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捉迷藏

紀旬他們找到這裏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坐在地上的何品然許是看到了魏然凄慘的死相,終于鼓起了勇氣,撈起被魏然推過來的宋佩,扛在肩頭,跌跌撞撞地往反方向跑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紀旬他們。

此時,大概有十七八只怪手在魏然的身上,将他高高地舉起,脫離了地面,而魏然的四肢都無力地自然下垂,俨然是死透了。

怪手将他的屍體拖拽進了自動販賣機,絲毫沒有要朝紀旬這邊幾個大活人攻擊的意思。

沒過一會兒,一切都歸于平靜,只剩下地面上的幾攤血跡昭示着剛才發生過什麽。

“啊”躲在兩人身後的白洛洛像是終于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了,難以克制地尖叫了起來,可卻在發出聲音的一瞬間又自己捂住了嘴巴,像是怕這個時候發出聲音會引來什麽危險一般,跪在地上不住地顫抖,大概是想要抑制嘔吐,喉嚨在反複摩挲間發出嘶鳴。

景遲瞧見了她的動作,只是簡單地瞥了一眼,便将視線轉移到了紀旬的身上:“你還好麽?”

“啊。”紀旬聽到景遲的聲音緩過神來,其實他對于剛剛的慘狀是有些心有餘悸,但也只是對于一個鮮活生命的消失感到悵然。

他本以為自己應該會恐懼,但事情真的發生了,他竟也說不出有什麽太大的感覺。

“我沒事……魏老師,他……”

“死了。”景遲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而不是一個同他們有過交集的人的死亡。

他的态度難免顯得有些冷漠到不近人情,但不知道為什麽,紀旬覺得自己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過特定的生命的消失,對其他人來說還是會有不同意義的。

只見一旁的白洛洛聽了景遲的話後終于無法克制地哭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淌到地上,被她自己捂住的嘴裏傳來含糊不清的嗚咽。

紀旬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她,表情有些茫然。

“過來一下吧。”景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那臺自動販賣機的旁邊,不過這才剛殺害了魏然的東西現在沒有半點反應,仿佛只是一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機器。

Advertisement

景遲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沉思,紀旬的臉色有些泛白,很難說是被吓得還是因為其他什麽,不過聽到景遲在叫自己,紀旬還是老實地走到了對方身邊。

“你想試試對麽。”明明是個疑問句,可紀旬的語氣分明是肯定的,雖然兩人才認識了不到一天,可紀旬好像大概摸清楚了這個人的腦回路。

景遲點了點頭說道:“硬幣可以給我用麽?”

聽到這個要求後,紀旬怔了怔,然後從口袋裏取出硬幣放到了景遲的手裏:“還是別試了吧。”

面對景遲探究的眼神,紀旬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緣由:“我得到的提示裏,有提到要遠離自動販賣機,不是我想藏私,也不是說我現在完全信任你了,就……”

“我不想再看到誰死。”紀旬擡起頭,直視着景遲的眼睛說出了這句話。

他本以為景遲可能會對他的私藏線索不滿,又或者可能會因為他的提醒而放棄嘗試使用這臺殺人機器,但景遲都沒有。

紀旬甚至從景遲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察覺到了一絲并不明顯的笑意,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将那枚上面印着飛鳥的硬幣送進了投幣口,動作流暢到他根本來不及阻攔。

“卧槽!你瘋了吧!”紀旬一個箭步湊上前去,照着景遲的肩膀惡狠狠地推了一下,許是他因為絕症沒什麽力氣,又或者是景遲的身體太過結實。

對方只是輕微搖晃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卻被景遲抓住了。

“擔心我?那以後還會瞞着我麽?”

紀旬:……?

我現在覺得你快死了,所以暫時不跟你計較。

紀旬有些氣悶,自己在認真擔心他的安危,而對方看起來似乎并不當回事,還有閑心跟他扯皮。

忽然他聽到景遲輕聲笑了一下:“你看這裏。”

景遲松開了攥着紀旬手腕的力道,紀旬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卻發現兩人面前的那臺機器上出現了一行小字:商品上架中,請稍後……

兩人面對着自動販賣機等待了好一會兒,卻遲遲沒有動靜,機器仿佛吞了他們的錢,然後陷入了罷工,只有那一行泛着熒光的小字鼓勵着他倆稍安勿躁。

這個等待的時間長到白洛洛已經基本平複好了情緒,只剩下紅腫的眼眶能看得出她剛剛的崩潰,她走到兩人的身邊詢問情況。

在大概了解了他們一直站在這裏沒有下一步動作的緣故後,白洛洛也無言地站到了一旁和他們一起等待,完全沒有了先前在城西探索時的活泛,神情呆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恍惚。

“你在想什麽?”長久的沉默莫名讓紀旬有些不自在,他像是沒話找話一般問景遲。

誰料景遲竟然真的回答了他:“在想你還有什麽是騙我的。”

紀旬頓時有些語塞:“那也不是騙你啊,頂多算是有所保留吧……”

說到最後就連他自己也有些底氣不足,不過顯然景遲這句話也只是揶揄他罷了,他轉臉看了看對他們之間對話毫不關心的白洛洛,然後往上半身稍微往景遲的方向偏了偏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總覺得那個‘自備飲品’的條件有點問題。”

景遲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态度看不出是贊同還是反對,也沒有順着紀旬的話頭說下去,而是抛出了一個新的問題:“我有點好奇,捉迷藏是什麽意思。”

聽到這話的紀旬也愣住了,對啊,他聽到的提示裏面清清楚楚地提到了什麽“黃昏時分的捉迷藏”,引得他也以為捉迷藏才是這個副本的關鍵詞。

可他們從房間出來後,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完全與這個家喻戶曉的游戲沒有關系,紀旬有些摸不着頭腦,剛想開口詢問景遲的看法。

突然,半天沒有反應的機器運作了起來,噪音大到像是在粉碎什麽東西一般。

紀旬連忙一手拽着仿佛根本不怕死的景遲,一手拽着有些呆滞恍惚的白洛洛,退到了距離機器兩米開外的地方。

機器的轟鳴聲很快就變小了,而吞噬了魏然的那個玻璃窗口并沒有再度打開,随着“當”的一聲輕響,取貨口的指示燈亮了起來。

幽綠的小燈不斷地閃爍,像是在吸引人過去。

紀旬對于它還是抱有警惕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先過去查看,反而景遲則是拍了拍他拽着對方衣袖的手,示意他放心,然後便走上前去,取出了裏面的東西。

什麽都沒有發生,它好像又變回了一臺普通的自動販賣機了。

景遲回到紀旬的身邊站定,示意紀旬來看他取出來的“貨品”

那是一個裝滿了深紅色濃稠液體的透明瓶子,上面的包裝紙上印有“紅茶”的字樣,但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這都肯定不會是紅茶。

紀旬有些遲疑地接過瓶子查看,卻看到景遲的手上也沾上了幾抹紅色,一股熟悉的鐵鏽味傳了過來,只見景遲皺了皺眉,顯然對于目前的狀況不是很滿意,他将手掌湊近了自己的鼻子,嗅了嗅說道:“好像是血。”

頓時,紀旬好像明白了什麽,轉而面露難色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飲料瓶。

還沒等他說什麽,不遠處站着的白洛洛發出了哀嚎,然後只聽“咣”得一聲,她竟是暈了過去,身體狠狠地砸到了地上,許多處皮膚都擦破了。

不過紀旬此時已經無暇顧及白洛洛有沒有摔壞,他的視線被那堆吓暈了白洛洛的東西牢牢地吸引住了。

伫立在街角的那臺機器,正從它的後方向外清理垃圾,而堆出了一個小山包的,正是被粉碎過的肉和髒器,囫囵地絞在一起,顏色卻泛着絲不健康的白,像是被榨幹了水分。

随着機器運轉的聲音變小,一件小小的金屬制品被吐出來時才地上滾了兩圈,竟是順着坡度來到了兩人腳下。

紀旬恍然間眼前浮現出了魏然戴着這副眼鏡時的溫潤模樣。

緊接着,取貨口閃爍的燈光暗了下來,一張平整的人皮沒有半分破損地從退幣口滑了出來,而上面的五官,甚至都不需要仔細分辨,都可以認出那正是被拽進機器的魏然。

“叮”地一聲,自動販賣機的頂端彈出一個電子招牌,上面滾動播放着一串文字。

[檢測到已成功觸發死亡條件,捉迷藏游戲即将正式開始,預祝各位玩得開心,衆生平等,神愛世人。]

視覺收到嚴重沖擊的紀旬來不及平複自己想要作嘔的生理反應,突然感覺到四周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不等仔細思考其中關聯,便憑着本能背起昏迷的白洛洛,然後一把抓起景遲的手,用他最快的速度向他們來時的方向跑去。

景遲沒有詢問緣由,仿佛對于紀旬已經可以達到完全的信任了一樣,甚至因為發現了紀旬的吃力,主動把白洛洛接到了自己的身上。

灼人的陽光變得不再熾熱,橙紅色的夕陽将天邊染上血色。

時間像是被誰撥動着,瞬間從正午,跳到了黃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