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華麗的藍卡大酒店大堂。
夏漁知道很多人在圍觀這場鬧劇,還有人拿着手機對着她拍,作為女主角,什麽裏子面子,她都不在乎了。
此時此刻,她唯一的念頭就是生撕了周一鳴這個絕世渣男。
跟她在一起的這一年多,他十有八九不止出軌了這一次,他背着她偷腥享受魚水之歡,每次卻在親完她而她不準他有接下來的動作時,表現得像個欲求不滿卻又忠貞不二的最佳男朋友,傻傻的她每回都感動于自己遇對人了。
真的是傻到無藥可救。
人家壓根就沒餓着自己。
這個男人太髒了,夏漁連多看一眼都覺得髒了自己的眼睛。
周一鳴不嘴硬了,識時務地開始求饒:“親愛的我錯了,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誰是你親愛的,剛才跟你滾在一起的才是你的親愛的。”
“再給你一次機會?”夏漁眉尾一揚,仿佛聽到了什麽荒謬可笑的事,“給你機會讓你再羞辱我?”
“男人要是能改掉偷吃的毛病,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麽多不幸的女人了。”
她氣勢淩厲地掐着他的下巴,明明個子比他矮,可被她寒光逼人的美目睨着,周一鳴無端覺得自己矮了一頭。
“我很高貴,你——”
“啪!”響亮的耳光雖遲但到,“已經配不上我了。”
“周一鳴,從今天開始,滾出我的生活。”
“我們完了。”
周一鳴一動不動地承受着這一切,知道再哀求也是徒勞,倒也沒有再挽留。
痛快地撕完渣男,夏漁理了理微微有些淩亂的發絲,将包重新挎回到自己肩上,重新體面後,她身姿娉婷地走向那個一直舉着手機拍她的男人。
男人見她走來,慌亂地把手機放下,目光躲閃,顯然明白偷拍不是君子所為。
夏漁冷冰冰開腔,“我剛才的撒潑樣你也看到了,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要麽我用包把你手機砸壞,要麽你自己主動把剛才拍的删了。”
男人還在猶豫,夏漁二話不說脫下自己七厘米的高跟鞋,把它捏在手裏,俨然是個手握兇器的女潑婦,漂亮的臉蛋兇相畢露:“你删不删?!”
“我删!我删!”
男人妥協,很快删光了剛才拍的視頻。
夏漁将高跟鞋穿回去,美女就算穿鞋,畫面也是優雅養眼。
她最後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男人,爾後在衆人的目光中,神情孤傲地步出了酒店大門。
****
酒店外的路面停車場。
夏漁趴在方向盤上已經整整哭了半個小時,先是小聲地哭,之後也顧不得狗屁淑女儀态了,聲嘶力竭地嚎啕大哭,妝都哭花了,精心描畫的眼妝糊成黑色一團,就連眼淚都是黑色的。
後視鏡裏的女鬼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終于明白,沒有女人可以在失戀後做到從容美麗,不僅不能,甚至會狼狽醜陋,面目可憎。
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心裏又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心酸,受挫感将她打敗,她再次趴倒在方向盤上,在這封閉的車廂裏,盡情釋放脆弱。
“咚咚咚~”
有人在叩擊車窗,她不理會,想着在外面的人見不理睬總會離去,沒想到那人頗有耐性,耳邊有規律的叩擊聲就沒有斷過,攪得車裏面的她頓時無名火起。
她只想一個人安靜舔舐傷口而已,為什麽這麽簡單的要求都做不到?
她氣勢洶洶擡起臉,模樣猙獰地透過車窗看向來人,妄圖把他吓走,誰知道最後被活生生吓出心髒病的是她自己。
她是誰?她在哪裏?為什麽這個男人會出現在她視線裏?
見鬼了,在這裏,這個時間見到他,比周一鳴背叛她還要讓她難以接受。
她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爺竟然挑她最沒法見人的時候,讓她見到最不想見的人。
簡直是噩夢。
“夏漁,開門。”江楓在外面不斷催促。
于是夏漁又不放心地按下鎖門鍵,哪怕車門原本就是鎖着的。
不僅如此,她快速轉動車鑰匙,汽車發動機開始轟轟地運作,她的腳踩上油門,豐田車眼看就要逃離現場,江楓一看不對勁,長腿一邁,在車子就要開始疾馳的剎那,不要命地沖到了車頭處。
随之而來的是一陣急促刺耳的剎車聲,夏漁被眼前的一幕吓到魂飛魄散,因為攔在車頭的男人身子一矮,然後不見了。
他人呢?
不會被她撞死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馬上手軟腳軟,跌跌撞撞地從車裏爬出來,軟腳蝦似的往車頭撲過去,見剛才還能走能跳的男人直挺挺躺在地上,死了一般。
夏漁瞬間花容失色。
“江楓?江楓?”
她顫抖的手去探他鼻息,還好,有進氣也有出氣,沒死。
見他雙眼緊閉,神态跟死人一樣安詳,她的心又開始七上八下,拼命回憶,剛才除了剎車聲,好像沒有聽到其他猛烈的碰撞聲,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她根本什麽都沒反應過來,他就詭異地倒下了。
有點蹊跷,夏漁不由冷靜。
沒流血,沒傷口,一點痛得要死過去的痕跡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碰瓷?
好家夥,直接給她表演“一秒變屍體”。
夏漁越想越篤定了,畢竟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別人或許不屑于幹,他這種賤人是萬萬有可能做得出的。
她就蹲着,靜靜地欣賞他的死屍級表演。
說起來已經很久不見這個男人,大學畢業兩人徹底絕交後他就出國了,畢竟都有共同的同學圈,聽人說兩年前他回來了,夏漁也沒放在心上,有他的聚會她基本不出現,兩人照舊也是平行線,她以為,跟這個人的緣分就這樣了,兩個人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
也許等她老了,什麽都看淡了,再相遇時,能夠做到雲淡風輕地對他微笑。
不過老話說得好,冤家路窄,兩人偶遇的時間比她預計的要早得多。
那是一年半之前。
她和周一鳴去美術館逛展順便約會,恰好和他狹路相逢,當時他正陪着一個氣質極好的中年婦人,還是這個婦人先認出她的,熱情地喊她“夏漁”,她這才認出來,是江楓他媽,讀書那會偶爾去他家,他媽每回都很熱情地留她吃飯。
她和江楓關系差到連陌生人都不如,他媽應該也感覺出來了,簡單寒暄幾句以後,他們就分開了。
分開後,她下意識回頭,剛好遇到他也回頭,四目相對,簡直是兵荒馬亂,兩個人都跟馬上要染上病毒似的,逃命似的轉頭。
雖然只見過一面,周一鳴卻對江楓頗有敵意,聽說這次同學會他會參加,疑神疑鬼不許她去,兩人大吵一架。
四周靜谧,偶有汽車駛過,安靜半分鐘後,“屍體”終于動了,他先是試探地左眼睜開一條縫,見夏漁正促狹地盯着他,仿佛在盯着一只裝死的蟑螂。
“死了嗎?”夏漁開嘲,又惋惜地搖搖頭,“好可惜,竟然沒死。”
她想站起來,手卻冷不丁被拽住。
她惱怒地看向鹹豬手的主人:“你幹嘛?放手!”
還賴在地上的男人當然不肯放,他五官皺成一團,捂着胸口看似痛苦地咳了兩聲,開始拙劣的表演:“別走,咳咳,我好像快死了,被你撞死的……”
夏漁吸了吸鼻子,于是又蹲回去:“行,那我好事做到底,再送你一程。”
聽她冷言冷語,江楓于是咳得更大聲,簡直稱得上撕心裂肺,抓着她的手往他胸口處按:“心好疼,快給我揉揉……”
“心絞痛啊?”夏漁很犀利,“可是你有心這東西嗎?”
這賤人臨死還想占她便宜,她真是受夠了,掙脫開他的手,面沉如水。
她一定是腦子有坑,才會浪費舔傷口的時間,跟他在這裏玩這種幼稚把戲。
“漁!”江楓又期期艾艾叫住她,演技好得夏漁都想給他鼓掌了,“再最後聽我說一句,就一句。”
明明知道他是裝的,可他表情裏七分真三分假,虛虛實實讓人摸不清。
“這句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說出來,我才能放心地走。”
本來戲精沒完沒了的,夏漁都想翻白眼走人了,現在他又來這一出,她倒不急着走了,畢竟這種讓人發笑的演技,也不是年年能見到,還挺稀奇的。
她本來糟糕透頂的心情奇跡般地好轉,甚至有空耍猴:“好啊,你說吧,不過你可要說到做到,說完就趕緊走,以後都別讓我再見到你。”
江楓本來後背已經離開地面,一聽趕緊躺回去,繼續做人肉路障:“我好像被你撞失憶了,剛才要說什麽來着?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夏漁氣到腦門冒煙,這無賴直挺挺戳在她車頭,今晚她就別想把車開走。
她咬牙切齒,拼命抑制住身體裏想要碾人的狂暴因子:“我說,你能換個地躺嗎?”
“不能。”無賴雙手手掌托着後腦勺,甚至朝她眨了眨右眼,那張能迷死一排女人的俊臉要多痞有多痞,“碰瓷我可是專業的,要是不達到目的,我今晚就睡這了。”
說還不夠,竟然還唱起來了。
“沒有什麽能夠阻擋,我碰瓷的夢想,我把身體這麽一躺,你能拿我怎麽樣……”
夏漁覺得自己人生中的噩夢又回來了,跟這比起來,周一鳴背叛她都不算什麽事兒了。
惹不起瘟神,總躲得起,她決定忍一忍,把瘟神弄走,開上車她就解脫了。
她冷靜地問:“說吧,你想要達到什麽目的?”
見她态度軟化,江楓眼睛騰地亮了,張口就要價:“你把我微信加回來,并且不能删,不能拉黑。”
夏漁毫不留情面地拒絕,“删了的微信好友就是扔掉的垃圾,我沒道理把垃圾撿回來。”
她的耐心殆盡,沒興趣再在這裏跟他繼續耍嘴皮子:“你愛躺這裏就躺着,躺多久你随意,車子我也不要了,明天我找拖車拖走。”
她踩着高跟鞋回車裏拿包,碰瓷的痞子見她真生氣了,倒是忌憚地一躍而起,亦步亦趨跟着她,語氣也軟下來了:“跟你開玩笑呢,咱們幾年沒說話了,我這不是想活躍活躍氣氛嘛,你看我這方法雖然邪門了點,但是效果也是杠杠的,你這幾年在夢裏對我說的話,都不如今晚說得多。”
他的話說八道讓夏漁蹿火,誰要去他夢裏,這個世界她哪都可以去,唯獨不想去有他的地方,連他夢裏都不行。
她雙眸铮亮,根本不想讓他知道她的臉燙了:“你夢我做什麽?無聊!”
“我欠罵,所以你就在夢裏罵我了。”江楓笑嘻嘻的,除了這身成年人的穿衣風格,眉眼間還帶着青春裏的那股痞子味。
夏漁想起自己晚上當着衆人暴揍周一鳴的壯舉,不禁心生悲哀,聲音都落寞了幾分:“是啊,我就是個潑婦,沒有什麽是我幹不出的,你離我遠點。”
既然人形路障自己走開了,她正擡起腳要坐進車裏走人,結果整個身子被人往外一拽,她眼前一花,再定睛看過去時,江楓已經坐在駕駛座上了。
她莫名其妙又火冒三丈:“你幹什麽?這是我的車!”
江楓啓動車子,腿太長不得不調節座椅,明明是外來入侵者,卻表現得毫無愧疚之心,動作自然娴熟,仿佛開的是自己的車。
“上來吧,我送你回去。”他頓了一頓,“用不着感動,我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夏漁過了幾秒才回過味來,他在內涵她是馬路殺手。
她深吸一口氣。
她夏漁何德何能,人生當中最不缺的,就是給她氣受的男人。
剛親手送走一個,又來一個升級版的大Boss。
不過有一點他是對的,今晚她這起伏不定的情緒确實不适合開車,于是也沒有多話,只是悶聲不吭地坐到了副駕。
江楓瞥了一眼她冷若冰霜的側臉,方向盤一轉,豐田車穩穩地滑行出去。
“去哪兒”
“禦景花園。”夏漁順口報出她家小區,一想又不對,她這副鬼樣子暫時沒辦法跟家裏冷靜解釋,于是改口,“哦不,去藍庭佳夢。”
先和廖非非湊合住一晚。
女人失戀,還是得靠閨蜜治愈。
一路上江楓倒是本分做司機,甚至半字不吭,壓根不問她為什麽哭得那麽慘,連妝都哭花了,夏漁挺了解他,他一個字不問,不落井下石,只能說明他什麽都知道了。
她的心立刻涼得不能更涼了。
要死她也得做個明明白白的鬼,她憋了半天,還是追問:“你怎麽知道我在藍卡?”
她這樣生硬的語氣,再配上那張被塗花的女鬼臉,很有恐怖片的效果,江楓有點悚她:“這個……說來話長,咱們改天再說。”
說來話長??
這四個字令夏漁心态閃崩,她悲觀地想,他連同學會都不參加了,專程跑來看她笑話,那麽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想到晚上出的醜,還有遭受到的奇恥大辱,夏漁心中的驕傲碎了一地,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她拼命擦,它拼命往下掉,同時掉下來的還有鼻涕水。
于是她開始抽紙,一張接一張的用力擤鼻涕。
車廂裏充斥着她擤鼻涕的可怕聲音,這聲音還拼命往人的耳裏鑽。
江楓的耳朵快到人類的極限了。
一個挺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麽會哭得那麽難聽?還有那麽多鼻涕?
于是他開了雙跳燈,減慢車速,将車停在路邊。
夏漁眼睛水汪汪的,鼻頭被紙巾擦得紅了,活像一只被人欺負的小兔子,一邊抽泣還一邊可憐兮兮地兇:“你幹嘛停車?我要回家!”
“你不讓我回家,我要報警,我讓警察叔叔抓你……”她難得任性,開始嚎啕大哭。
誰能想到平時個性獨立的夏漁也有這麽丢人這麽作的時候,就連她自己也感到稀奇,于是索性不管不顧了,她夏漁就是很兇的潑婦,讀書那會沒少掐他,他早就領教過了。
誰讓他自己主動提出來送她回家的,那他就得承受送她回家的代價。
江楓哪裏會不知道她在傷心什麽,她最要強也最要面子,當時在他面前炫耀男友她有多得意,那麽現在被男人劈腿的她就有多失意。
他揉了揉被耳朵□□了半天的耳朵,把所有的好脾氣都給了眼前這個人:“我朋友圈有人曬視頻,我認出你,所以趕過來了,就這麽簡單。”
“真的?”夏漁半信半疑,眼淚倒是流得沒那麽兇了,“你沒告訴他們?”
她是典型的外強內幹,骨子裏其實脆弱又敏感,江楓現在只想安撫她的情緒,所以善意的謊言他認為是必須的。
“誰都沒說,咱們做了三年同桌,這點義氣我還是有的。我跟他們說我出去抽根煙,就溜出來了。”他信誓旦旦,說謊不打草稿。
夏漁終于止住淚水,竊想着,在一個人面前丢臉,總好過在一群人面前丢臉。
車子重新啓動,往藍庭佳夢開去。
剛哭過一輪,她的鼻音很濃:“今晚的事,你一個字也不許透露出去。”
江楓很淡地“嗯”了一聲,見縫插針地訛詐:“哎,封口總要給點好處吧?”
“好處?”
一聽她接茬,江楓一下子來勁了,趁着紅燈停下來大倒苦水:“我加了你四年微信,每年堅持啊,可夏漁你那顆心就是石頭做的,別說大號了,小號都不給我過,你今天給個話吧,能不能在今天結束我苦難的加微信之旅?”
夏漁折騰累了有點犯困,打了個哈欠:“明年繼續努力吧。”
夜晚城市融融的燈光劃過江楓那張英俊卻又無奈的臉,他雙唇抿緊,下颌線線條繃緊,那股痞子味早就消失無蹤。
在她昏昏欲睡時,他終于顯露出成熟男人的城府。
她就是塊鐵板,他的腿都踢腫了,她眼皮都不會擡哪怕一下。
固執到決定好的事從不改變,對他的偏見也不會輕易改觀。
江楓承認挫敗感很重,但好在這四年的苦日子都挨過來了,現在這點級別的小傷害,在他眼裏根本不是事。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車子開到了藍庭佳夢,在小區外找了半天停車位,這才把車停好。
皎月下,兩人面對面站着。
撇除以前的恩怨,夏漁今晚還是想感謝他的出現的,至少他來了以後,他們像往日一樣拌嘴,她至少沒空自憐自艾,心情也不再那麽傷心欲絕。
第N次拒絕了加他微信之後,他就有點沉默了,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夏漁尴尬地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在哪裏,只好沒話找話:“你說有句話想對我說,是什麽啊?”
“你想聽?”
“嗯。”
“你不會想聽的。”江楓笑得詭異。
“我想!”夏漁所有的好奇心都被他勾出來了,“你快點說!”
江楓将嘴角浮起的輕笑強壓下去,食指朝她勾了勾:“耳朵過來。”
雖然直覺有詐,但是架不住該死的好奇心,夏漁還是遲疑地湊上去。
隔着一點距離,男人溫熱的氣息多多少少噴灑在她耳廓附近,夏漁的臉莫名一熱。
夜太靜,于是他低沉的嗓音也異常清晰。
清晰到仿佛身體每個毛孔都能感知到一個事實。
江楓,這個年少時親密,成年後漸行漸遠的男人,又重新回到她生活中。
“那句話就是……”
“我的眼睛今晚被你這張臉辣到了。”
“麻煩把那個素顏很純很好看的女同學還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目測追的寶寶不多,今天就50個包包吧,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