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五口黑泥
第75章 七十五口黑泥
結果當然是, 宗像禮司非但沒有聽,而且在和他的兄長宗像大司商量過後,不出半小時。
一臉猝不及防的星宮詩織就和伏見猿比古坐在車輛的後座, 期間還是道明寺抓準時機找了個淡島世理要他做事的由頭溜走。
“果然還是算了吧……”觀察到車子還有啓動的跡象, 星宮詩織一邊說着, 另一邊的手已經搭在把手上。
“啪嗒——”
突然響起的車門上鎖聲吓了她一跳, 随之傳來的是宗像禮司的聲音,“星宮小姐不必這麽客氣。”
手還搭在把手上的星宮詩織扭過頭, 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宗像禮司的後腦勺,表情不甚明朗,仔細看還能發覺眼角帶着的些許怒氣。
什麽客氣不客氣的,現在她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選擇了。
“那我就先謝謝您與令母的款待了。”
話剛說完,星宮詩織便緘默不語, 靜靜地縮在一角,腦袋抵着車窗玻璃。
不同于星宮詩織的表現, 伏見猿比古早已褪去最初的錯愕,現下雙手圈着胸,背靠着椅背。
值得慶幸的是,多虧了宗像大司的存在, 車內的氛圍還不算太僵硬, 而星宮詩織也能一直保持沉默,放空自己的思緒。
手機在此刻亮起,微弱的提示音被淹沒在宗像大司的說話聲中,似乎無人察覺。
她劃開一看, 出乎意料的, 發消息的人不是亂步,而是太宰治。
信息也是很簡單的幾個字。
[“到手的老鼠跑掉了。”from太宰治]
啊, 說的應該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了吧。
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或者說,在知曉他們進行抓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第一直覺就是,“絕對不會被輕易抓到的。”
并非誇贊,而是敘述事實罷了。
[“我知道了。”from詩織]星宮詩織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仿佛看到的是什麽無關的消息,飛快地打完字,再把手機按滅。
是極度的疲憊,不是源自肉。體,而是源自長期浸潤在緊張中的神經,太宰治發來的消息無形地撥開一角,令那些被掩藏得很好的倦怠稍稍洩露出來。
她好像就要看不到頭了。
即便離開游戲,她真的能完美地抹去這段經歷帶給自己的影響嗎?
答案很明晰,絕不可能。
因為頭靠着車窗,星宮詩織呼出的氣息噴灑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液化的姿态,将車窗外的景物模糊化。
随之的,在模糊的水汽中,身側少年也被倒映出一部分。
“應該很快就要到了。”
宗像禮司的話沒有指明對象,給人一種他在告知衆人某個事實的錯覺。
回應他的,只有兄長大司,還有運作時源源不斷發出機械聲響的引擎。
察覺到自己剛才低落的情緒過分外漏了的星宮詩織坐正身體,又朝着身邊的伏見露出個禮貌性的卻又難掩倦意的笑容。
伏見刻意地避開她敷衍的笑容,目光轉而落在她的眉睫,細長濃密的睫毛還在細微地顫抖着,液化的水汽将睫毛的根部染上一層霧意,脆弱得如同初初展露姿态的花苞。
那天夜裏宗像禮司的話語再度從他的記憶深處懸浮而出。
“這也是一種方法,只不過會有些麻煩就是了。”說的就像是,他能夠輕而易舉地做到。
然而伏見深知,這将會是沒有回頭路的。
在此之下,沒有人最終會獲得幸福。
所有人,包括他在內,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命不凡地,毫無緣由地就将幸存者偏差嵌套在自己身上,并将其命名為“愛意”。
但是……
無論如何,都不想再放手,擁有過光明的家夥,絕不會甘于蜷縮在黑暗下。
這是無比淺顯的道理。
正如宗像禮司所說的,沒過多久,眼看着車窗外的景物由高樓大廈轉為鄉間小道,星宮詩織就能感覺到目的地要到了。
“到了。”宗像大司爽朗地笑了笑,将汽車熄火,狹小的車內霎時安靜下來,他回過頭,看向一路上都一聲不吭的星宮詩織和伏見猿比古,與弟弟不怎麽相像的面容上滿是笑容,“下車吧。”
門鎖被打開,星宮詩織如願下了車,站在普通的自建民宅前,門旁邊還鑲嵌着塊寫有“宗像家”的木牌。
隐約的嘆氣聲從身後飄來,不用想也知道是伏見在嘆氣。
“啊——是叔叔!!”門突然被打開,兩個小小的身影撲入宗像禮司懷中。
在星宮詩織眼角的餘光裏,能看到伏見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臉上的表情看起不太自然,但由于有許多人在場,他最後只得低頭扶了扶眼鏡。
“他們是叔叔的同事嗎?”孩子因為好奇發問。
宗像禮司沒有猶豫,直截了當地回答,“是啊。”
明明是被迫見家長的星宮詩織硬生生地被扣上了一頂同事的帽子,但出于考慮也沒有當場戳穿,反而在其中一個的小男孩問起宗像禮司為什麽總是不回家看他們時笑着解釋說是他工作太忙了。
屋子裏頭傳出婦人的聲響,孩子聽到呼喚又一溜煙地從門口跑回屋內。
“果然星宮小姐很擅長應付小孩子啊。”看着侄子侄女離去背影的宗像禮司說。
“也沒有很擅長吧。”說着,正要跨過門檻進門,想起落在後頭的伏見,她回頭看一眼,就說,“伏見先生快點跟上來吧,外面風大。”
聽了星宮詩織的話,半垂下眼簾的伏見才擡腳跟上。
宗像大司所在的民宅采用的是偏向古式的建築風格,進門後通往房屋門口的是一條由溫潤的鵝卵石拼湊而成的小徑,石塊形狀不一,但表面都被磨平,因此踩在上頭也不會有任何的異物感。
走到入口,脫下鞋子,宗像大司的夫人早已備好用以更換的一次性拖鞋,星宮詩織換上。
滑門被拉開,裏頭的溫暖燈光連帶着混雜有食物香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星宮詩織低低地說了聲“打擾了”。
約摸着有十疊大的和室內被暖氣填充滿,坐在空調出風口下的星宮詩織白皙的面頰也在不久之後熏出醉酒似的酡紅色。
話題也不知何時引到了星宮詩織身上。
似乎是宗像禮司的母親先開的頭,“看到星宮小姐,當時還驚訝了一下,只覺得格外面熟。都要以為你是禮司的戀人了。”
宗像禮司的母親說起話來是帶着尋常婦人特有的溫柔感,她說的沒有錯。
或許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是遙遠得幾乎不可找回的記憶,但對于星宮詩織來說,也不過是現實世界幾天的光景。
眼前的婦人曾經在星宮詩織與宗像禮司的婚禮上用溫熱的手掌輕柔地拍了拍星宮詩織的手背,說:“我很高興禮司這孩子能夠找到相伴一生的愛人。還望你們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這幾乎包含了身為母親最後的心願。
“應該是夫人您的錯覺吧。”抛卻不必要的回憶,星宮詩織笑得自然。
“嗯……也應該只是我的錯覺吧。”宗像夫人眼底難免洩露出幾分落寞。
從空調送風口接連不斷送出的暖氣吹得她腦袋發暈,大腦就在是被放置在一團棉花上,始終找不到着力點。
手肘支在桌邊,看似托腮,實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按着自己的太陽穴,臉頰依舊在發燙,熱度驚人。
星宮詩織的心不在焉都被人看在眼裏,亦或是在宗像夫人說出自己猜想的一剎那,氣氛被凝滞了一瞬。
盡管其他人都沒有察覺,但這是的确存在着的,也是不可磨滅的。
晚餐後,宗像夫人又順勢提出留宿的邀請。
“天色都已經暗下來了,夜晚風也大,不如在這裏留宿一晚吧?”
“還是不了……”星宮詩織還在掙紮着拒絕,倒是伏見好似放棄了拒絕。
但那僅僅是星宮詩織看來的,實質上,他只是在不斷地思索,她的歸宿。
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将美好溫馨的氛圍打破,星宮詩織面頰上的熱度也飛快消散,最後回歸于常溫,她注視着宗像禮司,後者神情平靜,在挂斷電話後還能冷靜地向母親表示歉意。
“抱歉,總部來了通知,說是又發生了異能力者案件。”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下次再來吧。”
宗像夫人送衆人到門口,星宮詩織彎腰将鞋子套上,習慣性地用腳尖點了點地面,宗像夫人見了,又補上了句,“星宮小姐下次也一起來吧。”
她的笑容那麽溫柔,說的話也都是發自肺腑的。
只是,星宮詩織知道,下一次絕不會再到來了。
縱然內心已經做下這樣的決定,她還是能夠點頭答應。
因着剛才在餐桌上宗像大司小酌了幾杯,開車的任務也就落在了宗像禮司身上。
上車後,這趟的旅程沒了多語的宗像大司,安靜得驚人。
剛才得知的異能者案件也很有可能與從偵探社手下逃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有關,但這樣未免也太過淺顯易懂了。
說到底,她也只是手先入為主的影響,覺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幕後主謀。
正在開車的宗像禮司沒回頭,對伏見說,“案件有關的具體文件已經發到你的手機上了。”
似乎是在黃金之王銷聲匿跡後東京一帶的犯罪率也出現了爆炸性的增長,失去壓制的東京隐約間開始成為滋生罪惡的溫床。
伏見猿比古也不在意自己坐在漆黑的後座,點開手機屏幕,紮眼的電子光散開,星星點點地落在他的面容上,浏覽一遍後,他的雙唇張合,聲音清冷,“手法和上次屯所監獄被襲擊的案件很相像,當然也不排除模仿的可能。”
屯所監獄被襲擊……
她的思緒飄到了某處,又被強硬地收攏,裝出一副對此不感興趣的模樣。過了幾分鐘,伏見帶着些許驚訝地說:“總部來消息了,說是異能者罪犯已經被捕獲。”
對此,宗像禮司沒有多少的驚訝,他的語調僅是微微往上滑了半個度,“哦?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那解決這起案件的人呢?”宗像禮司又問。
“據隊員所說,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只留下了被制服了的罪犯,其餘的,現在還沒有頭緒。”
車輛開出鄉間小道,駛入寬闊的公路,月色愈發濃重,壓得人呼吸不自覺的沉重起來。
她有所感應的,心跳也加速。
這段路開得平緩,甚至沒有大事來臨前的任何跡象,星宮詩織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直覺出了差錯。
看向前方的宗像禮司突然輕笑了一聲,星宮詩織正疑慮着他又是因為什麽而發笑時,剎車被利落地踩下,好在後座的星宮詩織和伏見都系了安全帶,但這緊急剎車帶出的慣性還是讓人上半身不住地前傾。
“怎麽——”星宮詩織的話還沒有說完,宗像禮司倒是先一步回答了,“看來已經有人不耐煩了。”
車子在停下後,剛剛穿過隧道時開啓的遠光燈還沒來得及關,于是透過車前玻璃星宮詩織的視野都被強烈的白光占據,她用手掌遮去部分的光芒。
恍惚間,似有人迎光向星宮詩織走來。
心髒又開始不受控制地飛快跳動,她嘗試性地眨眨眼,企圖平複這來之詭異的情感。
那人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夜風卷起他的衣角,一兩縷發絲也被吹開。
這光太過于刺目,以至于直到對方停至她所在的車窗外時,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咚——咚——”車外的人屈起食指,第三個指節輕輕地敲擊車窗,敲擊的聲音奇異地與她不規律的心跳聲有一瞬間的重合。
星宮詩織的手搭在車窗的邊緣,眼睛因為不可置信而睜圓,手肘不小心地按下車窗升降的按鍵,車窗緩緩地下降,來人的面容也逐漸映入眼簾。
“回家了,詩織。”他微微俯身,身上披着的淺褐色披風衣角被寒風吹起一個角度,森綠色的剔透瞳孔裏倒映出的,只有星宮詩織一人。
回…家……?
真可惡啊,看起來不懂人情世故的亂步,又總會這麽不經意地說出觸及內心的話語。
“……回家?”她又把這個詞重複了一遍,淺褐色的瞳孔氤氲出一片水霧,她低頭,不住地眨眼,“嗯,回家。”
亂步掃了眼主駕駛座,語氣算不上多少的恭敬,“把門打開吧。”
啪嗒一聲,車門被打開,星宮詩織推開車門,下車的動作無比輕快,目睹她離去的伏見,眸光也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她的歸宿嗎?
她早已做了決定不是麽?
“有些出乎意料,你似乎也沒有多意外。”宗像禮司目視着星宮詩織的背影。
“你不也是?”伏見反問。
早就該知道了的,他所說的方法,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的确如此,因為比起沉湎于回憶,更重要的還是大義。”宗像禮司的回答還是那麽官方化。
只不過,他的內心真如他所說的,沒有哪怕一絲絲的波動嗎?
不管怎樣,答案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
與星宮詩織并肩離去的江戶川亂步在星宮詩織的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回過頭,向宗像禮司投以飽含敵意的目光。
看吧,果然會很麻煩,自以為脆弱到一觸即碎的珍寶,早已被人圈入保護的範圍內。
“偵探社還好嗎?”和亂步肩并肩走着的時候,星宮詩織也沒忘詢問她不在的這天都發生了什麽,“你應該沒事吧?”
瞧見星宮詩織因為擔憂而皺起的眉頭,亂步也不急着回答,而是解開披風的扣子,遞給星宮詩織,“喏,還是先披上吧。”
“這樣的話亂步會感冒的吧?”
“沒問題的啦,就聽亂步大人的。”亂步不以為意。
自知他的倔性子,星宮詩織也乖乖地披上披風,後來就聽見亂步說,“本來是抓到了的,但是又被跑掉了。”
和太宰治說的差不多,星宮詩織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系,下次一定可以的。”
“不過即便是逃走了……也是有些好處的。”他突然意味不明地說。
兩人是走在道路旁的人行橫道上,後來聽亂步說,那起異能者案件就是偵探社解決的。
“本來先去了他們的總部,但是沒有找到你,後來聽其他人說你跟着他們的室長回老家了!”一說起這個,亂步一改之前晦澀不明的态度,頓時又變回了那個孩子氣的偵探,越想越氣的他甚至雙手叉腰,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情,“真的太過分了!”
“額……啊……”被亂步氣勢洶洶的言語吓到的星宮詩織心虛地後退半步,“但其實這也是我沒想到的。”
“哼?”江戶川亂步雙手環胸,挑眉看向星宮詩織,示意她繼續解釋。
霎時感覺到壓力倍增的星宮詩織只得硬着頭皮說下去。
但事實證明,想要和生氣的小偵探講道理是沒有用的,這時候還是得要來點實質性的,于是她延續老套路,說:“那亂步想要吃什麽點心和甜點嗎?”
他抿唇,“這不公平。”
“嗯?”她沒怎麽懂。
“我說,這不公平。作為道歉,詩織也要平等地和我一起回家一趟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星宮詩織:好家夥,回老家還能同等替換??
正宮一出場,就,其他人都黯然失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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