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江海心
事情從來都不公平，我在玩一場必輸的賭局，賠上一生的情動。
……
親情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
第三天下午，江映海和楊梓成已經回到了學校。
只有參加彙演的同學陸陸續續返校，學校裏還是空蕩蕩的。
距離彙演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
“成哥，我們去練功房排一次吧！好像從來都沒主動排練過。”
“你不累嗎？你要想去排，我就陪你”
“我不累”
來到練功房，換好練功服，江映海和楊梓成投入了排練。這一次沒有司鼓，沒有操琴，沒有化妝。
“冤家呀”
楊梓成跪在地上，江映海手指着他，哀怨的唱到
“紅樓交頸春無限，怎知道良緣是孽緣。
端陽酒後你命懸一線，我為你仙山盜草受盡了颠連。
縱然是異類我待你的恩情非淺，腹內還有你許門的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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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病好把良心變，上了法海無底船。
妻盼你回家你不轉，哪一夜不等你到五更天。
可憐我枕上淚珠都濕遍，可憐我鴛鴦夢醒只把愁添。 ”
江映海唱的投入忘我，很快便被角色代入！他莫名感到戲文唱的就是自己。
越唱越動情，江映海眼含熱淚，肩頭抽搐，突然覺得心尖兒疼，他緊簇眉頭，咬着下唇，由于力道過大，下唇都被咬出了血印。突然江映海一陣眩暈眼前發黑，摔倒在地。江映海緊緊的閉着眼睛。
看到此情此景，楊梓成兩腿發軟，原本為了配合這段戲，他就是一直跪着，可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一下癱坐在地上。他不确定江映海怎麽了，出了什麽狀況。內心充滿了恐懼，甚至瞬間覺得世界都黑了！“小海會死嗎？”只有這一個想法讓楊梓成心慌到極點。
短暫的空白之後，楊梓成跪爬過去，他整個人慌了。
楊梓成的聲音都在顫抖“小海 小海 你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嗎？我該怎麽辦？我可以碰你嗎？可以抱你嗎？我要怎麽救你？”
“小海 小海你不能死，我不能看着你死，我不許你死，我該怎麽辦，我害怕小海，我真的害怕”
楊梓成顫抖着，真的覺得心髒快跳出來了。
“小海我永遠和你在一起，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楊梓成哭了，哭的很傷心很無助。
他因為不知道小海是什麽情況所以不敢碰，他不知道小海是哪裏出了問題，要不要人工呼吸。他焦急的望着江映海。
過了好一會兒，他發現一行眼淚從江映海眼角流出。
“小海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能睜開眼睛嗎？你能說話嗎？”楊梓成急切的問
他注意到江映海眼角的眼淚一股股的往外流。“小海你哪兒疼嗎？”
江映海終于有了回應“心疼”
楊梓成更慌了“我能碰你嗎？我要怎麽辦？”
“我如果死了，你怎麽辦？”江映海幾乎用氣聲問。
“我也會和你一起死的”楊梓成回答。
良久
江映海睜開了眼睛，一大汪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傾洩下來，這種表情撕裂着楊梓成的心，是一個人絕望到極點的表情。
“小海 你別這樣，你怎麽了，你要是難受你就打我，掐我都行！要不你就哭出來！”
只聽“哇”的一聲，江映海撕心裂肺般哭了出來，江映海一直哭，直到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沒有聲音只有抽咽。
楊梓成呆呆的癡癡的坐在旁邊。他雖不清楚江映海崩潰的原因，不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相知，讓他隐約感知到江映海痛的是什麽。
“成子”江映海第一次這樣叫楊梓成
“我心疼的要死，白蛇愛了不該愛的人最終還是死了，我也一樣，我也會死的。白蛇和許仙的愛不被接受，我們也一樣！最終都會被他們害死的。我不能害你和我一起死”江映海呓語般說着。
“小海，是不是愛上我你怕了？”楊梓成聽了江映海的話反倒松了口氣。此時他也精疲力盡了，于是他索性也躺到了江映海旁邊，癡癡的看着天花板。“許仙即使知道是那樣的結局他還是會愛上白蛇，這是命…結局雖然很悲慘，但過程卻很美好不是嗎？”
江映海只有喘息聲，楊梓成知道江映海在聽，繼續說“我絕對是個正常男孩子，看到美女會有生理反應，但是我還是愛上了你，我們一樣把身體給了彼此，這也是命”“這些我們控制不了，我遇見了你，愛上了你，不管結局如何，過程卻是無比純真無比美好的，不是嗎？”
江映海突然崩潰是因為明白的知道自己和楊梓成的這份感情同白蛇與許仙又有何分別呢？“楊梓成讓我相信緣分，可相信的同時也明白這不是“良緣”是“孽緣”啊！我們走到一起不就是“異類”嗎？“異類”便是不為世人所容，會不會因為這樣自己亦或楊梓成都會遭受世人的唾棄和诟病呢？自己會不會最終到達萬劫不複的境地，會不會最終連累了楊梓成？原本這樣一個陽光帥氣的人被我拖累到人不人鬼不鬼？”
江映海想說服自己“如果沒有楊梓成呢？如果他不這樣溫暖，不對我這麽好，不這樣寵我愛我，亦或者沒有這次彙演…是不是我們就不會走到一起，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想到沒有楊梓成，江映海清楚的發現他的心更疼，“沒有如果，一切都回不去了……只有未來，而且清晰可見，那是萬丈深淵、刀山火海、十八層地獄……”
楊梓成似乎找到了心裏的答案，力量重新回到了身體裏“小海，你擔憂的我都知道，交給我吧，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們是有這個緣分的，相信命運的安排。”“小海，你是不是後悔愛上我了？你是不是怕了”
江映海又閉上了眼睛“我真的怕，但我不後悔”。
楊梓成斬釘截鐵的說“如果你沒後悔，就別怕，有我呢，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後就好，只要你在我身邊，我有膽量背叛整個世界；”楊梓成轉過頭看着江映海“如果你後悔了，那我也不會放手，就是綁着你也要留在我身邊，你後悔了，可是沒有藥……咱倆都別想好”。
“成子，認識你，只有死路一條”
“小海，我先死我就管不了那麽多了；你要先死，一定要拉着我，因為如果沒有你，我比死了還難受”
說完兩個男孩都哭了，哭的很委屈，很傷心。但是手卻拉在一起。
番外：四年以後，江映海真的在垂死的邊緣掙紮，楊梓成卻不在身邊。他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沒有機會拉住江映海的手。他有太多的承諾沒辦法實現。
...
我想我總是不知道要如何去學會放棄，其實有些事你根本就無法掌控的，不是你不去放棄，而是你根本就抓不住。
精華戲校排演大型京劇《白蛇傳》作為J市五藝節的重頭戲，被安排在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五藝節是J市最為重要的文化活動，每三年一屆，屆時，省市領導和文化行業的負責人都會參加，可以說是J市很重要的文化盛事。
一早兒，精華戲校的大巴車就把全體演職人員拉到了J市大劇院。一上午，王院長、喬韶麗和市團的舞美、燈光負責人就在緊鑼密鼓的調試燈光和效果，這個很費功夫，要求每一次轉場燈光和舞美都必須得有相應的配合。這次也是沒有使用傳統的樂隊伴奏，而是錄好的伴奏效果。為了整體配合，主要演員需要一直在場上，而且要記好自己的節奏和站位。
中午吃盒飯，然後大家都自己在後臺找地方眯一會兒。定好下午兩點開始化妝。
江映海睡不着，想着戲文，想着場景，一幕幕在自己腦海裏像過電影一樣。舞臺這麽近，江映海也是第一次對演出充滿了期待。晚上會有多少觀衆？觀衆會不會喜歡？他不會出錯吧？不會忘詞兒吧？不會摔倒吧？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他不禁傻笑了一下。如果沒有這次彙演，沒有這段經歷，他也許還是以前那個大家眼中高傲的江映海，其實內心很單純，情商很高但是智商很低，傻人有傻福...但是一切都不按照常理就那麽發生了，他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愛上了戲裏的許仙，戲外的楊梓成...
楊梓成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拍了拍江映海的肩膀“小海，和我來”。
江映海跟着楊梓成走了出去，他們從後臺走到了舞臺上，劇場黑壓壓的，一個人都沒有，楊梓成坐在了臺口，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江映海坐在他旁邊，江映海聽話的坐下了。
“小海，今天晚上不要太投入？你就像平時排練一樣就行”
“為什麽？”
“我怕”
“你怕什麽？”
“我怕你太投入了，沒辦法控制自己，我怕你再心疼...”楊梓成說的很認真，也很動情。
“成哥，我一定會好好演，好好唱的，不為別的，就為這是咱們一起演的，我即使不能打動觀衆，我也要打動你，打動我自己。”
“小海，你分明知道，你早就打動我了，在你面前我總是覺得自己特別渺小，沒辦法護你周全，沒辦法減輕你的擔憂和痛苦。”
“...”江映海沒說話若有所思
“小海，你是個好演員，你一定會成功”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才是成功”
“成功就是會有很多人認識你，欣賞你，也許你畢業之後工作就會有着落啦。”
“我認為的成功就是做我想做的事兒，成為我想成為的人，現在我只想演好今晚的白蛇。”江映海低着頭、
“...”楊梓成沉默了一會兒“既然你想演，就好好演吧，記着只要你想你需要，我就在你身邊”
...
今天晚上的演出，大劇院座無虛席。中間五排都是相關的領導。從六點左右就陸陸續續的有車開過來，有人引導着相關的領導落座。大家互相寒暄着。
楊梓成、江映海和全體演員已經畫好了妝。喬韶麗在側幕最後檢查着臺上的各個細節，她也在心裏求爺爺告奶奶別出任何狀況，編筐編簍全在收口，就看今晚一哆嗦了。
她從側幕看向觀衆席，座無虛席，人聲鼎沸，她很少能看到這樣的場景，突然神經一緊，感覺心跳都加速了。反倒江映海很淡定，喬韶麗不免心中有些贊許“是個當角兒的料”。
今天伺候各位主演化妝、服裝和道具的都是市京劇團的專業的老師。化妝老師自打給江映海化妝就一直誇個不停“這麽多年，伺候這麽多個大青衣，像這孩子這麽漂亮的還真是第一次見，以後不唱戲了當個演員都行了。”此時的江映海光華閃閃，眉若遠黛，目似秋波，粉面含春，丹唇若滴。江映海一句話也不說，他的氣場震懾着整個後臺。
服裝老師給江映海套上嶄新的熨好的戲服，“孩子，老規矩，穿上行頭，咱就不能坐了，出一道兒褶那可是對祖師爺不尊敬了。”江映海就這樣讓服裝老師伺候着穿衣，他享受着現在所有的一切。
江映海一點也沒有緊張，他反倒隐隐的感覺只有在戲裏的卿卿我我才是他最需要的也是他最想擁有的，只是戲很短而現實很長罷了...
江映海飄身下拜給服裝老師深深的作了個揖。他緩步起身向臺口走去，所到之處，大家都投來關注和豔羨的目光，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已經不是大家平日裏看到的江映海，這就是白蛇。
楊梓成迎面走來，江映海飄身下拜“官人”，楊梓成也受此感染，雙手相攙“娘子”...江映海并沒有停步，經過楊梓成向臺口走去...楊梓成和所有人的眼光一樣目送着江映海...
在角色中的江映海有着不可亵玩的氣質，不是凡夫俗子可以近身的，他永遠都是那顆最閃亮的也最遙遠的星星，落到凡間只能被世俗困擾和污穢，只能傷痕累累，因為他不屬于凡間。就像白蛇，青城山峨眉洞中修煉千年，雖清苦卻無事；來到人間尋找真愛，雖纏綿卻最終葬身雷峰塔...
晚上七點整，大幕正式拉開。
今晚，江映海成為了整個舞臺上最亮眼的明星
“許郎夫他帶我百般恩愛...”的纏綿糾纏，柔情蜜意...
“妻把真情對你言，你妻不是凡間女，妻本是峨眉一蛇仙...”的哀婉動人，怨怨艾艾...
“含悲忍淚托故交...”的隐忍剛烈...
“你忍心将我傷，端陽佳節勸雄黃...”的凄苦和絕望...
江映海一氣呵成，淋漓盡致。他享受着舞臺，照亮了全場。整場有七次滿堂彩。謝幕的時候三次返場。
省裏一個領導還特意握着江映海贊許“唱的很好，是個好苗子”。江映海不知道，早有省京劇團的負責人已經和學校方面說到了将來有意向吸納江映海的想法。
回到後臺，喬韶麗興奮的抱着江映海抹着眼淚“小海成功了，成功了！”她是真的高興，不管是出于對自己這段排練的付出還是對自己學生的出色表現，喬韶麗都是這次彙演的贏家，她也有權利高興。
曲終人散，因為接連一周這裏都有演出，所以也沒有什麽要收拾的。整個後臺就是戲校的學生和老師在整理東西準備上車。後臺人都走光了，只有江映海沒動。
“老師，我能自己呆一會兒嗎？”江映海問喬老師。
喬老師能感覺到江映海還沒有從演出中緩過神兒來，對于戲校的孩子來說有的一輩子也遇不到這樣得機會，不舍是肯定的。“好，我們等你”
江映海緩緩的走到舞臺上，此時大幕已經合上了，全場漆黑一片。江映海從幕中間穿過，站在舞臺上。
就在剛剛，臺上燈光旖旎絢爛，臺下高朋滿座。
就在剛剛，臺上一段凄美的生離死別，
就在剛剛，他感受着喝彩、鮮花、掌聲和人生的頂峰...
可此時，一切都安靜了，落幕了就等于結束了。
兩行眼淚不争氣的滑落下來，在塗滿油彩的臉上留下兩道淚痕。
就是剛剛的感受，江映海卻回味不起來，只有心和身體被抽空的感覺，很空虛很失落。
當在舞臺上，江映海覺得自己光芒四射，但一旦落幕，他就一文不值了，沒有了角色，沒有了舞臺，江映海就會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但是無論多絢爛的舞臺，多麽凄美的故事終究會落幕，會散場，會完結。他終究要回到現實中來...如果沒有這次體驗也許江映海還不會感覺到從心靈深處散發出來的孤獨和悲涼，寒徹骨髓...
江映海緊貼着幕布呆呆的站着，突然隔着幕布從後面被抱住了，胳膊很有力。江映海晃了一下神兒。
“是我...”楊梓成聲音裏帶着顫抖
“你抱着的是誰？”
“是白蛇，是江映海”
“成哥，一切那麽美，卻那麽快結束了，我心好涼”
“不，只要心還在，就沒結束，我還在還會陪你唱”
“我們不會有好結果的...”江映海癡癡的說“我們會畢業，你會回家，我也會...會分開，很快...會結束，很快...”
“我不管，只要你唱我陪你，你要你在我不走...”
經歷過這樣的情感，兩個男孩子都在被迫成長，都想盡力抓住眼下的美好，即使這個美好不屬于他們這個年齡，也不是他們能夠掌控。即使這個美好就是鏡中月水中花，他們根本抓不住。
越是激情越是短暫，他們的故事太多激情，太過美好所以注定像寒夜中火光稍縱即逝。
...
有時候，不要把世界看得太孤單了，正如你總在想念某些人，也總會有某些人在一直想念你。十五年的時間，已經平淡了許多往日的激情，如果一段感情不死，經過15年的洗禮已經足以升華。江映海每每想到最為絢爛的一刻，還是仍然能夠感受到心疼，也能感受到空曠的舞臺上自己周身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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