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寫的什麽鬼畫符?(一……
光天化日,沈長寄抓着謝汝的手,目光灼灼好似要吃人。
謝汝不安地瞧他一眼,默默把手抽了出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抱着杯子坐得離他遠了些。
思來想去,唯有一條能解釋通,這一世的沈大人,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磕到過腦袋。
若頭部未曾受過重創,那定是誤服過能損傷身子的毒藥,那藥會令人時而癫狂,做出些匪夷所思的行徑。
毒藥定是那位庸醫國師開的,謝汝想。
且不說沈大人這幾日熱情過了頭,尋常的男子,再熱烈的求愛也沒有這麽個求法的。用“逼迫”二字形容一點兒不為過,且他所言時常出人意料,叫人弄不清他意欲何為。
尋常人哪有如此的?
謝汝仔細回憶着那日在客棧,她向蓮月探聽“沈大人”時,蓮月是這樣講的——
“沈長寄沈大人,年二十三,軒朝最年輕的首輔。他出身郦京沈家,這沈姓便是沈國舅的那個沈,沈國舅是他父親,宮裏最受寵的沈貴妃是他姑姑。首輔大人的生母似乎只是良妾,出身算不得很好。”
嗯,是他。
“大人位高權重,憑一己之力爬上高位,大姑娘曾說他雖年輕,卻不會讓人因為他的年紀而小觑他強大的實力和手腕。”
這說的是這一世的沈長寄,可前世的他是個白衣書生,不會什麽武功,也無官無職。
對了,蓮月還說……
“首輔大人雖容貌俊美,但因行事太過無情果決,加之執掌讓人聞風喪膽的玄麟衛,便總有傳言道首輔大人濫殺無辜、嗜殺成性,且看起來難以相處、喜怒無常,是以即便是有仰慕他的姑娘,也都懼怕他而不敢靠近。”
謝汝的眉頭越皺越緊,心道不好,那庸醫國師開的毒藥或許還會損人心智,會叫人變得面目全非,性情大改。
她一臉凝重地擡頭看過去,沈長寄正拿着那本賬冊,放在鼻子前頭聞了聞,眉頭微蹙,而後想到了什麽似的,又眉目舒展。
謝汝:“……”
沈大人這病情,或許比她想象的還要棘手。
她偷偷盯着“病患”的一舉一動,“病患”倏得将視線投了過來,謝汝被抓了個正着,她慌亂地捏緊了茶盅,杯裏的茶水濺了出來,弄濕了她的手指。
她看到沈長寄挑了下眉,張了張嘴好像又要說話。
謝汝吓得抽了一口涼氣,生怕他再說出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于是搶先脫口說道:“沈長寄我要看一下那本賬冊!”
“……”
沈長寄未曾計較她口呼他大名,單手支着下巴,按着紙張的手指緩緩擡起,勾了勾,“過來。”
謝汝:“……”
輕嘆了口氣,硬着頭皮上前,坐到他旁邊。
沈長寄的嘴角浮起一絲淺笑,“看吧。”
謝汝伸手去拉賬冊,可男人的手指死死按着,怎麽抽都抽不動。
謝汝嘀咕:“那你倒是松手啊。”
“坐近些,我也要看。”
“……哦。”
謝汝的臉皮比不過人家厚,只能拖着木凳往他身邊靠了靠,隔着仍餘一人空位,她便不再向前,抻着脖子往書上瞧。
沈長寄不滿意她離的遠,抓住她的凳子腿兒往自己這邊拽。謝汝猝不及防他動作,吓得叫出聲,身子搖晃不穩,趕緊抓住面前唯一的扶手。
男人看着胳膊上白嫩的小手,唇畔的笑意漸濃。
謝汝這下顧不得臉紅了,瞪了他一眼,她勁兒也沒人家大,自暴自棄放棄了掙紮,只能在心裏小聲怒吼:“擠死你!熱死你!”
她暗自別扭了沒一會,便仔細看起來馮明濤寫的那一頁。沈長寄早便将那頁的內容記在心上,無需再讀,少女看書,他便看她。
馮明濤所書的這一頁,只有不多的寥寥幾字,在紙的中央,共三行。
謝汝微蹙着眉,手指從第一行劃過,一行一行慢慢讀着:
“辰甲北二,子丙東二,卯庚南二。”
“申甲北一,醜戊東三,卯庚南一。”
“卯庚南三,午辛西二。”
謝汝:“……”
這寫的什麽鬼畫符?
耳邊驀地響起一聲輕笑,謝汝歪過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沈長寄親眼見着她的表情由凝重,再變得茫然,最後可謂猙獰絕望。
他深邃的瞳中幽幽地泛着波光,臉上的溫柔皆凝在了眼底。
“如何?可參悟些什麽?”
謝汝幽怨地嗔道:“這馮公子的腦子怕也生了些毛病!”
沈長寄敏感地捕捉到一字,微眯了眼,“也?”
謝汝低過頭,顧左右而言他,“大人您與我講講這馮公子這人吧。”
“敬義侯第二子,年二十,家有長兄,不必承擔侯府未來的重擔,普通的纨绔子弟,聲色犬馬、吃喝玩樂樣樣——”
“大人!我不是要聽這個,我是說……”謝汝想了想,“他有無喜好、或是擅長,比如聽戲,比如字畫,比如……我想不到了,你說說看。”
“不知。”
“……”
“沈大人,玄麟衛做事……如此不牢靠的嗎?”謝汝小聲質疑。
沈長寄低低笑了聲,單手撐着下巴,被嘲諷了也不見生氣,“不如我幫你理一下這案子。”
他沒有隐瞞赈災銀的事,将有關于馮明濤的部分挑了出來。
“……幾日前玄麟衛處理另一樁案子,需要去百花樓拿人,無意間撞見花魁手裏拿着一錠赈災銀,問過才知,那銀子出自馮明濤之手,且不是馮明濤主動給的,是他遺落此處。我派人在馮明濤的外室那裏搜到了一模一樣的銀子五百兩。”
“小公主百日宴那日我便是去抓馮明濤的,你看到了。我将人押回玄麟衛,他本人極其孝順,知曉若是吐露實情定會牽連敬義侯府,因此什麽都沒招,我早料到結果,并無意外。”
謝汝了然道:“故而大人将他釋放,再偷偷盯牢,想看他去哪。”
沈長寄颔首,“他去了外室那裏,我原先猜測他是去銷贓的,因你緣故,才知他是去拿了這本賬冊出來。”
“他拿賬冊要送給誰,不知道。他明知我會派人跟着,冒着危險也要去拿,大概是堅信我破解不了他設的謎題。”
“可是他未曾料到,‘盟友’欲将他殺之滅口。”謝汝垂下眸子,眼角壓住了眼底的潋滟光華,她抿了下唇,輕聲道,“他對‘盟友’仍是信任的,他這般身世,‘盟友’與他差不了太多。”
郦京中的這些高門大戶的姑娘公子們,自有圈子,利益與交情攀織成一張大網,裏頭的人緊密相連,外頭的人進不去。
謝汝想到自己尴尬的出生與處境,眼底的光漸暗。
沈長寄驀地生出一股煩躁,他想寬慰她不知何來的憂愁,卻又如表白的那個雨夜一樣,不知如何開口。
他支吾了半天,搜腸刮肚許久,想起謝汝在賬冊上令人驚嘆的發現,以及對馮明濤的同謀那句推測,終于憋出來一句誇獎:
“謝姑娘當真聰慧,原來你并非蠢笨,而是藏拙。”
謝汝從自己的思緒中抽身,涼涼擡眼,語氣寡淡:“原來大人曾覺得我蠢笨過?”
沈長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