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嫌疑

part 53

絲路美術館被警戒線封鎖得密不透風,第一現場的展廳內,穿白大褂的法醫在屍體旁檢查,門口兩名小警察正交頭接耳地議論。

“現場勘驗結束了嗎?”

一個嘹亮的聲音由遠及近,一位中年警察從外間走進來。

小警察趕忙敬禮,“李隊。”

李廣生快步走到法醫身旁,“情況如何?”

法醫轉身,摘下口罩回他:“死者叫陳恪,今年三十二歲,是一名美籍華人,館長賈超來認過屍,說此人是吳東市寶珍古玩城老板的兒子。”

“死因呢?”

“直接的死亡原因是失血過多,傷口是他的雙眼。”

法醫側身一讓,露出地上面目可怖的屍體。

失去雙眼的面孔宛如一顆鮮活的血骷髅,血肉模糊又骨骼分明,讓人見之色變。

然而李廣生并沒有因為這一幕流露出過多的驚訝。

昨天聽聞《得眼林》被尋回的消息,他心中就湧起一陣不安。

不知為何,今天看到屍體,那股不安竟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詭異之感。

他環視四周,目光落在天花板角落的監控攝像頭上,一名警察腳步遲緩地走上前,“李隊,這間展廳的監控被破壞了。”

“那展廳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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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監控都看過了,什麽也沒拍到。”

李廣生的心又往下落了幾分,但還是繼續詢問法醫:“沒有其他外傷嗎?”

“尚未發現。”法醫搖頭,“你懂的,和以前……”

李廣生打斷他。

“死亡時間呢?”

“根據死者的體表特征與館內的溫度環境,初步推斷死亡時間在淩晨十二點至兩點間,不過失血到休克,再到死亡,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所以遇害時間應該是十一點至淩晨一點。”法醫道,“還有,張陽已經去抓人了。”

最後的一句讓李廣生面露驚喜,“有嫌犯?”

法醫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吧。”

——

敦煌城小人少,急促的警笛聲響徹市中心,引得路人連連張望。警方之所以傳喚蕭侃,是因為值夜的保安供述,她是昨天閉館後唯一折返回絲路美術館,并試圖闖入的人。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

審訊室裏,空調的冷氣吹得人後脊生寒,蕭侃靠在椅背上,鎮定自若地望着對面的張陽,“試圖闖入?保安沒和你們說,我到底是進了還是沒進嗎?”

“保安說他打電話彙報,并将你攔下,所以你闖入未遂。”

“既是未遂,不正說明我根本沒進美術館嗎?”蕭侃回道,“這麽簡單的邏輯,張警官不會想不明白吧。”

“就算保安阻攔了你,也不能保證你沒有使用其他方式進入美術館,畢竟你是想闖進去的。”

“想進美術館有罪嗎?”

“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

啪!

張陽一掌拍下桌上的強光燈。

刺目的白光直射到蕭侃臉上,将她所有的微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她看起來異常沉穩。

“您請繼續。”

“你昨天下午是不是與陳恪發生過激烈的争執?就在美術館大廳。”

“是。”蕭侃豁達地承認“在發布會中途,我的确和他吵過一架。”

“為了什麽?”張陽身旁的記錄員問。

蕭侃眉梢一動,沒說話。

張陽又重複了一遍,“問你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和本案無關,如果一個人死了,所有與他有過關聯的人都要被叫來問話,恐怕是對公民隐私的侵犯。”

“這裏不是給你談隐私的地方,陳恪的死,你有重大嫌疑。”張陽警告她。

她才不怕警告。

“吵一架就說我有重大嫌疑,那吵架的可不止我一個人。”

張陽問:“還有誰?”

“還有林尋白。”蕭侃說,“至于吵架的內容我不能告訴你,你最好去問他,因為我不确定你有沒有資格知道。”

張陽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和陳恪的争吵與經偵總隊有關?”

蕭侃笑而不語。

張陽給一旁的記錄員遞了個眼色,大概的意思是,這個部分先略過。

“那我問你,你和陳恪是怎麽認識的,平日有哪些接觸?”

對于這些,蕭侃無所掩飾。

“我們是在鬼市偶遇,之後一起去羅布泊的。從約定結伴到進入羅布泊,再到我們在羅中鎮分道揚镳,差不多是一周時間,後來去樓蘭古城又遇上了,最後一次見他就是昨天的發布會。”

“有人證明嗎?”

“有林警官,有我的搭檔燕山月,還有陳恪的私人導游胡金水。”

說罷,她又補充了一句。

“或許你們應該調查一下陳恪本人。據我所知,他的祖上可是在敦煌臭名遠揚的文物大盜蘭登?華爾納。而他外公則是二十五年前雇傭沙衛偷盜壁畫的買主,對了,他最後和我說的話是——”

“是什麽?”記錄員停住敲鍵盤的手。

蕭侃身體前傾,将沉重的手铐搭在桌子邊沿,朝他們靠近。

她壓低聲音道:“他說,他要把《得眼林》拿走。”

張陽一頓,下意識反問:“你怎麽知道壁畫不見了?”

蕭侃驚呼:“壁畫不見了?!”

張陽意識到說漏嘴,當即不再多言。

但答案昭然若揭。

“你是說,陳恪死在絲路美術館,《得眼林》也沒了?”

張陽無奈點頭。

若不是帶着手铐,蕭侃真想撫一把額頭的冷汗。

“他的眼睛是不是被挖了?”

“你怎麽都知道……”

直到此刻,蕭侃才覺得審訊室有些太冷了,冷得讓人發憷,冷得叫人心寒,原來所謂的失血過多,指的是雙眼被挖。

五十多天前,她為了跟蹤陳恪,在玉門關外挖出孫老板的女伴,五十多天後,陳恪居然成了下一個無眼盲屍。

她再膽大心硬,此刻心裏也極不是滋味。

“張警官,你知道《得眼林》的詛咒嗎?”

她認真地看向張陽,一改之前的桀骜不羁。

張陽眼瞳微顫,“你別在這裏散布鬼神迷信!”

“你是當地的警察,這麽多年來,敦煌周邊有過多少這樣的屍體,你真的不清楚嗎?”

張陽沉着臉回答:“我不知道。”

蕭侃譏笑,“不知道,卻不問我是什麽詛咒。”

記錄員側目看向張陽,很明顯,連他都知曉詛咒的傳言。

張陽咬牙,死活不松口,“那些人是死在沙漠裏的,和這個案子不一樣,你不要轉移注意力!”

這下倒是蕭侃怔住了。

對哦,之前的盲屍全死在沙漠裏,這次确實不一樣,可若說沒有關聯,壁畫又偏偏不見了,陳恪也被挖去雙眼。無論怎麽看都是《得眼林》的詛咒。

到底是哪裏産生了偏差?

張陽拽回她游移的思緒,“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昨夜為什麽要闖美術館?”

蕭侃回神,“因為有一個重要的東西丢了,我想去找回來。”

“是這個嗎?”

張陽拎起一只透明的證物袋。

袋子裏是五顆菩提子,用紅繩串成一串,黃褐色的圓珠被血液染得離離花花,唯有眼狀的紋路依舊清晰。

“你在哪裏找到的?”她眼前一亮,激動地問。

張陽将證物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

“這個東西壓在陳恪的屍體下面。”

蕭侃瞬間了然。

換而言之,正是這五顆菩提子将她推上了頭號嫌疑人的位置。

“蕭侃。”張陽嚴肅地說,“你現在需要的是自證清白,告訴我你昨晚所有的行程,以及誰可以替你作證。”

蕭侃肩頭一松,閉眼沉思。

昨晚九點,慶功宴結束,鄭飛開車将她送回敦煌賓館,她沒有直接回房。

而是去找燕山月,詢問北魏陶俑的事,時間……約莫到十點,爾後她回房沖了把澡,想把酒氣洗淡再去鬼市找尕張。

從浴室出來,她把髒衣服丢進洗衣袋,檢查口袋時,才發現貼身的五顆菩提子不見了,她尋遍房間後打電話給鄭飛,田媛替她在車上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她仔細回想,認為最有可能丢失的地方便是絲路美術館,她與陳恪争執時有過拉扯推搡,沒準是那時候掉的。

于是,她立刻動身出門。

原本是打算叫林尋白一起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剛說過讓他別黏人。要是這會找他幫忙,免不得被他反唇相譏。更何況她要找的還是柳晨光的遺物。

林尋白上一次見到這個東西,說的話那叫一個酸溜溜。

思來想去,她叫了輛車,獨自趕往絲路美術館。

下車後,她去門崗找值夜的保安,想讓他們開門放她進去找東西,本以為這些保安都該認識她。不料晚班的人與白天完全不同,竟沒有一個知道她的。

其中一人将她死死攔住,她不得不報出趙河遠的名字。随後,另一名保安打電話詢問劉秘書,得到的答複是閉館後誰都不得入內。

也許是出于公事公辦、私事私辦的方式,劉秘書拒絕讓她入場後,又随即打電話找她。

“找你什麽事?”張陽問。

蕭侃原原本本地複述:“他說趙總約我見面。”

她本以為是去酒店,結果劉秘書說派車來接。進不了美術館,找不到東西,又想起白天與周正言的對話,她一時煩悶,沿着陽關東路往前走,大約在距離美術館一公裏左右的地方,遇到了來車。

記錄員飛快地錄入她的口供,“之後呢?”

“之後我就上車,趙河遠也在車上,他問了我一些找壁畫的詳細過程,說發布會和慶功宴人多口雜。所以深夜找我單獨聊聊,最後約定財務在三天內給我打款。”

“那是什麽時間?”

“我的手機有通話記錄,接到劉秘書的電話是十一點一刻,上車是十一點半,下車……可能是十二點半,因為想喝酒,所以是在沙洲夜市下的車。”

張陽記下這個重點,“城區監控多,你十二點半真在沙洲夜市的話,一定可以查到。”

“那之前的呢?”蕭侃追問,“上車應該也拍到了吧。”

張陽看了一眼資料,“只有絲路美術館大門口的監控在十一點拍到過你,美術館位置偏僻,沿途的路面都沒有監控。”

蕭侃咬了咬下唇,“你的意思是,能夠證明那段時間我不在絲路美術館的人,只有劉秘書和趙河遠?”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那你還不去找他核實?”蕭侃不客氣地拍桌,“一旦證明我無罪,我要你們所有人向我賠禮道歉!”

——

殡儀館,太平間內。

陳海的哭聲撕心裂肺,不顧衆人的阻攔,他一把掀開蓋屍的白布。

好在收斂師用紗布纏住了陳恪的雙眼,陳海才不至于被吓暈,可極度的悲傷還是讓他身心崩潰。

喪子之痛,無疑是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最大沖擊。

“兒子!我的兒子啊!”

“是誰,是誰殺了我的兒子,我要他償命!我要他血債血償!”

“啊啊啊,兒子,兒子,你醒來看看爸爸啊!”

……

停屍房外,林尋白焦急地來回踱步,手機一秒不停地向外撥。

對方卻一直占線。

好不容易,電話通了。

“表叔!你查到沒?到底是什麽情況?刑偵大隊不讓我進去!”

“命案哪有那麽容易打聽消息,我也是賣了老臉找他們大隊長李廣生,念在幾年前曾共事的份上,他才透露一點。”對面的人氣喘籲籲地說。

“透露什麽了?”

“他們眼下鎖定的頭號嫌疑人确實是蕭侃!”

“蕭侃怎麽可能殺人,而且b方案我一開始就向你彙報了,也是你們批準的,總不能過河拆橋吧?”林尋白一時情急,語氣不由地尖銳起來。

表叔理解他的心情,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b方案是b方案,殺人案是殺人案,你和蕭侃認識這麽久,依照她的行事作風,你真覺得自己能替她做擔保?”

“我能。”

林尋白一秒沒猶豫。

對方反而猶豫了,“那、那我可告訴你,他們已經聯絡過蕭侃提供的證人了。”

“結果呢?”

“對方說,昨晚根本沒見過蕭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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