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手機又進來通電話。

锲而不舍地響了許久, 自動挂斷後又撥了過來,大有些不打通不罷休的意味。

清瑤拿起手機,才發現來電是趙眠眠的。

“怎麽才接電話啊, 我打得手都酸了!”

電話那頭人聲交雜, 行李箱的轱辘聲此起彼伏,應該是在機場。

之前趙眠眠和她說起過,她爸受邀出席一個電影的簽約儀式, 地點在北城。

趙眠眠在家閑着無聊,就想跟着她爸一起去北城玩玩,當做旅游, 這會兒應該是已經到了。

清瑤緩了緩神:“我剛才在洗澡沒聽到, 你已經到北城了嗎?”

趙眠眠這邊有些嘈雜,她提高了說話的音調。

“我現在在北城國際機場的免稅店呢, 特意來問問你, 有沒有什麽想買的東西, 我到時候給你一并捎過來。”

清瑤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卷着發尾。

“沒什麽想買的……”

“不是吧, Hermes的鉑金、凱莉什麽的不來一個嗎?”

“不了, 真沒有想買的東西, 你在北城玩得開心點。”

清瑤對這種奢侈品興趣不大,語氣也是恹恹的。

“幹嘛, 心情不好?小崽子弟弟又惹你生氣了?”

“不是他, 是顧叔叔。”

“你叔叔??”趙眠眠推着登機箱停住腳步,摘了墨鏡,“你顧叔叔這麽疼你, 是什麽事惹你生氣了啊?”

趙眠眠的這句話把清瑤問住了。

她這是在生什麽氣?

是因為叔叔沒有陪自己去看電影才生氣嗎。

好像不是。

剛開始叔叔說不能陪她去的時候,她并沒有像現在這樣不開心。

她的這股煩悶的情緒,好像是在看到叔叔出席優優姐的新品發布會後才冒出來的。

直到最後挂斷電話, 她也沒回答上來。

夜色漸濃,天邊是濃稠的昏藍。

清瑤走到窗口吹風,恰巧就看到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緩緩駛入別墅。

她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到卧室門口,關上了門。

她重新坐在書桌前看書,思緒卻是空白的。

片刻後,門被敲了兩下。

“瑤瑤。”

聽到熟悉的聲音,清瑤一怔,沒吱聲。

“瑤瑤,開門。”

清瑤焦躁地揉了揉頭發,應聲道:“我、我準備睡覺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說完,她就關掉的卧室的燈。

房間內陷入黑暗,安靜得能聽到自己耳膜邊的心跳聲。

過了許久,門外也沒有任何動靜。

叔叔走了嗎?

清瑤沒開燈,輕手輕腳地摸到門口,打開門——

入目的是一個寬闊的胸膛,深灰色西裝衣襟筆挺。

清瑤在短暫的怔忪後,擡頭。

下一秒,就毫無防備地撞進了顧謹深的深幽的視線裏。

她下意識地就想關門。

顧謹深忽然伸手往門上一撐,抵住她關門的動作。

“不是說睡了嗎?”

她半天憋出兩個字:“夢游。”

“好,是夢游。”顧謹深低笑,順着她的話說,“那現在醒了嗎。”

“叔叔今天晚上不是有事嗎,怎麽有空回南灣了。”

清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話裏着實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我讓方助定了電影票,陪你去看電影。”

“不要,”清瑤一口回絕,“我現在已經不想看電影了。”

“還在不開心?”

“我可沒有不開心,我心情很好。”

“那為什麽瑤瑤今天連琴也不想練了?”

“誰說我不想練的,我只是忘了,”清瑤硬着頭皮往下說,“馬上開學了,上去後有樂理考試,我忙着複習就給忘了。”

清瑤推開門往二樓琴房走。

打開門,開燈。

琴房中央,放着一個黑色的硬式琴盒。

她一愣。

這是一個陌生的琴盒。

她怔怔地走過去,打開琴盒上的一個個鎖扣。

入目的是一把無比精致的大提琴,琴身上,刻着“陸菁”兩個字。

在燈光下有淡淡的光澤閃動,像是用金線刻出來的。

“這是……”

“給瑤瑤的禮物。”

背後響起低沉的聲音,腳步聲緩緩走近。

“陸菁的珍藏版大提琴,瑤瑤一直想要的。”

清瑤伸出手指慢慢地撫過琴身,一簇簇煙花在心底砰砰綻開。

“喜歡嗎?”

清瑤收回手,斂起神色,面不改色地否認:“不喜歡。”

顧謹深擡了擡眉梢,仍是耐心問:“瑤瑤喜歡怎麽樣的?”

“會發光的,一看就是仙女用的那種。”

“那給你定制一把鑲滿鑽石的大提琴。”

“……”

“不要,硌手。”

顧謹深拿出手機:“那我問問元星科技的陳總,能不能定制出會發光的大提琴。”

清瑤擋住他的手機。

“哎呀叔叔!”清瑤皺眉,“我要練琴了,你在這我都沒法專心練琴了!”

她推着顧謹深往外走。

“讓我一個人好好練會兒琴,叔叔要去看ROYA新品發布會就去,千萬別耽誤了時間。”

“砰——”

琴房的門毫不留情地關上了。

顧謹深走後,清瑤走到陸菁的大提琴旁邊,伸出手,又倏地收回。

然後一頓操作将琴盒盒上,扣好鎖扣。

用一把大提琴就想收買她,她才不上當呢。

冷漠轉身,拿起自己的琴開始拉奏。

拉奏曲子的時候,她的目光時不時往那邊的黑色琴盒瞟。

心不在焉地拉了會兒琴,她停下弓,将大提琴放在一邊,然後走到了黑色琴盒邊。

琴盒上整整有六個鎖扣,每個鎖扣也都精致無比。

清瑤按捺住心底的驚喜,慢慢地取下一個個鎖扣,打開琴盒。

她癡癡地看了許久。

才小心翼翼地把琴拿了出來。

手指在琴身處一遍遍流連而過,清瑤抱着琴開心地轉了個圈圈。

清瑤看了眼緊閉的門,門外沒有聲音。

叔叔應該已經走了吧。

從琴盒凹槽處取下弓,上松香,做好準備工作後,她認真而莊重地在琴弦上拉響了第一個音。

遠處南灣湖水清淩淩地晃蕩着,散開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少女的心事,就像偷偷藏起來的琴聲一樣小心翼翼,又暗暗萌動。

生怕讓人窺探了去。

走廊裏光線昏黃,顧謹深靠着牆,雙手低低地環抱在胸前,阖眼。

年後工作堆積如山,連日來的高速運轉,讓他有些倦意。

聽着熟悉的琴音,腦海中不自覺地跳出很多畫面。

多是她年幼時的各種畫面。

她第一次來到顧家,仰着頭乖巧地喊他“顧叔叔”。

第一次學大提琴,拿着琴弓小心翼翼地在弦上拉奏出第一個音。

第一次學騎自行車,摔跤破了皮,眼睛很紅就是忍着沒哭。

第一次拉着他的手指,笑着說最喜歡叔叔了。

最後的畫面,停留在她得知自己要遠赴美國時,那張賭氣的小臉。

那天晚上,他看到推門進來的小姑娘時,稍稍有些意外。

這幾年她長大了些,已經很久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抱着枕頭進他房間了。

他微愣,笑了笑。

“瑤瑤。”

小姑娘一聲不吭地站在門口,他走過去,順了順她的頭發。

“要陪叔叔聊會兒天麽。”

她依舊垂着頭不吭聲。

“對了,叔叔前幾天給你買了個發卡,正想給你。”

顧謹深笑了下,往裏走。

腳步卻忽而頓住。

視線往下,一雙小小的手拉住了他襯衫的衣擺。

她的頭埋的很低很低,看不見表情,只是拉住他衣擺的手,指骨因為用力而泛着白。

許久,她低低開口。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不要去美國。”

他沉默了很久。

“不行。”

聲音很輕、很柔軟。語氣卻是深深的不容置喙。

拉着衣擺的手一點一點地松開了。

她倏而揚起頭,眼眶微紅,說得很用力。

“我再也不要理叔叔了!”

她扔下一句話就跑了出去。

顧謹深站在原地,看着捏皺的襯衫衣擺,獨自愣怔了很久很久。

她不是第一次和他賭氣了,之前也是好幾天不肯理他,坐都要坐的離他遠遠的。

但總是沒幾天就憋不住了。

因此這一次,他也以為她只是像以前那樣鬧鬧小脾氣,幾天就好。

然而幾天過去了,她沒和他說話。

一個月過去了,她還是沒和他說話。

無論他買什麽禮物,怎麽哄,愣是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直到他出發前往美國的那天,一衆送行的人裏,唯獨不見她。

他輕敲她的房門:“瑤瑤,叔叔要走了,不來送送叔叔嗎。”

房門鎖了,裏面的人一言不發。

“瑤瑤,等叔叔處理好那邊的事就會回來了。”

“叔叔向你保證。”

他在她的房門口站了許久。

樓下傳來顧天成催促的聲音,他提步下了樓。

直到離開南灣,也一直沒有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

小姑娘一直躲在窗簾後面,一聲不響地望着樓下。

看着清隽沉穩的男人躬身進入車內,一直到汽車緩緩駛離別墅,慢慢遠去,消失成一個模糊的小點。

瞬間。

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她把叔叔送的絲絨發卡扔在地上:“我最讨厭、最讨厭叔叔了!我再也不要理叔叔了!”

顧謹深在接手美國分公司的爛攤子後,24小時候連軸轉都是常事。

工作間隙,他會抽出些時間往家裏打電話。

有時候爺爺讓她過去跟他聊兩句,清瑤也是拒絕,關上房門不去聽他們的對話。

“瑤瑤呢,最近怎麽樣。”

顧天成:“挺好的,沒讓我操心過,前不久還去參加了大提琴比賽,拿了個第一名。”

“就是還在生氣呢,怎麽都不肯聽電話。”

顧謹深:“沒事。”

讓他沒想到的是,她在這件事上執拗到了極點,将“不理叔叔”貫徹到了底。

後來,他越來越忙碌,撥出的電話也來越來少。

睜眼閉眼都是股市數據和各種報表,忙到連稍稍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也許是強負荷造成的心理壓力,他時常失眠。

遠在大洋彼岸的無數個夜晚,他會倒一杯威士忌,打開手機。

手機裏保存着小姑娘拉奏的大提琴曲。

有時候,戴上藍牙耳機,一聽就是一整夜。

次日晚上,顧謹深從公司出來後就回了南灣。

走進會客廳的時候,清瑤正拿着杯牛奶從往樓上走,兩人迎面碰了個正着。

“瑤瑤。”

清瑤回了句:“叔叔。”

然後面無表情地上了樓。

顧謹深原地靜了兩秒,扯了扯領帶結,有些躁意。

時近傍晚,還沒有開飯。

顧謹深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着方韋發給他的行程單。

“李姨——”

“你有看到我的那本《我是貓》的書嗎?我找不到在哪兒了……”

顧謹深從屏幕前擡起眼眸,就看到小姑娘穿着拖鞋從樓梯上跑下來。

李姨從廚房出來:“書找不到了?我今天收拾的時候沒看到這本書,是不是放在哪裏忘記了?”

清瑤有些着急:“我今天下午還看過的,到哪去了呀……”

顧謹深略略垂眸,就看到沙發的抱枕下,壓着一本書。

露出書的一角。

顧謹深不動聲色地移了移抱枕,把書遮了起來。

小姑娘還在這裏摸摸,那裏看看地找。

李姨:“要不問問顧先生,說不定顧先生看到過呢?”

清瑤動作停住,往顧謹深那兒看去。

顧謹深神情閑适地往沙發上一靠,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擦着鏡片,等着她向他開口。

空氣中靜默了幾秒。

腳步聲響起,離他越來越近。

顧謹深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

視線裏出現一雙白色拖鞋,顧謹深勾唇,擡頭剛想說什麽,清瑤就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唉,這書哪兒去了呢……”

她一邊嘀咕一邊往樓上走,愣是看都沒看他一眼。

顧謹深怔住。

眉骨冷不丁跳了一下。

吃晚飯的時候,顧天成和顧謹深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清瑤一直默默低着頭吃飯,一句話都沒和顧謹深說。

顧天成:“過幾天清瑤也要開學了吧?”

她點頭。

“也沒幾天了。”顧天成說,“這幾天你要是想去哪裏玩,讓你叔叔不忙的時候陪你去,開學了就沒什麽時間去玩了。”

顧謹深往她碗裏夾了一塊排骨。

“瑤瑤之前不是說想看電影嗎,叔叔陪你去。”

清瑤瞥了眼排骨:“謝謝叔叔,但是我現在不想看電影了。”

說完她就繼續低頭吃飯,全程沒吱聲。

一碗飯很快就吃完了,清瑤食量不大,這會兒已經很飽了。

“爺爺,我吃完了,我去琴房練琴了。”

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木質樓梯的拐角處,顧謹深收回目光,視線落在她的餐盤上。

碗裏幹幹淨淨的,只有他夾給她的那塊排骨還好端端地留在餐盤裏。

顧天成看出了點端倪,問道:“怎麽了,和瑤瑤吵架了?”

“沒。”

顧謹深摘下金邊眼鏡,按揉了下發脹的眉心。

盛瑞總部。

偌大的落地窗前,顧謹深手執着一杯美式咖啡,眺望着底下閃爍的霓虹,有些心煩意亂。

就這麽一直站着,直到咖啡逐漸變冷,一口沒喝。

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下。

顧謹深放下咖啡杯拿起手機,不過是軟件推送的一條垃圾信息。

只是這條推送消息的标題,卻讓他久久沒挪開眼。

——孩子總鬧情緒怎麽辦?這幾招教你輕松應對!

鬼使神差的,顧謹深點了進去。

看了幾分鐘,他輕嗤一聲,不知所雲。

這時,秦越發來了一條消息,是邀請他周末去打高爾夫。

他忽而想起秦越哄他的小外甥總是很有一套。

半晌,他編輯了一條信息發了過去。

顧謹深:[怎麽哄小孩。]

秦越:[ ? ]

秦越:[你認真的?]

顧謹深:[別廢話。]

秦越:[問這個幹嘛?你那小侄女鬧脾氣了?]

顧謹深:[好像是。]

秦越:[什麽叫好像啊?具體有什麽表現啊?]

顧謹深皺了皺眉,發了條語音過去。

“和平時不太一樣,昨晚吃飯的時候我給她夾了塊排骨,她一口沒吃。”

過了一會兒,秦越的語音發了過來。

顧謹深點開,裏面是狂放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有幾條語音發了過來。

“哈哈哈深哥你沒事吧?”

“平時面對幾個億的大單子眉頭都不皺一下,現在就因為你侄女沒吃你夾的一塊排骨,你就斤斤計較到現在??”

秦越笑得停不下來。

又發過去好幾條語音,但都提示發送失敗了。

消息下面有一排灰色的小字。

——你還不是對方好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秦越:????

作者有話要說:  害,沒存稿每天裸更熬夜感覺頭發要掉完了/大哭…

明天三次元有事…可能會很晚更新,大概在晚上十一點多…

謝謝什麽時候回家,白桃控灌溉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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