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歸來 …
短短幾個月,我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幾年。
除了偶爾接一個肖平的電話,我和原來的生活,已經完全斷了聯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行走在教學樓和宿舍的兩點一線間。打交道的人除了學生和老師,就是學校外雜貨店的老板一家。
學校裏雖然有電腦,我卻沒有一點上網的心思。我不想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以前的生活裏,每天都要上網看好久的新聞,從國家大事到娛樂八卦,仿佛不知道就是一種落後的表現。可現在再這裏,我寧願用這些時間,好好改一改教案。
暑假裏,我也不願自己閑下來,向校長打了個報告,給孩子們開興趣班,講唐詩宋詞。
上午給孩子們上課,下午看着他們寫作業,等臨近傍晚天氣陰涼一些時,再帶着他們做做游戲,我的每一天都這般忙碌而充實。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常常覺得,心裏空空的,叫嚣着呼喚着某一些我曾經擁有的東西。
這種感覺,在我指導孩子們辦校刊、寫稿子的時候,顯得格外強烈。
在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我放了孩子們幾天假,然後收拾了一些行李,坐長途車去老家,想看一看父母。
肖平說,他抽空去看望過我的父母,他們過得很好,并有什麽煩心事。
“他們就是想你,我和他們說你最近很忙,一直出差,二老理解你,但是也很擔心你。你如果不能抽個空回去看看他們,至少也打個電話吧。”肖平這樣跟我說。
之後有過幾次,我想打電話過去,拿起電話連號碼也找了出來,卻始終按不下撥打鍵。
我不知道該如何用若無其事的語氣,去和父母聊天,讓這兩個最了解我的人,一點都不會覺察到我的異樣情緒。
一想到自己已經不再是記者了,不再做父母最期望的那個職業了,而且還被逼得離開了那個城市,到一個簡陋貧窮的地方做小學老師……我根本沒有任何底氣和他們說話,我甚至擔心自己一聽到二老的聲音,還沒開口就會先崩潰。
扪心自問,就算我極力想保持平靜淡然,但不甘和委屈是壓抑不了的。
在有錢有勢又緊緊相逼的任珉面前,逃避是我無可奈何之下的選擇。随後經歷的這些,雖然也有快樂,也有幸福,也有感動,但并不是我所想要的。
大腦裏有各種念頭,亂得像一團麻。有時覺得該順着自己的心,回到想念的地方;有時又擔憂一旦被任珉找到,不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舉動;有時想着豁出去了,沒有誰能強迫我,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有時卻又會閃過一絲“要不幹脆給任珉一個機會”的想法。
茫然、矛盾、掙紮……我的心情越來越差,精神狀态也不好,甚至在指導學生時頻頻走神。我不想任自己這樣下去,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何其幸運才有的那條性命,我不想在情緒的壓抑中度過這寶貴的光陰。
在這種時候,最先想到的,覺得可以依靠和詢問的人,原來還是父母。
我已經下定決心,和他們好好談談,他們如何說,我就如何去做。如果是他們的期望,那麽哪怕再難的路,我也有力量去走。
坐四個多小時的車,下車後再從大路走上蜿蜿蜒蜒的小路,在天色漸漸暗下來時,我終于站在家門口。
沒有上次的猶豫躊躇,我懷着回家的心情按下門鈴,然後靜靜等待着父親或母親的聲音。
“喂,您好,請問找哪位?”不是父母那帶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話,字正腔圓、非常标準。
而那個聲音,格外讓我心悸。
我不知道門是什麽時候開的,不知道是誰出來迎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的家門。等我恢複思考能力時,已經坐在了家裏的沙發上,旁邊是一臉又喜又嗔的母親,對面是噙着淺淺笑容的任珉。
我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只能靜靜地看着他,連和父母說話都顧不上。過了好久才勉強平靜下來,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任珉對我笑笑:“不是你說這段日子很忙,連家裏都顧不上了嗎?所以我才想到來照顧伯父伯母的呀。”
這……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我不禁怒視他,他卻回以平靜到有些寵溺的眼神。
察覺到自己的幼稚,我轉過頭去,看向母親:“媽,你們和他……這是怎麽回事情?”
母親拍拍我的手背:“我們明白的,小珉都跟我們說了,你就別害羞了。這也好幾年了,你們兩個分開後又重新在一起,不也是挺好的嗎?”
“啊?”有些聽不懂母親的話,我意識到任珉一定在其中搞了什麽鬼,可既不清楚情況,又不好當場發作,只能含糊其辭地帶過去。
吃晚飯的時候,我和任珉坐在一起,他很自然地幫我夾菜添飯,仿佛已經做習慣了一般。母親則不停地往他碗裏夾菜,一只雞兩條腿,他一條我一條,連父親都只能啃翅膀。而我向來不茍言笑的父親,雖然坐在旁邊一聲不吭,但面色也并不難看。
我和任珉偶爾有眼神交彙,他竟然還會沖我做出眨眼這般俏皮的動作。我一旦瞪他,他還沒反應,母親倒會先叱責我:“你這樣看着小珉幹什麽,好好吃飯!人家對你那麽好,你別對他使性子!”
小珉……我心裏又是疑惑又是緊張,還有一些害怕。任珉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二老像是已經完全被他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