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噩夢
按理說，正規的到訪當然只有在外交官邸才能進行，但是雙方沒人揪着這點不放。黎烨很禮貌地把易帆請了進去，易帆也禮貌地道了謝。
易帆捋了一把銀色的長發，開門見山道：“您知道的，凱奇星系這次來就是為了達成合作。凱奇星系的要求不高，我們完全可以做配角地位，配合貴星系攻擊，提供一定的物資，共享情報。”
就連黎洛都知道條件開的這麽好肯定不對，黎烨自然更清楚，他不置可否地反問：“那凱奇星系要什麽？”
易帆露出一個迷惑衆生的笑容：“光腦機甲。”
黎洛下意識地擡起肉乎乎的小手捂住自己的腦袋，整條魚——包括尾巴尖尖兒——都藏進黎烨懷裏去。
易帆抽了抽嘴角，不去看土撥鼠似的黎洛，只是盯着黎烨等着他的答案。
黎烨把小人魚好好地藏進自己懷裏，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你也知道，莫裏斯帝國只有兩臺光腦機甲，一臺屬于我，一臺屬于我的父親。這兩臺機甲意義非凡，自然不能出讓。”
易帆看了看黎洛黑色的後腦勺，繼續笑：“您知道的，既然我想說服您，自然帶了足夠的好處來。而且，凱奇星系也不要您和貴國皇帝陛下的機甲，據我所知，莫裏斯帝國還有一臺機甲……”
黎烨斷然地打斷他的話，和易帆一樣裝作不知道那臺機甲的所有者是他懷裏這只土撥鼠：“對不起，那臺機甲并不歸莫裏斯帝國分配，所以我們不能作出這個承諾。”
易帆試圖做最後一次努力：“可是如果貴國不肯在這方面進行讓步，戰争結束後得到的好處就會少很多。”
黎烨淡淡地說：“根據莫裏斯帝國法律，公民的合法私有財産不受侵犯。”
易帆似乎也不覺得多遺憾，只是站起身，跟黎烨握了下手：“很遺憾。既然這樣，我先告辭了，但願在過幾日的商讨會上我可以說服你。”
黎烨同樣禮貌地回答：“祝你能達到你的目的。”
就像易帆毫無征兆的拜訪一樣，他離開的也很迅速，加一起沒有五分鐘。
見他走了，黎洛從黎烨懷裏掙出來，偷偷地瞄了瞄易帆的太空車，撇了下嘴：“當着我面要我的東西。”
黎烨微微皺着眉：“蘇菲兒，呼叫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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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主人。”長發的蘇菲兒很快完成了這個任務，皇帝陛下的身影出現在易帆剛剛坐的地方。
皇帝陛下看看對黎洛坐在黎烨大腿上都覺得理所當然的倆人，不怎麽特別高興地哼了一聲，然後才問：“什麽事？那個易帆走了？”
黎烨點頭，把易帆的話重複了一遍，最後說：“我覺得他們的目的肯定不是這個，對我提出這個要求，可能是為了吸引我們的視線。”
皇帝陛下喝了一口酒：“那你覺得，他們真正的要求是什麽？”
黎烨拿過旁邊的果汁喂給黎洛喝，不怎麽走心地說：“我只是一個少将，您的問題超出了我的職權範圍。”
——如果不是黎洛還在，他一定會打死黎烨的！皇帝陛下發誓！
皇帝陛下啪地把酒杯放下，對着黎烨瞪了會兒眼睛：“黎烨，你的假期被取消了。”
黎烨只好把手裏的果汁放下，用一種“你怎麽這麽無情這麽冷酷這麽無理取鬧”的眼神看了皇帝陛下一眼：“我認為，他的真實要求跟這個根本沒關系。他來找我只是他的個人行為。至于達到什麽目的……我還沒想到。”
皇帝陛下陷入沉思：“為什麽？”
黎洛眼巴巴地看着果汁，又不敢打斷他們的談話，看了一會兒又開始咬手指。
“因為他們的小皇子殿下并不重視他。既然不是心腹，那麽這種級別的商談自然不會讓一個随行秘書來。”
“你怎麽知道羅森殿下并不重視他？”皇帝陛下表情嚴肅地反問。
“因為昨天凱奇星系的小皇子殿下與黎洛說話的時候透露了一句，并不想見到他。”說到這個，黎烨很自然地低頭看黎洛，發現他又在咬手指，眼神還眼巴巴水汪汪地盯着那杯果汁。
黎烨頓了一下，彎腰給他拿過那杯果汁放在他懷裏。
黎洛兩只肉乎乎的小胖手一起舉着那杯果汁，小嘴貼在杯子邊沿上，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跟黎洛的身材比起來，就算一杯果汁都有些大了，黎洛兩只手舉着尚顯吃力，整個人都顯得憨憨的。再加上人魚生來就有的晶瑩剔透白皙可愛的皮膚，整個人就像一只讨喜的小白面包子。
就連皇帝陛下都多看了兩眼，在心裏默默地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黎洛要過來抱一抱——皇室很久都沒有小人魚出生了！
黎烨注意到皇帝陛下的眼神，側身讓了讓，好像不想再讓皇帝陛下看到黎洛似的。
皇帝陛下立刻瞪起眼睛，狠狠地挖了黎烨兩眼。
這場談話結束的時候，雙方都不是特別愉快，尤其是皇帝陛下。
黎洛一直喜歡甜食，黎烨也不限制他，最近幾天越來越肉乎了。
他摸了摸自己軟乎乎雪綿綿的肚子，開始考慮要不要限制一下自己的飯量，再看了看手裏的果汁，還是把它喝光了。
不過等到晚飯看到一桌子肉之後，他徹底把這碼子事兒忘了，吃的小肚子溜圓地上了床。
黎烨像往常一樣給黎洛蓋上被子，對他說了晚安。
黎洛今天特別困，晚上跟黎烨對戰的時候就失誤了好多次，最後被黎烨強制早一個小時睡覺。等黎烨關上門的時候，他已經沉沉地睡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有了意識。他只覺得頭腦很沉，昏昏沉沉的，讓他很不好受，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只能看到眼前的機甲操縱面板。
他下意識地把手放到操作面板上，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愣了兩秒，他才反應過來，他在打仗，他要駕駛機甲。
為什麽打仗？在哪裏打仗？為誰打仗？
通通想不起來了。
他只是下意識地動起來，按了一個按鈕——然而意識在告訴他不要按，那個是大範圍攻擊武器的按鈕！會死很多人！不要按！
然而夢裏的他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那個紅色的按鈕。
——一片寂靜。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也沒有慘呼的聲音，他周圍的東西像是與他完全隔絕開了。他只能看到升起的蘑菇雲和爆炸引起的高達百米的滾滾煙塵，他遠遠地盯着，再次啓動了機甲。
機甲就是他最忠誠的士兵，在他的操控下迅速地向前方飛馳，直至與另外一大波機甲遇上。
毫不猶豫，攻擊！
他戰無不勝，無人可擋，然而正在操控機甲的黎洛腦子都快炸開了，他在自己頭腦裏尖叫怒吼——停下！停下！
對手的機甲在爆炸！在墜落！在死亡！
停下！
機甲的戰争就是這麽殘酷，沒有血光，只有爆炸和碎片，明明不血腥，他卻好像嗅到了無比濃厚的血腥味，圍着他的鼻尖，散不開也揮不掉，而他的手還在亢奮地操縱機甲！
天上忽然掉下了什麽東西，是一個完全被剝離出來的機甲駕駛艙。駕駛艙裏的駕駛員已經不能說是一個人了，他早在巨大的加速度下血肉模糊。
明明速度那麽快，黎洛卻看清了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那麽清晰，那麽……血腥。
血腥味好像更濃了。
周圍的機甲也更多了。
他知道周圍的機甲有自己的戰友，也有自己的敵人，然而他什麽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個、一個、又一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機甲。
而自己的目的就是駕駛着機甲，一個又一個地撕裂、炸碎他們，殺出一條血路。
黎洛漸漸變得麻木，他不再試圖控制自己的手，不再試圖停止機甲駕駛，然而心裏卻越來越崩潰，幾乎快被那股無論如何散不去的血腥味逼瘋。
——誰來救救他，救救他，讓他從這個駕駛艙裏出去就好！他只想從這個地方離開！
然而眼前又出現了一架機甲。
黎洛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按下隐藏武器的按鈕……
不——————！！
就在他的手指要清晰地感受到那個按鈕光滑的觸感時，他面前的世界轟然垮塌，他茫然地睜着眼睛，看到了黎烨擔心的目光。
他愣愣地跟黎烨對視半晌，忽然猛地擡身，雙手緊緊地保住他的脖子。
黎烨接住他，緊緊地抱住這個正在渾身發抖的小人魚，盡量放軟聲音：“做什麽夢了？”
黎烨正要睡下，黎洛房間裏的機器人管家忽然通知他，黎洛的呼吸變得非常急促，心率也變得非常快。
黎烨放不下心過來看看，就看到平時總是笑眯眯的小人魚滿臉是汗，緊緊皺着眉頭，嘴裏喃喃着不要，雙手緊緊地捏着被角，一副非常痛苦的樣子。
黎烨心裏一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