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劉家變故
那是一天清晨,文娘過來請蘇南珍陪她一塊去镖局。
昨兒案子已經判下來,文娘找了人幫楊家十幾口全部收殓下葬,還以公婆的名義給廟裏捐了香油錢。最近幾天,明裏暗裏為她牽線的人越來越多了。
她心中煩不勝煩,就想早點離開這裏,去找她的親人。
她一個寡婦主動去找镖局總歸不怎麽合适,想請蘇南珍陪她一塊壯壯膽。
蘇南珍剛買了她的房子,省了一百兩銀子,心中正過意不去,聽說這種小事自然義不容辭。
不過蘇南珍還是帶林文和一塊去,她倒是沒有男女大防的想法,而是有林文和跟着,也是想讓镖局好好照顧文娘,不讓對方糊弄文娘。
在現代都有半路将乘客丢下的司機,就更不用說這古代了。
半道上要是镖師們起了歹心,故意将文娘丢下,以文娘這軟弱性子連命都要沒了。
文娘見她要叫林文和一塊去,有些不好意思,“這太麻煩了。”
蘇南珍擺手,“不麻煩。”
文娘待在楊家二十多年,幾乎都被關在後院當中,整日圍着鍋臺打轉,她的心眼注定不多。
三人走在街頭,蘇南珍和文娘走在前頭,林文和走在後頭。
蘇南珍教文娘防小人之心,“你一人去找娘家太危險,我們跟你一塊去,也是想告訴那些人,你并不是孤女。要是出了啥事一定會為你讨回公道。那他們行事就會小心謹慎。”
這古代的律法是民不告,官不究。文娘又是孤女,就算出了事,也沒人會為她伸冤。蘇南珍此舉也是無奈之舉。
文娘聽她如此說,心裏十分感動,“你放心,到了地方,我一定會捎信回來。”
蘇南珍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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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到了镖局,林文和故意以妹子相稱,請镖局的人幫忙送人。出發前付五成,到了目的地付兩成,剩下三成等回來之後再付。
擔心半路加價,林文和還讓他們在契書上标注,不得随意加價。
從镖師們口中,他們還得知陝西府最南的縣城叫鎮平縣,離他們這兒有一千六百裏。
一天走六十裏,也要一個月。
更不用說到了目的地,還要找人。這加起少說也要三個月。
十個人護送,包括過城費,一共兩百三十兩。
蘇南珍得知數目,手都是抖的。
文娘對蘇南珍一萬個感激,要不是林娘子告訴她将錢財留一半在手裏,她恐怕攢一輩子錢也未必能找回娘家。
約定數目,交完錢,三人從镖局出來,約定三日後出發。
剛到大街上,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外面有幾個衙役敲鑼打鼓滿街嚷嚷,“皇上駕崩。”
百姓勾頭往外看,待聽到對方喊什麽,大家臉色立時白了。
蘇南珍三人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待看到邊上百姓跪成一排,他們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衙役打他們身邊經過,旁邊有人小聲嘀咕,“哎呀,咱們又要守孝二十七天了。我家妮子的婚事又得往後推了。”
蘇南珍看着衙役的背影,看着他們呵斥百姓将身上亮色的衣服換下,就連過年時貼的紅紙、對聯、紅燈籠也全部摘下來,全部挂上白幡。要是有誰晚一步,那衙役的鞭子就落下來。被打之人嗷嗷叫,圍觀群衆瞧着心驚膽戰。
蘇南珍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昨兒楊家出殡,她作為鄰居也去祭拜了,身上還穿着素衣。
跪了一刻鐘,衙役才準他們站起來,三人也不耽擱,急急忙忙回了家。
到了鋪子,他們家門口貼的對聯被人撕掉了,蘇南珍暗暗松了一口氣。
皇上駕崩,禁止一切娛樂活動,但不妨礙走镖。三日後,文娘給蘇南珍留下五十兩銀子尾款,帶着兩個包袱和镖師們踏上尋親之路。
文娘這一走,林家的院子空了一半,楊家留下的門面還空着。
楊家留下的糧食可以自己吃,但是門面空着就太浪費了。蘇南珍和丈夫一合計,打算将鋪子租出去。
他們放出風聲不到一天,就有不少人前來看鋪面。
因為要住同一個院子,也怕再遇上楊寶昌這種糟心鄰居,蘇南珍對租客要求極高。
首先品性不好的人絕對不能要,其次事逼的人也不能要。整天吵吵嚷嚷,他們還過不過日子了。
經過嚴格篩選,蘇南珍終于在三天後迎來新租客。
他們是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帶着個五歲的女兒,男人姓莊,以經營湯面為生。
不過可能他們走的是低端路線,租下鋪子後并不打算裝修,而是打掃幹淨,買了幾張桌子,這面店就開起來了。
開業當天,蘇南珍帶着全家去捧場,這湯面份量足,味道還不錯,生意也還成。
蘇南珍給兒子夾了一塊牛肉,“你最近是不是失眠了?怎麽黑眼圈這麽重?”
林七蘇抿了抿嘴,他能說自己是因為熬夜的緣故嗎?
蘇南珍見兒子不回答,又試探問,“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林七蘇搖頭,“沒有。”
蘇南珍見兒子不想說,也沒逼他。
不過她留了個心眼,晚上睡覺時偷偷溜到他門邊。卻發現兒子房間還點着燈,兒子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叽叽咕咕背書。
這孩子大晚上不睡覺居然是為了讀書。
從前她兒子是個學渣,只知道逃學打游戲,現在一門心思讀書,她又有些不習慣。
蘇南珍到底心疼兒子,敲了敲門。
林七蘇聽到聲音吓了一跳,下意識合上書本,想爬上床睡覺。
“快過來開門!”
林七蘇認命地過來,蘇南珍走進屋,翻了翻他的書,這本《論語》都快被他揉爛了。
“為什麽不睡覺?”
林七蘇抿了抿嘴,“我還沒把文章背會。”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童,也珍惜現在難得的學習機會。但是他腦子真的不行,別人背三遍就能記住,他得背十幾遍才行。
蘇南珍示意兒子坐下,“為什麽不找我幫忙?”
林七蘇詫異地看着他娘,“找你幫忙?”
學習還能請人幫忙嗎?
蘇南珍看兒子這傻眼,無奈撫額,所以說她兒子已經傻到連學習方法都不知道嗎?
蘇南珍輕咳了下嗓子,“你娘我好歹也是大學生,又是學文的,記東西最拿手。”
她學習比較偏科,物理和化學連及格都考不了,但語文和英語能考滿分。
林七蘇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睛閃閃發亮,直勾勾盯着她娘。
蘇南珍也沒給他賣關子,教他怎麽記東西。
林七蘇腦子不行,講一遍沒聽懂,她就講第二遍,第三遍,不厭其煩。
往常林七蘇回家之後都要反複思考,才能将周夫子講的課吃透,可他娘只是簡單一解釋,他就完全明白了。
蘇南珍将之前買的《爾雅》和《說文解字》拿出來,“有時候你把這兩本吃透。只要你将字全部弄懂,再放到文中,意思自然就懂了。”
林七蘇沒學過《爾雅》和《說文解字》,但初二和高中的語文講的就是閱讀理解,她聯系上下文也能将意思解出來。
将文章意思弄懂,接下來再背誦就事半功倍。
不知不覺講了半個時辰,蘇南珍看了眼天色,催兒子快點上床睡覺,“學習是個反複的過程。你把文章分早、中、晚分三個時段讀兩遍,也比你在一晚上苦背來得強。”
林七蘇點了點頭,心裏對他娘又多了幾分欽佩。
同時他心裏又忍不住嘀咕,他爹是不是因為他娘聰慧、愛學習,所以才對他娘這麽着迷?他感覺自己領悟到了真相。
翌日一早,林七蘇去了學堂,坐到位子上準備背書。
許是昨晚臨睡前将意思弄懂,他今早再背,發現很快就将一篇記住了。
林七蘇眼底露出欣喜之色,他娘果然有一手。
他正如癡如醉地開始背誦時,後面傳來幾個同學嘀嘀咕咕的聲音。
剛開始還是很小聲,似乎在顧忌着先生。可等先生走了,後面議論聲蓋過前面的讀書聲。
好學生自然不在意,不過許遇春這種心性不定學生就忍不住了,他回頭張望,跟右邊的同學一陣嘀嘀咕咕,時不時發出驚呼聲。
等早字習結束,許遇春神神秘秘轉過頭來跟林七蘇講話。
沒辦法,他同桌和後座都是一門只讀聖賢書的書呆子,只有林七蘇才會理他。
“七蘇,你知道嗎?劉東魁家出事了。”
林七蘇挑了挑眉,有些驚訝,“他家出什麽事了?”
劉東魁就好像前世的他,總是幹些腦殘的事。但他聽說他們家很有錢,難不成他家錢莊出事了?
許遇春搖頭,“聽說他娘病了。起不床來的那種。大夫都看了好幾個,沒一個治得了。”
林七蘇微微有些驚訝,也是通過許遇春,他才知道劉東魁家的情況。
劉東魁的母親叫劉明堅,是獨女,年輕時招贅個窮小子,後來窮小子受不了贅婿之苦,兩人和離,劉明堅掌管劉氏錢莊,賺錢之後,她捐錢鋪路,做了許多好事,在屏山縣的名聲極好。劉東魁身邊的幾個跟班都是受劉明堅照顧的劉氏族人。
劉明堅一死,劉東魁這個不足十五的男孩就是劉氏錢莊第一繼承人,可看他這稚氣未脫的樣子,到了商場裏面,恐怕被競争對方啃得連渣滓都不剩。
林七蘇為劉東魁可惜,可身後卻傳來幾聲笑,林七蘇一回頭,就見劉七對劉三道,“我今天上學前特地去看了眼劉東魁,他哭得可慘了。哎呀,你們是沒看到。啧啧啧。”
這表情、這聲音怎麽看都像幸災樂禍。
劉三腆着臉沖他笑,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我聽說他忙着治病,根本顧不上劉氏錢莊。七哥,你爹打算啥時候接管錢莊啊?”
劉七神皺眉冷叱,“急什麽!等那女人下葬,以劉東魁的本事根本撐不了幾日,到那時他會跪在我家門前求我爹接管。”
林七蘇厭惡地轉回臉,什麽東西!之前受人家的照顧時那麽狗腿,現在人家娘快死了,他們就翻臉不認人。太不是東西了。
許遇春也看不上這夥人,不過他只能在心裏想,面上還是不敢表露出來的。
林七蘇以為自己跟這些人沒什麽關系,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跟對方攀扯上了關系。
“什麽?你們要救劉明堅?”林七蘇回到家,聽到父母在找一個叫劉明堅的人,立刻推門進來。
蘇南珍唬了一跳,看到是兒子,立刻讓他将門關上。
林七蘇這才知道,福音又發布任務了,讓他們一家三口拯救劉明堅。
可這兩人連劉明堅是誰都不知道。正打算去藥鋪問問最近有沒有人叫劉明堅的人得了急症,林七蘇就進來了。
林七蘇忙道,“我認識劉明堅,她是我同學的娘。”
蘇南珍和林文和對視一眼,劉明堅竟然是女人?
好吧,劉明堅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是有錢人,家人請了那麽多郎中都救不了,他們哪裏會救?
一家三口愁眉苦臉,連飯都吃不下。
林文和抓了抓頭發,“要不然我給她算一卦?”
他們一家三口都不懂醫,除了算命,他根本想不出別的招。
林七蘇一臉詭異,“爹,她現在病入膏肓,你給她算卦是想算她哪天死嗎?”
這不是找抽嘛。他爹這是病急亂投醫,連這種馊主意都能想得出來。
林七蘇年紀小,哪裏懂得大宅門裏有很多龌龊事。
林文和嘆了口氣,“我想算算她的病是人為還是自然。”
如果有人下毒害她,那她的壽命就不該那麽短,要是她自己得了病,那就是她命該如此。不過福音想讓他們一家三口救她,想來她應該不是第二種情況。
如果是第一種情況,只要抓到下毒之人,找到解藥,病自然就迎刃而解。
林七蘇驚訝萬分,被他爹的話吓怕了。
蘇南珍蹙眉,抿了抿嘴,“可你連人家八字都不知道,咋算?”
兩人齊齊看向林七蘇。
林七蘇吓得直擺手,“八字那麽重要,除了親人,輕易不會對外人洩露。我跟劉東魁只是普通同學,關系沒到那份上。”
林文和細細一想,倒也是這個理兒,“要不然你先去探望,看看你同學咋樣了?如果他現在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說不定願意找道士作法,到時候我就裝一回道士。”
許多人把術士和道士混為一體,其實兩者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簡單來說道士要煉丹以求長生,術士卻是在順應天命的情況下為人趨吉避兇。
林七蘇想想,只是上門探望倒也不難,便答應了。
一家三口吃完飯,趁着天色還沒黑,蘇南珍到旁邊鋪子裏挑了些核桃、紅棗、芝麻、雞蛋等東西滿滿裝了一籃子,讓兒子拿着當禮物前去劉府探視。
兩人将林七蘇送到劉府門外,看着兒子被門房引進劉府,方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