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先攢着

事實證明,小妖魔昨晚耍酷的言辭并不代表這崽子的心智成熟懂事了。

次日,小魏桀就跟塊成了精的牛皮糖似的,對上班的魏風林百般挽留。

“再睡會兒。”

“來不及了。”魏風林關掉鬧鈴,“你要是困得話就接着睡。”

“你要再換件衣服嗎?”

魏風林整理着袖口:“這套衣服是剛洗過的。”

魏桀墊着腳去拿吹風機,“你頭發濕了,要呼呼。”

魏風林将洗臉時弄濕的額發抓到腦後,“沒事。”

小魏桀赤着腳跟在魏風林身後,“你不跟,我一起,吃飯嗎?”

“我早餐都去公司樓下買。”魏風林操心地囑咐,“你要按時吃飯知道嗎,到點我會幫你定外賣,讓外賣員把餐放到外邊,等人走了再取,一個人在家要注意安全,不要玩水玩火玩電。”

魏風林聽着身後“噠噠”的腳步聲,颦眉,“在地上走要穿鞋。”

“下班後我會盡快回來。”魏風林蹲下身,主動将魏桀攬進懷中,安撫地在他的背上輕拍,“不要連續太久看動畫,也不要太傷心,好不好?”

魏桀極緩慢地點頭,“我等你。”

休假時的相守有多美好,分別就有多崩潰,小魏桀一直跟到門口的玄關處,抿着嘴角,止言又欲,欲言又止,在魏風林轉身的一瞬間,哽咽着超大聲地抽泣了一聲。

魏風林突然想到兒時養的那只有些憨傻的小土狗。

那只小狗每次在他上學前都會豎着耳朵擠在門縫處,以狗生最機敏的反應和他“鬥智鬥勇”,多數時是魏風林險勝,被關在門後的小狗會嗚嗚地扒門,若是不慎讓它從門縫裏蹿出去了,小狗就會得意地跟在他的身後,直到他到了學校,才驅得走。然後在他放學時,再從校門外某處鑽出來,和他一起結伴回家。

僅僅一起多走一段路而已,但對于狗狗來說,那是和埋在土裏的骨頭一樣重要的事情。

後來的某天,在魏風林因值日而晚放學,眼見那只小狗被一群高年級的孩子用石頭和棍子打死之後,他就沒再有過這樣的觸動了——被需要和等待。

身後的小家夥呼吸聲聽起來與哭無異,與當年被他擋在門口直哼唧的小狗無異。

魏風林腳步一頓,沒敢回頭。

盧新旭坐在魏風林車的副駕駛,将座椅間距向後調整時,從車座的縫隙裏撿到一塊糖。

盧新旭不是個講究人,正想随手撕開糖紙向嘴裏填。魏風林餘光看到了,喊了聲“別吃。”

盧新旭惜命地停下動作,“怎麽了,過期了?”

“那是我家小孩掉的糖。”魏風林正色道:“沒你吃的份,給人家放那。”

“我為你熬夜趕方案掉過頭發,我為你早退打過掩護,我游戲還為你擋過槍。”盧新旭怨婦道,“終究是錯付了。”

魏風林呵了一聲,“行,我看以您現在的專業水準,也能出師了,您自立門戶吧,盧師。”

盧助理還饞他大腿分給他的湯羹呢,忙不疊轉為狗腿模式,“我愛您如愛鈔票般深沉,錯了我也無怨無悔。”

兩人跑了半個城區,前往周女士的咖啡館考察量房。

周女士信得過魏風林做事,派了個員工給他送店門鑰匙,有其他事要忙,沒親自到場。

雖說店鋪以供主人會客娛樂為主,平方面積倒是不小,還是個躍層。魏風林先前已經看過甲方給的原始結構圖,實地對比了一番,用量房儀随手拉了幾個數據,對比後發現出入不大。

“這施工團隊良心啊。”盧新旭将鉛筆夾在耳朵上,探頭過來瞅,“要不直接用這些數據得了。”

魏風林拿夾着圖紙的塑料文件夾拍他,“第一天做事?”

盧助理“嗻”了一聲,上下樓地跑起來,一處處精确尺寸去了。

二層與一層的挑空處有根位置曲折的橫梁紅外線量房儀掃不到,魏風林抽出卷尺,将尺子豎起來去測粱寬,結果卷尺的制動突然出現故障,鐵片“唰”地向回收,魏風林立刻松手,虎口險些被割破了。

盧新旭忙颠兩步湊過來,關心道:“沒事吧。”這眼大漏神的才注意到魏風林手背上的抓傷,不禁發出了豔羨的聲音,“你果然有貓了!”

魏風林對這徒弟的眼力見恨鐵不成鋼,“有沒有那麽一種可能性,是我這個每次見到阿貓阿狗都繞路走的人,因為某種原因不慎被貓撓了呢?”

因為那次養狗經歷,魏風林再也沒有養過寵物,并非因為讨厭,而是不忍離別。

盧新旭嚴肅了些,“還有這種事!肇事貓呢?”

“是一家影咖裏的貓。”

被貓狗弄傷注射疫苗後,還需以“十日觀察法”來确認動物是否健康。

魏風林點開影咖老板今天發給他的消息。視頻裏的肥貓因為傷人,被關了禁閉,恹恹地縮在籠子裏,不過在得到投食後,立刻支棱了起來,精神百倍地大口幹飯。

盧新旭反複播放視頻,雲吸了會兒貓,語氣宛如一個反派,“影咖地址在哪?待我過後親自上門,強撸它一波給你報仇。”

因為女朋友怕貓只能靠吸路邊野貓度日的盧貓奴,驕傲道:“我狂犬疫苗有效期至少還有倆月。”

魏風林面無表情:“心領。”

下午回到公司,魏風林關上自己辦公室的門,跟家中的留守兒童播了通視頻通話。

先前魏風林教過他家兒童如何接打電話,那頭仿佛一直等他聯絡似的,視頻沒響兩聲就被接了起來,因為與攝像頭挨得太近,滿屏幕都是小妖魔那張放大的臉。

魏風林有些好笑,“今天有乖乖吃飯嗎?”小魏桀最近學會了說疊詞,将魏風林拐的也有些跑偏。

魏桀在視頻界面研究了一下,無師自通地将魏風林的臉在他這邊切換成主窗口顯示,将平板放在支架上,拿魏風林的臉下飯,用帶叉子頭的小勺挑起一根青菜,“在吃,我吃菜菜了。”

小魏桀賣乖求獎勵,“要摸摸頭,先攢着。”

魏風林屈指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敲了敲,“好,先攢着。”

辦公室的門被人不請自開,盧新旭巴着門縫“喲”了一聲,“跟師娘聊天呢?”

魏風林秒變資本主義嘴臉,皺着鼻梁噴了句“滾蛋”,“量房圖放完了嗎?”

盧新旭發出“在畫了”的聲音,并正名自己這趟來是有正事的,“來新活了,黃經理給咱推了個客戶。”

親情互動在小魏桀不舍的哼唧聲中挂斷。

魏風林跟這粘人精也算相處出經驗了,承諾盡量早些回家,多摸他一會兒。

盧新旭聽着覺得可樂,“你家這娃什麽狗脾氣。”

與業績銷售相關的行業,公司氛圍很容易産生勾心鬥角,拉幫結派的不良風氣,這名黃經理與魏風林不站一派,經他手推來的客戶八成要“黃”。

魏風林來到客戶所在的那間會客間,茶幾上已然堆着幾個還未收掉的杯子,他顯然不是第一波來接待的設計師。

不滿意前面的設計師或是想多作對比一下——眼光挑剔是肯定的。

魏風林了然地想。

客戶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因為偏着身坐了太久,将沙發靠墊都壓扁成無法回彈的樣子,見到魏風林後,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搖頭,聲音輕蔑地自語,“這後生太年輕了。”

魏風林裝作沒聽見對方的輕視,以尋常的心态和對方交談。

客戶是個暴發戶,并不懂設計,魏風林用詞從專業到通俗,對方左耳聽,右耳冒,抖腳的頻率逐漸加速。

魏風林流程走到,在客戶再一次擡手看他的大金表時,不再浪費彼此時間,說了總結詞。

盧新旭比魏風林還來氣,回到魏風林的辦公室後,先關門再罵街,憤憤地改了稱呼,“我說他怎麽轉性了,黃狗果然沒那麽好心給咱們分單。”

“沒拿下是自身的業務能力不行。”魏風林吸了一口電子煙,呼出一片荔枝味道的霧,又緩緩道:“別說他是狗——狗那麽可愛,那孫子不配。”

盧新旭發出了舒心的笑聲,為魏風林實名點贊。

到點打卡下班,趙旋和幾名同事約在公司門口,見到魏風林,跟他打了聲招呼,“魏師,東昌路那家火鍋店開業了,叫上小盧咱一起去嘗嘗味道啊,老板說給打六折。”

東昌路的火鍋店是他們公司給裝修的,老板極為吝啬,為省人工費,自己上手當工地小工,恨不能每粒沙子都物盡其用,能吃他一次六折,那是太陽從西邊升上來的新鮮事。

魏風林沒遲疑,擺手和他們道別,發出鴿子的聲音,“今天不太方便,下次一定。”

他将沿途買回來的乳酪蛋糕換到左手上,拿出鑰匙開門。

随着屋門的開啓,他拉開的門縫被另一股外力推開,從裏面沖出來的小家夥帶着無上的熱忱,将魏風林緊緊擁住。

小妖魔仰頭看他,眼有星星,“你回來了。”

魏風林在小魏桀的腦袋上摸了摸。

——他家的“小狗”還在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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