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埙篪且孔懷
[撄寧15.埙篪·孔懷]
對于父親，多年裏殷律心裏還是有些怪罪。
殷律已經十二年沒見過弟弟殷寧，對弟弟最新的資料不過是藍溦提供的一張弟弟十二歲時的照片。弟弟五歲時遭遇綁架，然後失蹤。被藍溦阿姨意外找到已經是七年後，然而弟弟不肯回家。
“他在怪你父親沒有及時去救姐姐，”當時藍溦這樣對他說，“而且以小寧現在的狀況，根本不能适應正常的生活。你父親已經同意送小寧到岩崎先生那裏教養。”
這一去就是五年。
殷律長年奔波在外，忙碌家族企業和龍門的事務。教養弟弟的老先生不允許探望，父親至此對弟弟的事也不再插手。殷律甚至連弟弟居住的具體地址都不知道。
記憶裏，弟弟總是黏在母親身邊。若栀阿姨溫柔美麗，弟弟殷寧當時十分可愛嬌小，乖巧聰明，從不胡鬧。殷律在弟弟三歲時就被安排到外地學習，一有機會就盼着回家，盼着回到家弟弟喊自己“哥哥”，對自己撒嬌要抱抱。不管學業上生活上遇到什麽瓶頸，弟弟的笑臉能給予殷律無限的力量。有時候自己向弟弟傾述，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也會摸摸殷律的手，蹭着殷律的臉，嚷着“最喜歡哥哥”……
“最最喜歡哥哥了！”漂亮的孩子用軟糯的聲音極力表示自己的感情，這種時候，十歲出頭的殷律就會忍不住親親小男孩的臉頰，小男孩也吵着親回，弄得殷律一臉口水。兩個孩子鬧成一團。
殷律靠着飛機座椅仰頭，眼淚還是順着臉頰滑下。
來到企業舉辦新年晚宴的酒店，跑進廳堂，殷律就尋找自己的父親。一群人圍上來，殷律無心應對，明家的女兒和尹家的長子也走近迎接自己。明妃色天真活潑的笑容刺得殷律心痛，尹熙則指明了父親的位置。
露臺上。殷律開門見山：“為什麽小寧回來了你什麽都沒有告訴我！”
殷翊則冷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如往不變得低沉語調：“你怎麽在這裏，小珣呢。”
“我有安排，”殷律幾乎吼道：“可是小寧已經回來了，他不回家，他會去做危險的事，你就放任不管嗎！？”
殷翊微微搖頭，眼睛看向外處：“他沒事，他已經把當年的事處理好，還留在淡合市。”
殷律微愣：“他在哪裏？”
“待開發西區。”殷翊調回視線時，殷律已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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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馳在馬路上，殷律死死盯着路況。到達西區，不顧這裏治安混亂，殷律奔走在街巷。
淡合市如今還有這般落後的區域，殷律想着，粗聲喘息。在年三十這天，破舊的民居亮着明燈，顯出些許溫馨。
小寧……小寧……
喜悅還被焦急掩蓋，殷律在窄巷裏失了方向。
這麽大的範圍，憑自己在半夜找尋一個人太困難了。殷律扶膝喘息，感到絕望。還是去找龍門在這裏的勢力幫忙吧。
殷律聯系龍門中級幹部，确認了小組的聚集地。跟着導航走去，依稀傳來人們聚餐的聲音：叫拳聲，酒杯碰撞聲。殷律向燈光靠近，聽見粗犷的聲音喝着：“副組長！你就是我們的福星！我敬你！”
“副組長都不喝酒……”
“要你啰嗦！副組長愛喝什麽就喝什麽！”
這時傳來一道少年的清亮嗓音：“晴彥哥，你今年多大了？”殷律停了步伐。
寡淡的聲音在衆人安靜了半分鐘後才響起：“十八未滿，不能飲酒。”音畢衆人就炸開了鍋：“不是吧！！……副組長您還未成年啊！？……”殷律覺得什麽對話都聽不見了，細小的低鳴綿延響在耳內，自己就走到了燈光的對面。
“刷”的有青年操家夥站起喝道：“什麽人！”
身旁的下屬突然蹦了起來大喝，殷寧讓被撞倒的果汁灑了一身。殷寧無言看着一身狼狽，林就遞來毛巾時，衆人都向那個方向望去。殷寧聽林成罵道“一邊去！這位是殷少！！”就頓了動作擡起頭。
一個男人站在與殷寧對面的方向。雪白的燈光從殷寧身後照射在他的臉上，身着亞麻色風衣的男人有着令殷寧感到熟悉的面容。殷寧恍然，是的，男人的面容像極了記憶裏年輕時的父親。男人直視殷寧，毫不回避直射眼睛的燈光。
這幾秒，林成已命手下把燈光移開，迎上前：“殷少！你怎麽來我這了？手下不知禮節，您還請擔待！”
……殷少……
少年身後刺目的燈光直射自己的眼睛，殷律也不肯移開視線一毫。
少年拿毛巾擦着衣服，突然擡頭。殷律看清了，和若栀阿姨相像的精致面容，還有一雙特別美麗的眼睛。自己的弟弟在這個小組裏任職，這就是藍溦阿姨的安排？
這時殷律才發現走到身邊的林成，是前段時間在殷家的學校裏曾會面的受資助學生的親屬，在學校裏見過幾面，所以知道自己的身份。殷律克制不住牙齒打顫：“林先生，我……我能和你的副組長談談嗎？”
“呃？……晴彥？”少年已經走近。約到自己下巴的身高，清瘦的身形，衣服上沾着水漬。少年對林成說：“我先回去了。”擡頭看自己一眼，殷律看着少年不可抑制地微笑。少年抿了一下嘴唇，向前走去，殷律跟随其後。
走到燈光陰暗的地方，少年停下腳步，低聲說：“謝謝，沒有在大家面前喊我的名字。”殷律再克制不住，從背後把少年緊緊擁入懷：“小寧！小寧……”
重量壓在肩頭，仿佛跌倒在這寬厚的懷抱裏。殷寧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哥……”
殷律松開殷寧的肩。殷寧側過身，望向殷律。殷寧心說，血緣真的很奇妙，明明十多年未曾相見，他出現在自己眼前，自己就能感覺到親切，擁抱自己也不會感到抵觸。
殷律見殷寧看了自己半晌，也安靜地看着他。若不是殷寧和若栀阿姨生得相像，怕自己是真的認不出現在眼前瘦高的少年，就是當年那個小小嫩嫩的孩子。
面對對方溫柔的目光，殷寧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用淡淡的聲音說：“哥……你吃了晚飯嗎？”殷律微笑搖頭。殷寧拉起殷律的手，轉身往前走。觸碰到一塊的手掌，有着位置相似的薄繭，察覺到這一點，兩個人同時在心底生起疑惑。
殷寧皺起眉；為什麽哥哥的手上會有這種薄繭？他是企業家，需要這樣費時費力地練槍？
而殷律略微思索，泛起心疼：自己的弟弟在那七年裏一定吃了很多苦。
殷律跟着殷寧走過窄巷、暗道，來到簡陋的租屋。開門啓燈，殷寧走向廚房，殷律跟随在後。殷律見殷寧打開老式的冰箱取着食材，殷律站在廚房門邊，看殷寧站在水臺旁熟練地收拾食材，操持古舊的廚具煮一鍋面條。
殷律如同嘆息地說：“小寧長大了……已經會照顧自己了。”
殷寧低着頭，舀起湯汁，看向殷律。殷律探過身，抿入一口溫潤的湯水，微笑回應：“很好。”臺上的機器轟鳴陣陣，而抽走油煙水汽的效果卻不大，一片氤氲中殷律緊緊盯着少年看似單薄的身影。
過度的注目裏，殷寧的神經也不由得緊繃。殷寧不動聲色抿起唇。
餐桌上，兄弟兩一邊慢慢消滅掉一鍋的食物，一邊一言一語地搭話。殷律簡單交代自己負責的工作主要在歐洲，殷寧則應殷律的要求，說起在大阪的五年生活。殷律認真聆聽弟弟描述家裏嚴苛的師父，性格各異的師兄弟，溫柔的師娘以及師父老頑童的故友……殷律發現，殷寧說起大阪的生活時面容十分柔和。看來弟弟在大阪度過了很愉快地日子，雖然很可惜這段時光自己沒能參與，殷律心裏也感到寬慰。
“師父是位很了不起的人。”殷寧表現出一些失意，“但他現在不讓我回家了。”簡陋古老的房屋裏，殷律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相別多年的弟弟，欣喜一點一點沉降，一份溫暖與安心填充着心髒。
飯後，殷律幫忙洗着碗筷時，望着弟弟開口：“回家吧，小寧。我們很擔心你。”
殷寧俯身在一旁清理着垃圾，沉默良久，開口道：“殷家和龍門是什麽關系？”殷律的動作頓了頓，輕舒一口氣，回答：“從父親那一輩開始，殷家是龍門的領導之一。”見殷寧仍盯着自己，殷律補充，“我現在也參與其中的事務。”
殷寧低下頭，殷律看不清他的表情。殷寧寡淡的聲音沒有起伏：“當年父親無法救母親，是被其中事務纏住了嗎。”
殷律試圖讓殷寧明白其中因果：“那個犯人貪得無厭，答應他的條件只會受到更多的威脅。父親沒想到若栀阿姨會……”殷寧漠然地打斷：“我現在很好，無須擔心。”
殷律無言，最後說：“小寧，我馬上就要回歐洲。有什麽是我可以幫忙的？”
“……”殷寧望向殷律，遲疑很久才開口，“哥，你有辦法給我準備一間實驗室嗎？”
“小寧？你在做什麽危險的事嗎！”殷律皺起眉。殷寧平淡地回答：“我不想荒廢技能。”
殷律看着弟弟波瀾不驚的眼睛，嘆道：“好的，大概一周後，我會派人把一間實驗室的密碼鑰匙送來。”殷寧抿了一下唇：“謝謝。”
殷寧跟在殷律身後，直到殷律的跑車邊。
“再見了，小寧。”殷律苦澀地微笑道別。
殷寧別過眼，淡淡地說：“再見，哥哥。”
殷律坐進車裏，看着殷寧返回。殷律地捏着下巴一副苦惱的模樣，心說：僅使用溫情牌還是不夠啊！還有什麽法子？苦肉計？撒嬌耍賴？嗯，有機會一定使用！
這只暫僞白兔的狐貍，在如願見到寶貝弟弟後顯出原形，身後的尾巴搖啊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