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別難過
私人影咖因為主題多樣,受衆為年輕群體,很注重裝修,魏風林設計師的職業病發作,跟個暗查消防的走訪人員似的,進門從吧臺看到棚頂,環顧室內的布局與工藝,得到拍照允許後,對着一處造型考究的陳設拍下照片,還回手在牆面上敲了敲。
影院老板被他這通操作搞得如臨大敵。
私人影院多為小情侶的幽會場合,裝修偏向暗昧情調,魏風林考慮到邊上跟着的小尾巴,選擇了一間動漫主題,較為寬敞明快的房間。
影咖的休閑區養着四五只可供客人撸的貓,有只胖乎乎的美短看到宋關拿逗貓棒招它,扭着屁股湊了上來。
“哥,你看這個貓好可愛。”宋關将貓抱到魏風林跟前,然而魏桀也在魏風林的身旁。原本懶洋洋的肥貓突然一個激靈,以動物的直覺感受到不詳的氣息,被天敵咬了尾巴似的,嚎叫着以貓生最靈敏的動作,騰得一下從宋關的懷裏蹿了出去。
宋關驚叫了一聲,胳膊上被貓的指甲蹬出數道見血的痕跡。
影咖員工趕緊拿着醫藥箱迎上來,歉意道歉,領着宋關沖洗抓痕,碘伏消毒。
宋關嬌氣地和魏風林喊疼,選擇性眼瞎,只字不提店內不允許抱貓的标語,怨聲地埋怨,“那貓怎麽回事啊,沒病吧,真倒黴,過兩天我還有校內演出呢。”
宋關回頭看到魏風林也在沖手又良心發現道:“哥,你沒事吧。”
剛剛貓發瘋時,魏風林反應迅速地出手護了他一下,也被貓的指甲剜出了幾道滲血的創口。
魏桀看着魏風林手上的傷,眼底冷了下來——魏風林又為了保護旁人而受傷了。
那時他就應該把無關人等全部抹殺,這樣魏風林就不會再因旁人而受到傷害。
腦回路極端的小邪神,腦海裏腥風血雨,現實中垂頭喪氣,被無力的陰影籠罩。
魏桀将魏風林被抓傷的手背抵在眉心輕蹭,腦袋上飄着下着小雨的陰雲。
正與影咖老板協商溝通的魏風林蹲下身,在對方泛紅的眼角邊摸了摸,“怎麽了?”
魏桀示意剜痕,“你受傷。”随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我也會疼。”
這情感豐富的小玻璃心。
魏風林以摸狗的手法揉了揉魏桀的腦袋,安慰道:“沒什麽事,別擔心。”
好好的約會成了結伴去醫院就醫。
宋關傷在手上,瘸在腳上,非要魏風林摟着他走。
走廊裏的護士不明真相,看他這幅半死不活的做作樣子,好心地詢問是否要為他拿副拐杖。
魏桀慢吞吞地走在後面,當家長這位見他掉隊,操心地喊他快跟上。
走廊裏醫患往來,腳步淩亂,日頭掉落西方,過道上方的白熾光驅散黑暗,亦加深了往來之人身後背光的暗影,男孩的影子輪廓詭異地拉長,像道腐朽污穢的暗河自他腳下逶迤流淌。
他垂着頭卻并不是出于喪氣。
沒人注意到他的異常,正如沒人注意到他不合時宜輕翹的嘴角。
籠罩着死亡氣息,痛苦與絕望的聚集之地,尋求解脫的哀鳴,多美妙的韻律。凡化的邪神無法再以此為食,生于罪惡的劣性靈魂依然為此感到愉悅。
不過還是快走兩步握住魏風林的手更愉悅些。
倆病號注射過狂犬疫苗,在醫院門口道別。
宋關擺弄着手機,拒絕了魏風林送他回學校的提議,表情淡淡的,“我叔叔在這附近辦事,聽說我受傷了要來看我,你先回去吧。”
“我陪你等。”
宋關再度拒絕,“不用了,他快到了,我們倆的關系不好讓我家裏人知道。”
宋關不是個委屈自己的性格,直言自己不開心的原因,“下次你要是再帶着他,我們就別見面了。”
魏風林頓了頓,在今天第二次對宋關皺眉。
或許是不悅那句雙方關系的不可告人,或許是覺得對方太過不明事理,也可能二者都有,總之魏風林沒再一味遷就宋關,給出宋關想要的回複。
“好,那今天就先到這裏吧,回見。”将氣得跺腳的宋關獨自留在了原地。
魏風林沉默地坐在車裏,搭在車窗外的手指間的香煙燃到盡頭,他将最後一口味道焦灼的煙氣呼到窗外,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讨厭的家夥走了,重新坐回副駕駛的魏桀為自己扣好安全帶,默聲看向邊上的魏風林。
半天下來,男人精心打理過的頭發有些散亂,額發落在眉骨處,陰影将他的神情暗化的有些冷郁,襯衫上的香水味道已經散光了,領扣解開了兩顆,自身的氣息變得分明,是魏桀安心感的來源。
車子啓動,駛出停車場,夜晚有些降溫,魏風林平聲問道:“冷的話我把窗戶關上。”
“你,心情不好。”魏桀篤定道。
小妖魔的被動技能——可以感受到人的負面情緒。
魏風林眯了下眼,沒回話。
“為什麽?”
“祖宗,您不是全程圍觀了嗎?”這場失敗的約會。
魏桀畢竟不是個正統的人類,腦回路有時候很清奇,“是那個人,令你心情不好嗎?”
“你不要心情不好。”小邪神以自己有限的詞彙量勸說,并認真道:“我幫你殺了他,他就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魏風林被此“童言無忌”驚得差點交通肇事,再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養的是只“人之初,性本惡”的危險分子,聲音高了八度,“你現在就是在惹我生氣。”
“現在是法治社會,永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也永遠不要去這麽做。”
今時不同往日,曾經他既是法,現下只能選擇遵紀守法的小邪神,不想被丢出車子,向座位裏縮了縮,低落的答應。
魏風林按了按額角,意識到自己因為情緒不佳遷怒了這小禍害,調整回情緒,等紅燈的間隙在魏桀的腦袋上摸了摸,“抱歉,不該對你那麽兇,但是你剛剛的想法确實不對,不可以刻意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情,知道嗎?”
小魏桀“不計前嫌”地蹭了蹭魏風林的掌心,抿起嘴角,“可,那個人,傷害了你。”
“傷害”一詞的範疇可大可小,魏風林覺得魏桀理解偏差,提着耐心跟他分析解釋。
魏桀認真地聽完魏風林說的每一句話後,依然固執己見道:“那個人,不好。”
相處才兩天的小妖魔的話語權重顯然沒在一起半年的男友重要。
魏風林惡狠狠地表示,“你再敢亂說話我就把你的蛋糕都吃了。”
然而魏桀接下來的話令魏風林的不悅裏加上一層疑惑。
“那個人,是騙子。”
帶着惡劣意味的謊言在邪神面前無所遁形。
魏桀生怕魏風林不信,以學舌以來最流暢的話術鄭重道,“騙你我是孫子。”
魏風林簡直哭笑不得,諜戰電影最精髓的那幾句臺詞全被這祖宗偷學去了。
魏風林略有打趣地問道,“那他騙我什麽了?”
“虛僞”一詞該怎麽用言語表達?
魏桀卡詞,生拉硬拼,“他想跟你有關系,但你們沒有。”
小妖魔說這話時因為迫切想要表達想法,用上了心念溝通,魏風林奇異地理解了對方的話意,單純因為“宋關的想法”耳廓飛紅。
小魏桀說話大喘氣,又道:“但他跟,其他人有關系,很多人。”
魏風林:“?”
魏風林懷疑自己思想肮髒,所想的關系和這位的話意不一樣。正常人的道德觀使然,也不好跟這小家夥就“思想肮髒”的內容展開對話。
魏風林打住話題,作為被前面兩任男友花樣戲耍的愛情游戲資深受害人,魏風林對愛情的期望與交付愛意的謹慎程度成反比。他與宋關在一起半年,感情雖然穩定,但因為日常不在一個頻道,并沒有推心置腹地談過心。雖然不至于因為小妖魔“妖言惑衆”的言論留下芥蒂,不過這也算給他提了醒,兩人是該為了感情的升溫,以了解為前提,好好談談。
魏桀沉默了會兒,問:“你不信我?”
魏風林打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地敷衍,“信。”
魏桀再度沉默,片刻後以悠遠韻律的語言輕聲,“你也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