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篪語者
☆、篪語者
小牙仿佛能夠感受得到,星辰借助樂聲所形成的氣場,與銀狼麾下群狼那股氣勢洶洶的氣場先是彼此僵持、抗衡,逐漸達成奇妙的共鳴、和諧。這個不可思議的過程,既彌合了當事者內心的恐懼和撕裂,更消融了野性的戒備和貪婪。
直到群狼在銀狼首領的帶領下返身退去那一刻之前,若非親眼所見,小牙實在無法相信這個歲數跟他差不多的小男孩,竟然擁有跟野獸相互溝通的過人本領,就連自己這個打出生起便過着游牧生活的匈奴人都甘拜下風,自嘆弗如。
“我說,你......真的是人類嗎?”見星辰将小黃管從嘴邊移開,波瀾不驚地化解了這場幾欲發生的狼災,小牙感激之餘又平添了深深的敬畏,半開玩笑地問他。
要知道,在他的記憶裏,灰狼歷來都是游牧民族的死敵,這些嗜血的畜生時常會攻擊羊群,給牧羊人造成巨大的財産損失,簡直防不勝防。
剛才發生的一幕,特別是用雙眼見證星辰通過樂聲與狼群首領交流的神聖場景,徹底颠覆了小牙心中人狼勢不兩立的預判,使他對這個渾身散發着獨特魅力的少年充滿了好奇感。
“師傅曾經告訴過我,聲樂是世間生靈的共通語言。人類不了解猛獸的語言,猛獸也不懂得人類的語言,狹路相逢之際,唯有嘗試通過聲樂這種萬物共賞的抑揚頓挫,才有可能實現雙方的和平共處,從而化幹戈為玉帛。”星辰長舒了一口氣道,“今晚我不過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把師傅傳授的理論付諸行動,死馬當成活馬醫來着。如果這樣還不行,我也做好不幸淪為狼群口中食的覺悟了,只是沒有在你面前表露出來而已......”
“我徹底服了,你可真是我的偶像啊!”小牙朝星辰抱拳作揖道,“話說你剛才含在唇邊的小黃管到底是個什麽好東西,怎麽就能發出讓人浮想聯翩的天籁絕音呢?”
“這種樂器叫做篪,又叫六孔竹埙,乃是取碧玉間黃金竹制成,身形小巧便于攜帶,又易于吹奏,你要不要試試看?”星辰将手中的金篪送到躍躍欲試的小牙眼前,出言勉勵道。
小牙接過金篪,笨拙地貼嘴吹起氣來,手指也随之在管身六個小孔之間胡亂來回按壓。
呼~噗呲~從篪管內傳出的動靜,自然是些徒有音階而毫無音律的破聲和虛聲。
“我好像做不到......”小牙貴有自知之明,屢試不成便心生氣餒。
“其實沒那麽難學,你只要用心記住我教你的方法,勤加練習就一定沒問題的!”星辰向小牙悉心面授金篪的吹奏竅門,又手把手地糾正他的手勢偏誤,竭盡所能讓對方少走彎路。
同為馬背上的民族,小牙遠比星辰印象中窮兵黩武的匈奴人更為聰穎好學,且一點即透,很快便掌握了傳授給他的要領。只消片刻工夫,便已然能用金篪依葫蘆畫瓢地演繹出比較完整的音符串來了。
“沒看出來,你這個人還蠻有韻律感的。”星辰這師傅當得頗具成就感。
“關鍵在于你有能耐,名師出高徒,說的就是你和我了。”小牙這徒弟做得也挺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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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漢人和匈奴人素來互為異族,此刻二人經由金篪教習了解加深,遂成無話不談的摯友,暫且将民族恩怨、家族內讧、亡命天涯之類不愉快所積聚起來的負能量,全都統統抛諸九霄雲外去了。
話說金篪雖不是什麽貴重樂器,卻是無妄道人從一匠作高人處求來贈與愛徒,供其修養心性所用,距今已逾五載。此番見小牙愛不釋手,縱使心有不舍,星辰也甘願成全這段善緣,于是不惜忍痛割愛,将金篪欣然轉贈給對方......
正可謂:萬籁歸俱寂,但餘金篪音。
久居樊籠身,複得平常心。
豈知就在金篪授受之間,思緒已自遙遠的西域重回未央宮。
“你倒大度得很,貼身之物豈是輕易可以送人的?”劉欣聽到董賢将金篪當做見面禮送給初識不久的匈奴小屁孩,不由得再度心理失衡,酸不溜丢地詢問道,“後來呢,那個叫做小牙的胡人孩子怎樣了?平安獲救了沒?”
“小牙收好金篪,從衣兜裏掏出一顆透明珠子給我,說是自幼得的寶貝,叫做萬象珠,內藏三千世界,色彩随心而變,權作收下金篪的回禮很是妥帖......”星辰掌心輕揉手中所捧随心珠道,“記得沒錯的話,那時小牙送我的萬象珠,與從你這裏得到的随心珠相較,無論大小、形狀還是質感、特性方面,都出奇地相似。所以适才你取出珠子給我瞧的時候,乍一看還以為是在烏壘城外遺失的那顆萬象珠又重現眼前了......”
原來,就在小牙以萬象珠相贈後不久,無妄道人、支援小牙的胡服男子救兵以及更多的黑衣蒙面人追兵蜂擁而至,并在地處烏壘城近郊的樟子松林內再度發生激戰。後來多虧西域都護段會宗将軍聞訊領兵出城,與老友無妄道人和胡服男子聯手,擊退黑衣蒙面人團夥,平息了這場騷亂,才使得星辰和小牙一行轉危為安。怨只怨兵戎相見之故,星辰藏在身上的萬象珠不慎掉落不見,一如多年來始終杳無音信的小牙......
“想不到多年前烏壘城外竟發生過如此驚心動魄的戰事,若不是聽你親口提起,像我這樣身居廟堂之高的皇族子弟,很難對西域的複雜局勢和頻繁争鬥産生具體印象......”劉欣嘆服道,“那麽小牙究竟是何許人,他的真實身份最後總該揭曉了吧?”
“師傅和段将軍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們對此諱莫如深,絕口不提有關小牙身世之事。”董賢搖頭否認道,“派兵護送小牙一行離開烏壘城後,段将軍曾當着師傅的面誇我人小鬼大,青出于藍,又言樟子松林一役功在社稷,我師徒二人不虛此行雲雲......”
“好在你結識小牙之際年紀尚小,否則我還真有點擔心那家夥捷足先登,一不留神便與你患難見真情,恰如你我在雒陽城被紫衣人圍堵追殺一般難舍難分。若果真如此,還有我什麽事?輪得到我跟你怎樣嗎?”劉欣既慶幸又後怕,唯恐別人先一步博取到董賢歡心......
“沒看出來,你這個人還蠻有韻律感的。”星辰這師傅當得頗具成就感。
“關鍵在于你有能耐,名師出高徒,說的就是你和我了。”小牙這徒弟做得也挺知趣。
這漢人和匈奴人素來互為異族,此刻二人經由金篪教習了解加深,遂成無話不談的摯友,暫且将民族恩怨、家族內讧、亡命天涯之類不愉快所積聚起來的負能量,全都統統抛諸九霄雲外去了。
話說金篪雖不是什麽貴重樂器,卻是無妄道人從一匠作高人處求來贈與愛徒,供其修養心性所用,距今已逾五載。此番見小牙愛不釋手,縱使心有不舍,星辰也甘願成全這段善緣,于是不惜忍痛割愛,将金篪欣然轉贈給對方......
正可謂:萬籁歸俱寂,但餘金篪音。
久居樊籠身,複得平常心。
豈知就在金篪授受之間,思緒已自遙遠的西域重回未央宮。
“你倒大度得很,貼身之物豈是輕易可以送人的?”劉欣聽到董賢将金篪當做見面禮送給初識不久的匈奴小屁孩,不由得再度心理失衡,酸不溜丢地詢問道,“後來呢,那個叫做小牙的胡人孩子怎樣了?平安獲救了沒?”
“小牙收好金篪,從衣兜裏掏出一顆透明珠子給我,說是自幼得的寶貝,叫做萬象珠,內藏三千世界,色彩随心而變,權作收下金篪的回禮很是妥帖......”星辰掌心輕揉手中所捧随心珠道,“記得沒錯的話,那時小牙送我的萬象珠,與從你這裏得到的随心珠相較,無論大小、形狀還是質感、特性方面,都出奇地相似。所以适才你取出珠子給我瞧的時候,乍一看還以為是在烏壘城外遺失的那顆萬象珠又重現眼前了......”
原來,就在小牙以萬象珠相贈後不久,無妄道人、支援小牙的胡服男子救兵以及更多的黑衣蒙面人追兵蜂擁而至,并在地處烏壘城近郊的樟子松林內再度發生激戰。後來多虧西域都護段會宗将軍聞訊領兵出城,與老友無妄道人和胡服男子聯手,擊退黑衣蒙面人團夥,平息了這場騷亂,才使得星辰和小牙一行轉危為安。怨只怨兵戎相見之故,星辰藏在身上的萬象珠不慎掉落不見,一如多年來始終杳無音信的小牙......
“想不到多年前烏壘城外竟發生過如此驚心動魄的戰事,若不是聽你親口提起,像我這樣身居廟堂之高的皇族子弟,很難對西域的複雜局勢和頻繁争鬥産生具體印象......”劉欣嘆服道,“那麽小牙究竟是何許人,他的真實身份最後總該揭曉了吧?”
“師傅和段将軍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們對此諱莫如深,絕口不提有關小牙身世之事。”董賢搖頭否認道,“派兵護送小牙一行離開烏壘城後,段将軍曾當着師傅的面誇我人小鬼大,青出于藍,又言樟子松林一役功在社稷,我師徒二人不虛此行雲雲......”
“好在你結識小牙之際年紀尚小,否則我還真有點擔心那家夥捷足先登,一不留神便與你患難見真情,恰如你我在雒陽城被紫衣人圍堵追殺一般難舍難分。若果真如此,還有我什麽事?輪得到我跟你怎樣嗎?”劉欣既慶幸又後怕,唯恐別人先一步博取到董賢歡心......
“胡說什麽呢?你以為我就那麽人盡可夫,但凡對方是個還不錯的男人,便上杆子貼過去獻身了嗎?”董賢見劉欣口無遮攔,将自己視為毫無原則的乖張之徒,未免觸動肝火。而倉促間提及“人盡可夫”四個字,又暗合了“為夫”的調侃,不覺深感害臊,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在你眼裏,我是一個對于感情如此随便的茍且之人,那我無話可說,就算我當初被豬油蒙了心,誤把你視作正經人,甚至對你一見鐘情,不惜投懷送抱好了吧......”
“我不過是因為患得患失才口誤這麽一句,倒讓你借着我的錯處擺布一通,你說說,有你這樣寒碜人的嗎......”劉欣不由分說地展臂将董賢攬入懷中,連聲寬慰道,“你我之間意濃情長,難道還經不起個把誤解之辭的考驗不成?若我哪句話說得不合适,你指出來,我改過便是,哪有真往心裏去,不依不饒地針鋒相對的道理呢?實不相瞞,我對‘患難見真情’這種東西還真是又愛又怕,不信這一套吧,你我相識倒多虧了這五個字;信這一套吧,又總擔心你跟除我之外的其他人上演這一幕,心裏難免發憷得緊。直到聽你親口承認對我‘一見鐘情’,我才如釋重負,心說原來你跟我對你的感情一樣,都是注定而起的真愛,跟患沒患難無關,就算我在大街上癡癡站着,一旦被你瞧見了,你便要立刻愛上我的,是這個道理吧?”
“真搞不懂你,明明心裏跟明鏡似的,卻還老是拿話激我。我算是明白了,原來盡是诓我來着,非得從我口中逼出‘一見鐘情’的說法,你才滿意對不對?”董賢無法抗拒與劉欣暖心相擁,那點因為口舌龃龉而滋生的火氣,早被對方這一抱溫存給消弭殆盡了。花都雒陽,城隍廟戲臺,蘇妲己的驚鴻一瞥,扪心自問,欽慕劉欣其人,便是始于那一刻的神魂搖蕩......
是夜。長樂宮,椒房殿。
紅燭光影搖曳中,皇後傅黛君身着薄衣跌伏于地,貼身侍女卉雲跪立在旁。殿內四處散落着漿果冰粉酪殘羹和破碎的盤碟碎片,那朵雛菊形宮花珠翠,也悄然綻放在這滿堂殘缺之間。适才王獲入殿禀明皇上口谕的畫面歷歷在目,殿門被人從外部關閉的響動仍于耳畔回蕩。
傅黛君了然于心,自己又被人給算計了。說什麽椒房殿送給鳳凰殿的點心裏摻有君影香,意欲以山谷百合的慢毒加害驸馬都尉,生辰宴上連累其親眷中毒;又誣賴伺候皇後近側的卉雲偷跑進禦花園,瞅準時機将無憂翁主推落石階,致其腹中胎兒不保,甚至不慎将身上佩戴的宮花珠翠遺失在行兇現場。真是環環相扣,天衣無縫啊......她像是被人打了悶棍一般,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沒有做過的事情,怎麽樁樁件件都扣到了自己頭上,而且跟紫玉鑲金镯引發的天王廟事件類似,回回鐵板釘釘,人證物證俱在,叫人無處喊冤,更無從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