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靈石的人。”楊潮音滿不在意地應道。

??她收起了靈石袋一一清點,手指不停地在靈石上摩挲着,仿佛要擦盡污垢。

??女道子望着她久久無言。

??蒼白的少年在琴音中醒轉,五髒六腑仿佛移位般的痛楚還存留在記憶中。一側是微笑的貌美女修,一側則是跪在地上大聲痛哭的侍從。他的腦海空白了一陣,許久才擡起右手遮住了自己的雙眸。“玉麟。”他的聲音如玉石交擊。被稱作玉麟的男子驀地停止了哭泣,怔怔地望着他。

??楊潮音開口道:“傷好了趕緊走,不要在這裏妨礙我做生——我救人。”

??無情的話語打破了主仆情深的感人場景。少年在玉麟的攙扶下起身,朝着楊潮音作揖:“救命之恩來日當報。”

??楊潮音數着靈石頭也不擡:“醫藥費已經結清,快滾。”

??少年:“……”

??少年的仆從十分闊氣,出手就是一千靈石,楊潮音将屬于女道子的一部分分出,她自己的則是小心謹慎地藏好,之後雙手按在膝上,等着下一個過來的客人。

??“那位少年名叫——”雖然楊潮音對第一位客人的身份不感興趣,但是女道子并不想憋着話。

??楊潮音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比起那公子,我更想知道你是什麽人。”

??女道子一怔,片刻後裝模作樣應道:“在下風青洛。”

??楊潮音道:“沒聽過。”她看得內容實在是太少了,除了基本介紹之外,什麽信息都沒有。只不過姓風——三島十洲并沒有風姓的大族,看她一身漿洗到發白的道袍,想來是沒門沒派的窮鬼浪客。她的視線掃過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啧了一聲,不再說話。

??為了賺靈石,楊潮音有足夠的耐心。

??賭坊的屋檐角下墜着一串銅鈴,迎風搖晃,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很快的,又有新的人從賭坊裏被丢出來——楊潮音秉着醫者仁心好心地接收。有的人拿不出靈石拿靈草、丹藥亦或是符箓來換,還有的人顯示出老賴的本性,扭頭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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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銅鈴叮當作響,似是有狂風刮來,劇烈地震顫。

??六七道青色的劍光閃動,阻住了老賴的步伐。

??鮮紅的血順着傷口往下流淌,滴答滴答留下一小灘血泊,老賴跪在地上瞪着壓住劍的風青洛,身形不住地劇烈顫動。

??風青洛仍舊是懶散地坐着,右手捏訣,長劍發出一道清脆的龍吟便化光歸鞘,她笑盈盈地望着地上的老賴,慢悠悠道:“我風青洛的靈石,這麽好騙的嗎?”

??老賴面色大變,忙扔出一袋靈石轉身就跑,連傷口都不管。

??楊潮音轉身打量着風青洛——

??這是個劍修。

??這是個很窮很摳門的劍修。

??這是個把所有花銷都浪費在劍上的劍修。

??就算方才只是昙花一現,她也看清楚了那柄劍,什麽明珠寶石珊瑚,只要是值錢的,都往劍柄上鑲嵌。

??不咯手嗎?

??風青洛迎着楊潮音的目标,言簡意赅:“分靈石。”

??兩人就坐在流明賭坊門口。

??賭坊的管事聽說了這事情皺了皺眉,匆匆忙忙地出門觀看。被賭坊扔出來的都是輸不起的或者得罪賭坊的,她們大喇喇救人不就是與流明賭坊作對麽?

??“你們——”他一出門才開口,就被一塊令牌砸中了腦袋。

??玄天觀的弟子令牌,上頭還刻着“楊”字。

??管事的面色驟然一變。

??能進入玄天觀的絕大多數都是大族子弟,而且姓“楊”,極有可能上島楊家的子弟。三島分上中下島,以上島三洲為尊,而上島三洲之中,楊家勢力最強,幾乎占據了半個上島。到了嘴邊的話管事又咽了回去,他朝着底下的人招了招手,吩咐了幾句。

??人是趕不走的,那麽傷員只能換個地方扔了。

??楊潮音的靈石已經賺得差不多了,最起碼可以将靈氣上的琴弦修好。

??她之所以沒有離開,是風青洛開始講述玉家的八卦。

??她最終還是得知了那少年的名字——玉折鳳。

??玉家家主只得二位嫡子,然瑤池的少主位置只有一個,代代家主都是憑借着殺戮兄弟走上了這條路。當然凡事也有個例外,這一代的玉家家主玉池淨的長兄玉池靈,就輕而易舉地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家主之位,前往玄天觀當長老,并成為五劍之一的君子劍。

??“玉折鳳不是其兄長玉鳴鳳的對手,雖然還挂着玉家的名,但實際上已經被玉家放棄了。”風青洛慢悠悠開口道。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楊潮音問道。

??風青洛詫異地望了她一眼道:“玄天觀弟子到了這地步了嗎?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練琴或者劍?”

??楊潮音微笑。

??那當然是因為她不是天音大陸的土著了。

??話本裏的穿入書中的女主角可是熟知劇情發展的,哪像她啊,一到這世界就險些背鍋,還年紀輕輕為靈石奔波。

??她真的好慘的。

??久久等待不見客人,楊潮音索性收了攤。

??“再見。”楊潮音朝着風青洛揮了揮手,眨眼間便消失在人群中。

??風青洛輕輕一笑,眉心一點更加嫣紅。麗質天成的妩媚面龐流淌着盈盈的笑意,風華絕代,人間失色。

??楊潮音看不見她的面龐,也看不見她眸中藏着的深意。

??玄天觀中弟子除苦修就是比劍,楊潮音最耐不住的就是這種無聊。左右沒有輪到她,她便在流明城中宿上一夜。

??燈火絢爛,五色十光,現于流明城上。

??尋常客棧,花費不了多少靈石,故而楊潮音也能闊氣一回。她買了續琴弦所用的材料,租了煉器室,開始補這破破爛爛的琴身。

??劍修重劍,而琴修愛琴,要不是囊中羞澀,她也不必如此。

??楊潮音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她抱着琴縱身一躍落于屋頂。琉璃瓦在月色下流光溢彩,楊潮音心神一動,十指拂弦,頓時一支安神的曲子遍布客棧的上方。琴音泠泠,清正中和,客棧中的聆聽者,有的心有妙悟,竟然得以窺破心間的屏障。

??一曲終,楊潮音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

??輕嘆了一口氣。

??檐鈴在風中叮當作響,夜色如同潮水。

??楊潮音忽感異樣,她驀地回眸,卻見到了一張白日裏曾遇到的臉。

??楊潮音的眼角驀地往下一壓,面龐沉凝如霜雪。

??少年的蒼白已經全然退卻,他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精致的像是畫中走出的美公子。

??不管是不是被逐出家門的,都是大族弟子,其對待被稱為濁流的庶族或寒門,态度都不能确定。

??她救人收下了靈石,便兩清了。

??楊潮音的眉頭沉了沉,她收回了視線,與玉折鳳擦肩而過。

??“姑娘留步。”玉折鳳掩着唇咳嗽了幾聲。清隽纖弱,惹人憐惜。

??但楊潮音并不是那種人。

??她懶洋洋地回身,挑着眉打量着玉折鳳,不耐煩地問道:“有事兒?”

??玉折鳳溫和一笑道:“姑娘琴技超絕,玉某想求姑娘幫個忙。”玉折鳳已經修出了劍胎,屬金丹修士一列,以他的修為當然一眼就看出了楊潮音尚未修出琴心,可就是這樣才顯得楊潮音可貴。他在玉家遇到不少琴修,可在尚未修出琴心前便有如此本事的,寥寥無幾。

??他被玉鳴鳳算計,丢了玉家少主之位,不代表着他會屈服。他們玉家也有像他這樣被放棄的弟子,最後不也靠着自己的本事殺回瑤池洲?

??他需要招攬人才。

??“你願意出多少靈石?”楊潮音剔了玉折鳳一眼。

??玉折鳳一怔,他開口道:“我是玉家人。”若是成功了帶給楊潮音的價值遠非靈石可比。

??楊潮音滿眼嘲弄道:“被逐出家門的,這意思是沒靈石咯?”她輕飄飄地乜了一眼玉折鳳。

??玉折鳳的面上有些難堪,他抿了抿唇道:“琴修不易成長,玉某會保證姑娘您的安全。”

??這個世界的琴修确實挺不容易的,依附劍修而存,就像劍修劍鞘上的修飾物。但她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跟她楊潮音有什麽關系?

??眼前的翩翩公子化作了“窮鬼”兩個令人垂淚的大字。

??楊潮音掐法訣,抱着琴手一揚,铿然一聲響,如銀瓶乍破。琴音化刃,風樯陣馬,轟然一聲爆響,不遠處的一座假山四分五裂。楊潮音眯着眼,危險地望着玉折鳳,懶洋洋問道:“玉道友剛剛在說什麽?”

??玉折鳳臉皮一抖,心中震顫。難道她手中捏有符箓?不然琴修怎麽會如此?

??楊潮音盯着假山的“屍體”,一臉痛惜。

??假山是客棧的財産,弄壞了要賠靈石的。

??懊惱了一陣,楊潮音跺了跺腳,她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廊下的玉折鳳一眼。

??這個仇她記下了!

??賠了靈石後袋子中靈石所剩無幾。

??楊潮音提起袋子猛島了一陣,只聽到當當當三聲響。

??她輕嘆了一口氣,思緒在流明賭坊上打轉。

??她惜命,她輸不起。

??賭——要是在宗門裏賭呢?

??她的眸光頓時一亮。次日一早,她那點兒四處游玩的心思消散盡了,匆匆忙忙地回到宗門,打算尋找杜星辰商量賺錢大計。

??瓦藍的天空流雲游動,飛鳥如點。錯落的殿閣連接不斷,只留下一道朦胧的影。

??身後石階千重,腳下苔痕碧綠。

??楊潮音在刻着“玄天觀”三個字的大石前被人擋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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