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只鐘情一個叫謝汝的……

沈長寄早就将那日帶着女扮男裝的謝汝出城那件事忘得一幹二淨,首輔大人日理萬機,多餘的時間都在陪着心上人,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不知道京中關于他的流言已經算是鋪天蓋地了。

罪魁禍首謝思究自己心虛,不會在首輔眼前自首。

平瑢知道內情,更是沒将子虛烏有的事放在心上,畢竟流言一直未曾斷過,首輔向來不理會,這次的事情便也沒跟他講。

玄麟衛中有不少人都聽說,但他們只敢私下議論,誰也不敢湊到大人的面前說。

是以流言傳了半月,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首輔的特殊愛好,甚至都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故事的主人公依舊什麽都不知道。

沈長寄從宮裏出來,一進沈府,身後墜上了一串下屬以及同僚。

“大人,羅期興招了。”

“大人,依您的吩咐,鶴州刺史也已調移暗牢。”

“大人……”

衆人都是跟在首輔身邊的得力助手,各司其職,他們回回都是如此禀報,在府門口等大人回府,往書房去的路上為了節約時間,會按輕重緩急的次序回禀,等到了書房門口,再一個一個進去說。

向來如此,他從不嫌煩。

可今日沈長寄卻覺得這些人七嘴八舌的,甚是多餘,于是他越走越快,疾步如飛。

衆屬下一路小跑着禀報完,沒有等到該有的指令,眼睜睜的看着沈長寄目不斜視路過了自己的院子,進了相鄰的小院。

衆屬下面面相觑,有人還想繼續跟,平瑢面無表情地往前一攔,堵在院門口,筆直地站着,像個門神。

“……”

“平大人,大人這是?”

平瑢瞥了那人一眼,“自然是要事。”

“……”

奇哉怪哉,還能有比公務更重要的事嗎?

沈長寄一進屋,便看到謝汝翹着那只傷腳,一蹦一跳地在屋裏亂跑。

他大步流星跨到她面前,長臂一撈,将人打橫抱起,放在桌上。

眼神微微一沉,“折騰什麽?”

謝汝吓了一跳,“拿書……”

沈長寄往屋子角落那箱敞着蓋子的木箱看了一眼,“平筝呢。”

“我叫她去桂花齋買五香糕了。”

“罷了。”

沈長寄找出一件質地輕薄的披風,罩在她身上,将她大半張臉都遮起,又把人重新抱起,朝外面走去。

“哎!作甚?!去哪?!”謝汝驚慌道。

“我府上無侍女,你一人待着我不放心,應随我在一處。”

“我不!不!你放我——”

反抗的動作驀地停止,謝汝僵在他懷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遠遠瞧見了院子門口好多人。

謝汝紅着臉,往懷抱深處埋了埋,生怕別人看到她的臉。

沈長寄垂下視線掃了一眼,把人往上托了托,“抱牢。”

女子羞窘着勾着他脖頸,把臉埋在他肩頸。

就這樣,謝汝“跟着”沈長寄到了書房。

一扇屏風之隔,阻斷了呆若木雞的衆下屬。

沈長寄心不在焉,不耐煩與衆人一一對話,幹脆把人全叫進了屋。

“大人,從羅家的抄家之物中搜到了不少珍寶,經查,有幾樣來自西戎。”右副使嚴肅地做着彙報,心卻飛到屏風後頭。

不是說大人是斷袖?可方才瞧身形,似乎是個姑娘啊,這是怎麽回事。

“嗯。”

沈長寄分神聽着,他早上去見過羅期興最後一面,那人在咽氣前招認了他是二十年前西戎安插在郦京中的人,為西戎王庭做事。

他記得,羅期興好像說的是,“二十年前,老汗王在京中設下暗樁,我們這些人便在大軒生了根。這些年都未曾得到指令,直到兩年前,‘玹先生’通過暗樁下了指令,目标便是那年的赈災銀。”

“玹先生是誰?”沈長寄問。

羅期興道:“他是現任汗王察諾薩的得力助手,我們都聽他指令。”

“還有誰同你一樣是來自暗樁?”

羅期興輕聲笑了,“大人,下官就快撐不住了,若您答應放下官家人一條生路,那麽下官定然盡數告知。”

這是叫他徇私麽,他還從未對誰網開一面過。

沈長寄聽聞後點了點頭,起身離開,“本官從不接受威脅,你不願說,我自會查,只是時間問題。”

他走後不多時,羅期興咽了氣。

……

……

沈長寄半垂下眼,視線落在從羅府搜出的密信,這是羅期興與西戎那邊聯絡的證據,确鑿無疑。

這些信是羅期興今日清晨才交代的,成宣帝派人抄家用的是刑部的人,當時并未發現這些東西,他與成宣帝說案子時,也隐瞞了羅期興與西戎勾結這一條,更未提過羅期興是西戎人。

也就是說,目前知曉羅期興與西戎牽扯甚深這件事,只有玄麟衛和羅家人知道,他不願這個消息被成宣帝獲取,當然要将羅家人趕得越遠越好。

右副使抓心撓肺,趁着首輔思考的功夫,悄悄回頭,正對上一雙平靜又漠然的眼睛。

平瑢抱着劍立在屏風前,臉上帶着超脫萬物的平靜。

右副使:“……”

他讪讪轉回頭,又對上首輔大人涼涼的警告。

趙左副使餘光看到同僚的動作,心底一陣好笑,又覺得自豪。他趙向尚可是為了大人的姻緣做過遮掩的內部人,受重用的感覺果真叫人愉悅啊。

沈長寄冰涼的目光旁移,落在他身上。

趙向尚收了幸災樂禍,正言道:“大人,給羅期興下毒的人被謝大人發現了蹤跡,他将人關在暗牢裏,等您去審。”

沈長寄眸色微凝,“你去審,日夜盯牢,別叫他也死了。”

“是。”

說完了正事,沈長寄親自将衆人送出了門。

一衆下屬受寵若驚地跟着他走到了大門口,他突然轉身,略帶威壓的視線落在每人的身上,像一把懸而未落的刀,叫人心底發毛。

“諸位今日都瞧見什麽了。”

“……”

“……”

右副使方才被趙向尚看了笑話,心下不忿,此時自作聰明搶先道:“屬下什麽都沒瞧見!更不知道那屏風後頭有人!”

趙向尚:“……”

他這個同僚怕不是傻的?

沈長寄淡聲道:“哦?屏風後頭……有誰?”

死亡凝視。

趙副使要哭了,“沒、沒沒沒人……”

“說。”

趙副使眼一閉,咬牙道:“小、小小侍衛!”

沈長寄目光微滞:“……”

沉聲問:“什麽侍衛。”

趙向尚雖然與右副使平日好掙個高下,可那是在功績上的較量,不是真的願意眼睜睜看着人死。

他一巴掌扇在右副使後腦上,沖沈長寄作揖,“大人莫怪,這家夥做夢呢,真的沒人,您息怒。”

沈長寄并未發怒,只是不解,“到底怎麽回事。”

衆人面面相觑,“您……不是斷、斷袖麽……”

趙向尚大驚失色,他作為知情人,自然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原以為他們只是胡亂說說,怎麽還都當了真?!

他的話從牙縫裏往外蹦,眼神示意衆人都閉嘴,“什麽斷袖,那明明是姑娘!”

衆人面露迷茫,不就是男的嗎……

那位雖瞧着是個姑娘,但這或許是大人的特殊癖好呢,傳聞是個長相極為俊俏的小侍衛,換上女裝,定亦有傾城之姿,不然怎能叫一向不熱衷男女之事的冷面首輔抛下公務去看人呢。

哦,眼下可不是男女之事,是男男之事。

如此寶貝,如此把持不住,定是極其美貌的小侍衛。

沈長寄:“……”

他冷笑,“誰傳的。”

這回倒是異口同聲:“謝指揮使!”

“指揮使大人!”

謝思究?

很好。

将衆屬下轟走,沈長寄陰沉着一張臉回到了書房。

謝汝的眼眶紅紅的,臉也紅紅的,眼裏盈着水光,看上去一副受了莫大屈辱的表情。

沈長寄心倏得一空,忙過去關切,“怎麽了?”

說着便要抓她的手,卻被人嫌棄地避開。

男人微怔,“我又惹你生氣了嗎?”

謝汝羞憤地瞪了他一眼,“那些傳言,都……都傳成那個樣子了!”

“你如何得知……”就連他也是才知曉。

平筝弱弱舉手,“大、大人……是我……”

她也許久未出門,今日去給謝汝買糕點,便聽人議論。倒不是她故意聽,而是走到哪都能聽到人議論,躲都躲不掉……

竟還有好舞文弄墨的姑娘寫了二人的話本,坊間受歡迎得很,銷量極好,就、就連她,她也買了一本回來呢……咳……

那書此刻就在她懷裏,但看首輔大人要吃人的樣子,她決定忘掉買過書這件事。

沈長寄暗自磨了磨牙,心底冷笑連連。

好極了。

謝思究。

真是好樣的。

他趕走平筝,而後把謝汝摟進懷裏,柔聲安撫:“別氣,我也是才知,這便叫人去辟謠可好?我怎會喜歡男子呢。”

謝汝氣得使勁捶他,不想理他。

沈長寄攥着她的手,“不過有此謠言倒也便利,衆人皆以為我好男風,那麽便不會有人把女兒嫁我了,倒是省事。”

謝汝一驚忘了掙紮,“倒也不必如此,你的名聲……”

“名聲有何要緊,若如此,便無人願意嫁我,我只得孤獨終老了。此事全因謝姑娘而起,姑娘該對我負責才是。”

“我……我可不願,”謝汝嘴角微微上揚,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輕聲嗔道,“你莫要賴上我,我才不認呢。”

“那謝姑娘是叫我承認喜歡女子,再讓人往我身邊塞亂七八糟的女人?”

謝汝眼神一黯,低聲問:“時常……時常有人與大人提……提起親事嗎……”

她這話問的沒底氣,像沈長寄這般青年才俊,必有不少人惦記他。

“是,許多。”

即便知道答案,謝汝依舊心止不住下沉。

好難過。

好失落。

他這般好,前世便是極好,今生更是比前世更加耀眼,怎會屬于她一人呢。

可男人下一句話卻令她怔在原地——

“我不喜男子是真,可我也确實不喜女子。”他松開她,真誠的目光直望進她眼底最深處,語調平緩,卻字字深情,“我只鐘情一個叫‘謝汝’的姑娘。”

“……花言巧語。”

“我從不會什麽花言巧語,說的皆是肺腑之言。”

曾經以及現在說過的話中,那些好聽的、不好聽的,皆是肺腑。

謝汝被這句情話砸得昏頭昏腦,連他的吻都沒躲開。等一陣溫柔缱绻的吻過去後,她睜開霧蒙蒙的雙眸。

“等我。”男子聲音微啞。

“去哪?”

沈長寄拿起劍,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去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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