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侃千刀

part64

午夜時分。

細白的月牙在雲中來回穿梭,旱柳與槐樹的枝條在風中狂舞,這是沙漠地帶在三伏天常有的「熱極生風」。

好在城區的綠化相對充足,哪怕狂風肆虐,沙塵也不算太大。

敦煌賓館分為南北兩區,一邊老,一邊新,蕭侃原本住在新樓,後來因為張陽抓人鬧出不小的動靜,她就和林尋白換去了馬路對面的老樓。

老樓設施陳舊,一樓沒有敞亮的大堂,更像是老式招待所,前臺的服務員單手撐着下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

越是刮風天,越是昏昏欲睡。

不知是哪扇窗戶沒關嚴實,發出吱吱啦啦的聲響。

服務員揉了揉眼睛,又趴了回去。

二樓走廊上,一道黑影從消防通道悄無聲息地冒出來,鬼魅般向前移動,最後停在盡頭的一間客房前。

“滴。”

門上的電子鎖閃了一下綠燈。

走廊的燈光沿着房門開合的縫隙在屋內一閃而過,黑影沒入房中。

屋內一片昏黑。

影子緊貼在門上,讓瞳孔适應屋內的幽暗,這是一間大床房,床上的被褥隆起一團,呼吸聲勻稱而有力。

聽得出來睡得很沉。

房內鋪着紮實的地毯,足底從上面踩過,一絲聲音也沒有,黑影徐徐向床邊挪動,同時掏出一截棕色的手柄,輕輕一撥,鋒利的刀刃就彈了出來。

月光透過窗紗微弱地照進來,忽明忽暗間,床上的女人在睡夢中翻了身,酒紅色的睡裙撩起大半,露出兩條潔白的長腿,手臂肆意張開,如同一朵綻放的沙漠玫瑰。

黑影的呼吸明顯一沉,停了幾秒,才調整好情緒。

他高舉右手,猛地向下一紮。

“锵!”

彈簧刀沒能如期紮進女人的胸口。而是被重重彈開,發出金石相撞的琅琅之聲。

黑影大驚,來不及細看,對着床褥連刺數下。

恨不能刀刀見血、寸寸入骨。

但女人的動作更為敏捷,她側身一滾,踩着床頭櫃翻身跳起,月光照在她白淨的手腕上,露出寒光凜凜的匕首。

她揮刀朝黑影撲去。

黑影利落地回身,不僅避開了她的攻擊,還一腳踢上她的手腕。

匕首瞬間飛了出去。

女人一時恍神,黑影重新占據攻擊位,銀色的刀光似疾風驟雨,她步步後撤,房內空間狹小,她被靠椅擋了一下,刀口自耳側劃過,割下一縷細碎的發絲。

她眉頭一皺。

當刀刃再次劈刺時,她擡起左手抓住黑影的右腕往前一拉,短刀自頸側刺空而出,她用右掌反砍他的左頸,随即彎起手肘撞擊對方的下颌。

她厲聲大喊:“林尋白!你特麽的開燈啊!”

話音未落,天花板的一圈射燈豁然亮起。

白得讓人睜不開眼。

黑影在燈下暴露無遺,是一個肌肉結實的青年壯漢,一身黑衣黑褲,看身手是個十足的練家子。

白光只短暫地讓他頓了一下,他重振旗鼓,收刀再攻!

而與他短兵相接的蕭侃也做好了準備,在他出刀之際飛速旋身,一下子閃到他身後。

她一手抓住對方的頭發,在他後仰的同時鉗住持刀的右手,反向卷臂一擰。

短刀落地,對方使勁掙紮。

她右腿橫掃,當即把人撂倒在地。

“啪啪啪!”

牆角的林尋白仿佛內場看戲的vip觀衆,激動地連連鼓掌。

蕭侃一頭濕汗,狠狠乜了他一眼。

“你真當自己在看戲啊?”

林尋白厚着臉皮指了指牆上的開關,“起碼算個燈光師吧。”

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這種小場面根本輪不到他幫忙。且不說尋常人打不過她,她今晚還是早有防備的。

有防備的蕭老板,武力   值更高!

他慢悠悠地上前與她交接,将那黑衣壯漢兩臂一掐,反手铐死,牢牢地按在地上。

爾後,他環視四周,打量一地的狼藉,“水杯二十,臺燈兩百,椅子砍了三刀估計也得賠……蕭老板,你明知要打架還不提前把屋子收拾收拾?”

“找張陽報銷去。”她早就想好了下家。

地上的人終于反應過來,“你們知道我會來?”

“哎喲,不傻嘛。”林尋白樂了。

蕭侃整理好淩亂的衣裙,側目一瞥,給了對方一句準話。

“是,我知道會有人來。”

——

白天在公安局的時候,蕭侃就發現了一個關鍵——陳恪為什麽一定要拿走壁畫。

從一開始的千叮萬囑,到發布會的憤怒指責,他的種種行為無疑都是為了阻止壁畫參加巡展。而他對巡展的強烈抵觸,也暗示了巡展背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說以捐建博物館為名的圈地,是看得見、摸得着的斂財,那麽大張旗鼓搞海外巡展又是什麽呢?

做展覽是勞心勞力的事,能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利潤?

蕭侃遲遲想不通,直到這尊陶制的左脅侍菩薩出現,直到林尋白說出那句話。

她恍然大悟。

吳鼎是個土耗子,可以替人把東西偷出來,自然也可以替人把東西放進去。

眼下,陶制菩薩的真品還在hen省博物館內。但過不了多久,它就會被運往霍爾果斯,參加第一期巡展。

若是在展覽中來一次神不知鬼不覺的貍貓換太子,可比粗暴地盜走壁畫隐秘得多。

而這場世界級巡展是長期項目,由河遠集團與寶珍古玩城主導,聯合多家知名博物館共同舉辦,将會在今後數年間向國外運送數以千計的展品。

一旦計劃實行,後果不堪設想。

價值連城的國寶走出國門,在漫長的巡展中一件件被替換成以假亂真的贗品,再将真品賣到黑市,賣給那些對中國文物垂涎已久的外國收藏家。

把見不得光的走私明目張膽地放在燈下,讓卑劣的盜竊堂而皇之地進行。難怪洞察真相的陳恪會極力反對,甚至不惜親自奪畫。

不過,其中仍有一點不夠完美,那便是贗品本身。

因為這個計劃最重要的前提是「以假亂真」。假如做出的贗品和這尊左脅侍菩薩一樣,明顯會露出馬腳。

換而言之,大部分贗品只能做到精仿,卻達不到天衣無縫。

因此,燕山月的出現讓制定計劃的人看到了最完美的合作夥伴。

一個可以将《得眼林》繪制得如假包換,瞞過諸多專家的古董修複師,當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林尋白和張陽當時就傻了。

這樣的驚天盜竊簡直是猖狂又瘋狂!

“巡展是河遠集團和寶珍古玩城合作的,那幕後主使不是趙河遠就是陳海了!”張陽雙目如炬,立刻有了新目标。

“等等。”林尋白提出一個疑點,“趙河遠和陳海……哪一個會雇吳鼎呢?”

蕭侃明白他的意思。

倘若吳鼎是陳海雇傭的,那麽作為背後的雇主,他不可能殺陳恪,更不可能允許任何人傷害陳恪。

倘若吳鼎是趙河遠雇傭的,那麽一個明知壁畫是贗品的人,怎麽會花錢請土耗子偷壁畫,讓自己平白陷入一場死亡風波呢?

總的來說,即便她的假設成立,他倆也都有不雇吳鼎的充足理由。

張陽大手一揮,“這還不簡單,把他倆抓過來問話,不信審不出來!”

蕭侃不客氣地潑了一盆涼水。

“你拿什麽理由抓人?這些目前還是推測,并沒有實質證據。再說了,你上一次急吼吼地把我抓去問話,問出什麽了嗎?”

連她都   能應付的事。何況是兩位身家雄厚的老板。若是律師團隊出動,沒準他倆連公職也能丢了。

難不成真指望她一個雇傭兩個,稅後八千,五險一金啊?

林尋白嘆了口氣,“到哪去找證據呢?總不能一直等到巡展啓動,去霍爾果斯守株待兔吧?”

“要不了那麽久。”

蕭侃的态度明顯更樂觀些。

“把吳鼎的死訊傳開,再把我見過吳鼎的消息放出去,我相信,證據會送上門的。”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app愛閱小說閱讀最新章節。

因為他們面對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可以把十幾個大活人挖眼遺棄在沙漠,也可以一把火燒死一群盜墓賊的人。

按照此人的行事作風,絕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可能存在的後患。

她一定會等到的。

——

黑衣壯漢一臉的驚愕,“你知道有人來殺你,還在床上等?”

蕭侃笑道:“你要是撲空,我不也撲空了嗎?”

“說吧,是誰派你來的?”她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不得不說,剛才那一架打得還是有幾分累的。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他輕嗤一聲。

要幹殺人放火的勾當,就得講殺人放火的規矩,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無非是吃牢飯而已,況且他沒能得手,連牢都不用坐。

蕭侃了然地點頭。

對付這樣的人,張陽是怎麽審也不可能審出結果的,只能她自己上。

她彎腰拾起那柄彈簧刀,在空中比劃了幾下。

“你這刀快不快啊?”

對方一怔。

她手起刀落,刀刃如冰錐一般插進他右側的臀股中央。

“嘶——”

壯漢到底是專業幹黑活的,挨了這麽一下子,愣是沒叫出聲。

“不錯,是條漢子。”她誇了一句。

鮮血浸透褲管,他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挑釁地說:“除非一刀殺了我,你敢嗎?”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蕭侃的确不敢。

或者說,她敢,卻不會那麽做。

因為沒必要。

她冷冷一笑,握刀的手向右一轉。

壯漢頓時雙目充血,痛得叫出聲來,“啊啊啊!”

她停下動作,反問道:“你确定一刀殺了你是最可怕的嗎?”

那聲音又冷又尖,水蛇一樣從他耳邊滑過。

壯漢不可置信地仰頭掙紮,林尋白拍了拍他痛到扭曲的臉頰,關切地問:“雇你的人沒提前告訴你,要你殺的是誰嗎?”

“沒有……”

“啧啧啧。”林尋白惋惜道,“「侃千刀」的名號,你也沒聽過?”

壯漢繼續搖頭,“沒、沒……”

林尋白一本正經地給他科普,“「侃千刀」顧名思義,就是她不喜歡一刀殺人。但喜歡庖丁解牛,一千刀多一刀不行,少一刀不夠……”

“別廢話了。”蕭侃不耐地打斷他,“直接上藥,把人運出去。”

“上什麽藥?”壯漢震驚地問。

林尋白比他更震驚,“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一千刀不得上麻醉藥嗎?否則你動來動去,血又到處流……”

壯漢瞪大雙眼,喉結止不住地抖動。

蕭侃變戲法似的取來一根細長的針管,食指和中指夾着管身,拇指微微一推。

無色無味的液體在針尖凝成一顆晶瑩的圓珠。

她垂眉俯看他。

勾起的嘴角像窗外的月牙,那麽鋒利、那麽陰寒。

壯漢的心理防線徹底塌了。

“別、別……”

“想說了?”

蕭侃大方地施舍他最後一次機會。既然答案是二選一,她率先問出內心更傾向的那一個,“趙河遠給了你多少錢?”

壯漢顫顫巍巍地開口:“趙河遠是誰?”

“你不是趙河遠雇來的?”

這下林尋白是真的吃驚了!

壯漢屈服地坦白,“雇我的老板給了我五十萬,說是要替兒子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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