再次與她确認,“你說那個盲屍帶你去的地方,是個峽谷對嗎?”
“嗯。”燕山月點頭,“很長很長的一道峽谷,還有一個驿站,他說他一直住在那裏……”
“好。”蕭侃利落地應道,“等我從那兒回來,就去哈密接你。”
上一次的回細兒溝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保證的。
燕山月相信她。
胡金水從百寶箱裏翻出幾張黃符紙,又拿出一柄桃木劍,硬是塞到蕭侃手中,她沒拒絕,都要去找盲屍了,沒理由不信這個。
送走他們三人,林尋白将吉普車送去維修,給斷掉的絞盤鋼繩換上新鎖扣,檢查車況時,他與修車的老師傅攀談,打聽燕山月口中的峽谷。
“是有那麽個地方……”
老師傅想了想,“從這裏出發往南,穿過庫木塔格沙漠,遠遠能瞧見阿爾金山的地方,有一道峽谷。”
“阿爾金山?”
林尋白有點意外。
中國的四大無人區,分別是青海的可可西裏,xi藏的羌塘,與xin疆的羅布泊和阿爾金。
其中阿爾金山位于xin疆、青海、xi藏、甘肅四省交界,也是塔裏木盆地和柴達木盆地的界山,平均海拔在四千六百米以上。
與羅布泊單調無邊的荒漠不同,阿爾金山的地質條件複雜,融合了冰川、沙漠、岩溶、沼澤等諸多地貌。
老師傅點點頭,“沒錯,阿爾金山上的積雪融化,流到山下的戈壁,在沙漠沖出一道峽谷,那峽谷有二十多米深,叫小泉溝。”
林尋白掏出紙筆記下方位,又問:“峽谷裏是不是還有個驿站?”
“那種地方怎麽會有驿站呢。”老師傅掀開引擎蓋,一邊檢查發動機一邊說,“有個鬼燭洞倒是真的……”
“鬼燭洞是什麽?”他筆尖一頓。
老師傅解釋:“小泉溝離米蘭古城不遠,古時候往來絲綢之路的商旅為了避免夏季橫渡沙漠,有時會選擇走南線于阗道,從陽關出發,沿着庫木塔格沙漠的南緣,靠阿爾金山下的暗河為水源穿越戈壁,最終經峽谷進入米蘭。”
米蘭與樓蘭一樣,都是古絲綢之路的貿易中心,不過一個位于南道,一個位于北道,他們此行的原定目标是樓蘭,所以走的是北道。
“本來嘛,那峽谷是積雪和雨洪沖刷而成的,沙漠裏最缺的就是水,有水的人地方誰都愛去,可不知怎麽回事,途徑那裏的商隊時常無故失蹤,連駱駝都不見蹤影。
聽人說,到了夜裏,還有一處洞穴會亮藍火,像鬼在點蠟燭似的,不小心撞見了,要趕緊走開。”
老師傅說完,一把蓋上引擎蓋,拍了兩下,“檢查好了,一切正常。”
林尋白默默在地圖某處打了個叉,繼續追問:“那峽谷離這兒遠嗎?”
“不遠,說是能望見阿爾金山,其實還是在羅布泊。”
他心中一喜。
老師傅又道:“不到二百公裏。”
“……”
——
修檢完吉普車,林尋白拿着畫好的地圖去找蕭侃,把老師傅的話複述了一遍。
蕭侃正在小超市裏買物資,見到地圖十分滿意,“我早說過燕子不糊塗,不可能說胡話,她說是峽谷,肯定是峽谷。”
林尋白扁扁嘴,“你再仔細看看,距離羅中鎮快二百公裏,距離咱們之前的營地就更遠了。”
“二百公裏在西北也不算遠吧。”她不以為然。
“開車是不遠,走路呢?”
她愣了愣。
“燕老板是半夜走丢的,天不亮人就找到了,那麽短的時間內,怎麽可能來回一趟?開車都來不及的事,只有鬼才能做到。”
本以為那個峽谷要麽不存在,要麽在周邊不遠,現在好了,兩百公裏外的峽谷真實存在,那麽飛馳的盲屍自然也是真的。
他倒寧願燕山月說的是胡話。
那盲屍給了燕老板五顆菩提子,蕭侃的車鑰匙上挂的也是五顆菩提子,用腳趾頭想都能明白是怎麽回事。
要不然蕭侃也不會堅持回去了。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他無奈地聳肩,“按你說的,那個盲屍品格高尚,姑且相信他搞不出挖眼奪命的事來。”
“他不會做那樣的事。”她說,“我可以保證。”
“??”林尋白吃過的狗糧千千萬,這種奇葩口味還是頭一份。
吃得他心裏酸不溜秋。
他也同她保證過,說自己對壁畫沒興趣,結果呢,他一個大活人的誓言她當放屁,反而替一個盲屍做起了擔保人!
不僅如此,她還拿起一包挂面和一把綠葉菜問他:“你會做飯嗎?”
林尋白搖頭,“我不會,你會嗎?”
蕭侃白了他一眼,“不會做飯你怎麽倒插門?”說罷,放下挂面和蔬菜,換成幾桶泡面和一包火腿腸,仿佛在對他說——
你、不、行。
林尋白實在憋不住了,紅着脖子氣呼呼地反駁:“蕭老板,你不會開車還要去找盲屍。要是我不和你一起去,你一個人怎麽走?”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陪跑這一趟是仗義之舉,她于情于理都應該對他好點。
可蕭侃偏不。
“你肯定會和我一起去的。”
“誰說的?”
“你一個警察不可能無緣無故跟着我。既然跟了,就不會半途而廢,所以我想去哪裏都行,而且——”她篤定地說,“我不付你工錢,你也得去。”
“……”
“林尋白,咱倆的帳還沒算清呢。”
他幫忙找燕山月,她是欠他一個人情,但這不能抵消他的欺騙。
一筆賬歸一筆賬。
她欠的日後必定歸還,而欠她的也休想賴賬。
林尋白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小聲嘀咕:“那你之前還讓我離你遠點……”
要不,他現在走?
蕭侃從貨架上又拿下兩個鹵蛋,往他手裏一丢,“我想通了,真要讓你滾蛋,我不是白被盯梢了嗎?至少……”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正中央狠狠戳了一下。
“我得盯回去,看看你要搞什麽鬼。”
這一指,戳得林尋白啞口無言。
恍惚間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感覺蕭侃心情不錯。
而這種不錯的深層含義是——她擔心的人已經被送往安全的地方,騙她的人正被她拿捏在手,她要去尋找過去的謎題,就算有危險,也毫不在乎。
因為她有墊背的。
換而言之,他的身份暴露後,地位反而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