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董賢
星辰聞言,面色頃刻之間卡白如雪,自知無妄道長将襁褓中的自己抱回星辰觀,恰是陽朔元年(公元前24年)。沉寂半晌,已對事情原委了然于心,便強作鎮靜答道:“定陶大王那塊蓮花玉牌,的确是在他離開雒陽南宮前一日,我親手相贈。且當日送他那塊,與大人手上這塊別無二致,想必果如大人所言,兩塊玉牌本是一對......至于大人問我手上玉牌從何而來,實不相瞞,星辰本是棄嬰,十七年前被觀中無妄道長從河中救下時,那塊玉牌就放在包裹我身體的襁褓之內......”
“這麽說來,那小哥豈不就是......”董恭聲音頓時變得哽咽,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如果大人所言不差,那我應該就是......”星辰強忍內心激動道,“那我應該就是,大人的兒子董賢......”
“賢兒,我的賢兒啊,你找得為父好苦!”董恭展開雙臂,緊緊抱住眼前人,淚奔不止。
“哥哥,我和父親總算找到你了......去年冬天母親臨終前,還一直喚着你的名字,不肯閉眼呢.......”董赟也痛哭着撲上前來,抱住星辰。一時間,父子兄妹三人相擁而泣。
董恭既然找回了兒子,便攜他回董府認祖歸宗。父子感念無妄道長撫育之恩,将小涼小果一并帶回董家,認做養子女。又恐故地星辰觀無人看守,從城中其他道觀請了幾名道士,許了些錢財好處,使他們改在星辰觀安心修行。自此,星辰便正式用董姓,名仍用賢字,字星辰,後董恭請能人高士為兒子看了面相,改以聖卿為字,星辰為號。故董賢又稱董聖卿。
逝者如斯,轉眼又過去三月,時至酷暑。
雒陽與都城長安相距雖遠,但城市政治地位顯要,彼此間情報交通便利。這使董賢與劉欣得以每月通兩次鴻雁信函,互訴衷腸,董賢并将認祖歸宗之事告知劉欣。不日,城中傳出消息,當今天子劉骜昭告天下,将定陶王劉欣冊為太子,入主未央宮太子殿。與此同時,另一位太子候選人中山王劉興,已奉昭返回封地,只增加了他萬戶的食邑以示安慰。在接下來的那封書信中,劉欣心懷忐忑地告訴董賢,傅黛君已受封太子妃。董賢在信中回複道:“百年修得共枕眠,好好待人家。我心不變,你凡事皆須謹慎小心。”
長安,未央宮。話說傅黛君成為太子妃後,劉欣待之以禮,卻總以“不以兒女私情為念”推脫親近之事,故立太子兩月以來,二人夫妻只在名分上,一直沒有圓房行周公之禮。
久而久之,傅黛君心生疑窦,又對劉欣察言觀色,逐漸斷定對方心中另有他人,卻不知此人是誰。終于有一天,傅黛君趁劉欣受皇上召見之際,支開太子殿衆人,偷偷翻閱了對方的信件,這才得知丈夫居然對一個名叫董賢的男人念念不忘,不禁惱怒萬分,又不好直接發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托人情買通各種關系,帶上貼身侍女卉雲一起溜出宮,前往定陶國府向堂姑母傅太後傅瑤訴苦。
“你是太子妃,太子的正妻,費心去計較這些閑事做什麽?”定陶傅太後聽罷,好言勸慰道。此番孫子入主太子宮,傅太後這位親祖母使勁不少,光是在趙飛燕、趙合德兩姐妹和大司馬王根身上花的錢財銀兩,就是一筆大得驚人的數目。幸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塵埃落定,劉欣衆望所歸,順利登上寶座。傅瑤眼下雖和從封國接來京城的兒媳丁姬暫居王宮之外的定陶國府,但當今皇上身體欠佳,孫子取而代之指日可待,也就只顧韬光養晦起來。況且,星辰是自己早在雒陽城那時便定下的棋子,沒準将來大有用場,所以打心眼裏不願出面幹涉此事。
“閑事?這可不見得是閑事啊!姑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子滿心念着那個過去叫星辰,如今叫董賢的男人的好處,兩個月來連碰都不碰臣妾一下,這未免欺人太甚了!”傅黛君急道,“照這樣下去,臣妾這個被丈夫冷落的太子妃,在宮裏該如何立足啊?”
“你與太子此前本就沒有什麽感情積澱,你的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好,不過因是傅家女兒,才能近水樓臺,當了這個太子妃。你可知道,太子就位前夕,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太子妃的人選,要不是哀家據理力争,堅持說太子在身為定陶王之時跟你已有婚約,費了無數周折,否則你以為,現在這個太子妃的寶座,還輪得到你安坐嗎?”傅太後勸慰道,“黛君,哀家說這些,也許你覺得不中聽,但你是個機靈的孩子,哀家一向對你另眼相看,你應該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否則,傅家女兒也不止你一個,這個太子妃怎麽會最終就定下是你了呢?再者,如今你已是太子妃,是太子的糟糠之妻,名正言順,自然有你的立足之地。你凡事應該看得長遠些,從大局着眼,不要總癡望太子與你舉案齊眉,滿心想着琴瑟和鳴的兒女私情。小夫妻之間和和美美固然好,但你更該多花時間琢磨琢磨一些符合你太子妃身份的大事!”
“姑母講的道理,臣妾都明白。但臣妾就是不懂,更氣不過,若是個女人也就罷了,您說太子怎麽會對一個男人癡迷到這個地步?”傅黛君嘆息道,“久而久之,臣妾怕......”
“你這孩子,哀家剛誇你機靈,怎麽這麽快就犯起糊塗來了?”傅太後笑道,“你說你氣不過太子喜歡男人,喜歡男人怎麽了,太子再喜歡他,他還能生出孩子來嗎?你若一味跟他較勁,太子是更喜歡你,站在你這邊,還是更喜歡他,站在他那邊?所以哀家才說,你要少管閑事,與其防着一個男人,不如多關注那些時常在太子跟前晃悠的女人,只有防住她們的肚子,才能确保你這太子妃,未來大漢王朝的皇後,地位穩如泰山!”
“姑母你這麽說的話,臣妾好像就沒那麽生氣了......”傅黛君聽到“皇後”二字,眉頭逐漸舒展,“不過臣妾跟太子畢竟是新婚,他不近臣妾的身,臣妾心裏想起來總有些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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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近你的身,卻也沒有近其他女人的身,現在這樣已經是你的萬幸了。”傅太後支招道,“太子既然喜歡那個叫星辰或是董賢的男人,你這個做太子妃的人大可拿出容人的雅量來,不要忘了,他跟你沒有根本的厲害沖突,你完全可以趁太子寵愛他的時候,把他拉攏到自己身邊,讓他聽你的話,替你做事。如果太子真心在意他,他的話太子一定聽得進去。你許他好處,再讓他幫你安排與太子親近之事,到那時他還會推脫不成?花無百日紅,你也不想想看,他一個男人,難道真能得太子一世寵愛?到了最後,獲勝的不是你這個正妻,難不成還是他這個過氣的男寵嗎?”
“話雖如此,但姑母真要我放下身價去讨好一個男寵,對臣妾來說實在是大有難度。”傅黛君竭力維護自己的自尊心,答道,“更何況臣妾絕不能忍受自己跟丈夫之間的閨中密事,讓區區一個男寵插手。即便他勸太子親近臣妾,到時臣妾肯與不肯還兩說呢......”
“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哀家言盡于此。你這個太子妃當得好與不好,全在你自己掌握之中,你就自求多福吧。”傅太後道,“你婆婆身體不好,又一直見不到太子,你來王府一趟不易,離開前別忘了去問候問候她,也好日後多一個替你說話的人。”
原來,劉欣剛被立為太子時,私下對祖母傅太後及生母丁姬進行了拜謝,後來被皇帝劉骜和百官知道後,認為《春秋》不以父命廢祖父之命,為人後嗣之禮不得顧私親,不應當拜謝,為此還貶了贊同劉欣拜謝的官員。随後,又以“太子承繼正統,當供養陛下,不得再顧私親”為由,不準劉欣與祖母母親相見。多虧太後王政君請情,劉骜這才同意對劉欣有撫養之恩的傅太後,每十日可至太子殿敘舊,而丁姬因為從劉欣小時就沒撫養,就不得見太子。
“臣妾懂的,這就去看望王妃。那姑母多保重,臣妾去了。”傅黛君說完,便退了出去。
“黛君這孩子就是性子太直,連個男寵都容不下,日後難保不生出亂子來......”望着太子妃離去的背影,傅太後擔憂地對身旁的琉璃道。
“依奴婢看,太子妃與太子新婚燕爾,心中在意太子的恩愛,特意來王府向太後求教,也是人之常情。”琉璃答道,“太後心疼太子妃,盼着她好,指點于她,太子妃回宮以後一定會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得失,不枉太後一片好意的。”
“哀家從傅家衆多女兒中堅持讓黛君來當這個太子妃,當時只覺得她心思單純,比較容易掌控,”傅太後搖了搖頭道,“不想這孩子對她與太子之間的感情,竟看得比太子妃的名位還重,這是哀家之前始料未及的......你可知道,身為太子妃,最危險的,就是空談兒女感情,一旦處置失當,不但會造成夫妻之間失和,而且極有可能危及太子妃的地位......”
“太子妃應該不會想不到這一層利害關系的,太後多慮了。”琉璃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