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開學之後的課依然很滿,宋天暮過了一段時間三點一線的日子,他覺得這種狀态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什麽都不用去想,只要學習就行,反正他本來也不适合處理感情問題,暫時切斷和池明知的肉體關系,好像身上背着的包袱都沒了。
池明知叫他去過自己家,大概兩三次的樣子,宋天暮找了理由拒絕,池明知便沒再提起這個話題,想必也覺察到了一些什麽,畢竟宋天暮每次拒絕時的借口都異常生硬。
他會怎麽想自己呢?宋天暮不知道,也許他根本不在乎,也許他很快就會有新的“朋友”代替自己的位置,也許——
算了。
三月份開始沒多久,校園論壇的實名制風聲就傳來了,這個規定引發了不小的震蕩,宋天暮知道最後的結果不會太好,如果規定真的被執行,論壇凋零或者關閉是逃不掉的結局,他不喜歡告別,因為每次告別的時候他都沒有确定自己的前路,就像這次他想和池明知告別,卻不知道有誰能代替池明知的位置。
俞野在QQ上約過他幾次,問他想不想去故宮玩,宋天暮之前答應過對方,不好毀約,俞野一再邀請,他只好同意。
他們出發那天天氣還不錯,太陽很大,溫度不低,街邊的積雪被映出燦爛的反光,公交車上人不多,宋天暮和俞野在後門處站着,他突然想起了小學語文課本裏的插圖,太陽,雪堆,拿糖葫蘆的小孩兒……這讓他一直郁悶、緊繃的心放松了不少,并且再一次動了回家鄉看看的念頭。
“我還沒去過故宮呢。”俞野說:“第一次去。”
“你不是北京人嗎?”宋天暮大感意外。
“北京人就一定要去故宮啊?”俞野笑了起來,“故宮就在那兒,又不能長腿跑了,什麽時候去都一樣。”
“也是……”宋天暮說:“那你爬過長城嗎?”
“爬過,我六七歲的時候,和我媽一起爬的,人巨多,我去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你想去嗎?”
宋天暮趕緊搖頭,他沒那個興趣感受人擠人。
“你要是想去的話我陪你一起去。”俞野說。
“你不是不想再去第二次了嗎?”
“這不是陪你嗎?”俞野低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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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這一次宋天暮确定不是錯覺或者自己想多了,俞野這麽熱情是因為他看上自己了?不可能吧?他這麽主動,是覺得很有把握嗎?他知道自己喜歡男的?他是怎麽知道的?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俞野拉着他下公交,陽光刺眼極了,這天是周末,游客很多,不遠處有一隊旅行團戴着小黃帽跟着導游走,俞野和宋天暮跟在人家後面蹭解說。
宋天暮覺得要麽就不來,來了就好好玩,反倒是俞野,逛到後面就覺得有些無聊,一直在找機會和宋天暮講話。
他帶了相機,但是宋天暮沒讓他給自己拍照,因為宋天暮覺得自己每次拍照的時候都看起來很傻,一副不知道擺出什麽姿勢和表情的狀況外模樣。
“就拍個合影還不行嗎?”俞野舉着相機,“讓別人幫咱們拍一張。”
不等宋天暮同意,俞野就找了個阿姨幫忙拍照,然後他自然地摟着宋天暮的肩膀,讓他離自己近一點,這讓宋天暮覺得很不自在。
“等我洗出來送你一張。”俞野把相機拿回來,回頭問他:“你餓了沒?”
宋天暮搖搖頭,俞野看了他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麽看着老是這麽緊張啊?”
宋天暮不知如何回答,俞野拉着他走到陰涼處坐下,一邊低頭看相機,一邊說:“你是單身吧?”
宋天暮:“嗯。”
“你也不會談女朋友吧?”俞野擡起頭來,用那種了然的眼神看他。
宋天暮在他的注視下動彈不得,為什麽他會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是自己和池明知的事情被發現了嗎?
“其實那次之後咱們還一起上過好幾次公共課,你可能沒注意到我。”俞野移開了目光,“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
他頓了頓,似乎想找一個合适的措辭。
“就覺得你挺不一樣的。”
實際上,這個形容并不準确,只是他的真實感受不方便在這裏說出來,他第一次看見宋天暮,就被對方身上的憂郁和沉默吸引住了。
“返校那天,給你送東西的那個是你同學嗎?”俞野問。
宋天暮:“……”
他簡直不懂俞野的敏銳從何而來,難道自己真的表現得很明顯?是同性戀這件事很明顯,喜歡池明知這件事也很明顯?不會吧?
“我朋友。”他只能這麽說。
“朋友啊。”俞野想了想,說了句讓宋天暮受到驚吓的話:“你是不是喜歡他?”
驚吓過後,宋天暮突然覺得自己的反應實在沒必要,他總是把什麽都很當真,把什麽都想得很多,難道不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把自己搞成今天這副德行嗎?
他點點頭,俞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拉着宋天暮起身,逛完珍寶館和書畫館,算是結束了今天的行程。
“沒想到還挺有意思的,下周末還想出來玩兒嗎?”俞野問他。
宋天暮不懂他在想什麽,自己不是承認了喜歡池明知嗎?
“看我幹嘛啊。”俞野又笑了,“找你出來玩兒還不行了?周末你不是也沒什麽事兒嗎。”
“我不知道——”宋天暮猶豫着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麽,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直接說嗎?”
俞野笑得更厲害了,“哪有你這麽說話的?好像我是什麽壞人似的,我發現你警惕性還挺高的,我能有什麽事兒啊,就是希望你別在一棵樹上吊死,說得夠清楚了沒?”
宋天暮聽懂了,但還是不能理解他在想什麽,反正自己絕不會去追一個心裏有別人的人。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就是那麽一回事兒,時間長了你就不會這麽想了。”俞野的語氣很輕松,“走吧,吃飯去。”
這頓飯是宋天暮請的,俞野沒争過他,看起來還有點不高興,但宋天暮并不想欠他什麽,也沒打算再和他出來玩。
沒過幾天,俞野就信守承諾,把洗出來的照片送給了宋天暮,他不知道怎麽打聽到宋天暮的課程表,在下午第一節課開始之前找到他上課的教室,把照片遞給他就離開了,宋天暮匆忙回到座位上,想把照片夾在書裏,卻因為緊張不小心把照片掉在地上——池明知就坐在他身邊。
池明知彎腰幫他把照片撿起來,看了看,遞給他,宋天暮連頭都沒敢擡,他不知道池明知此刻是什麽表情。
熬到下課,池明知在他起身離開之前把他叫住。
“不想去我那裏,是因為這個嗎?”池明知伸出手指,在他夾着照片的課本上點了點。
宋天暮感到了一瞬非常強烈的窒息,好像如果他給出回答,就會有什麽東西從他身上被撕開似的,他聽不到別的同學離開的腳步聲,只着魔般地回憶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大家都在笑話林子淑和陸超英的婚事,只有池明知沒笑,而是友好地對自己說:你好。
你好。
你餓了嗎?
這是金槍魚飯團,外面那層不用撕,直接吃就行。
我們八班在這邊。
食堂在那邊,算了,我帶你去吧。
你得多喝牛奶,要不然長不高。
你就是個多愁善感的小孩兒……
也許只過了幾秒,也許過了很久,宋天暮終于點了點頭,也終于敢去看池明知的臉。
“這樣啊。”池明知笑了一下,“那我知道了。”
然後,他收拾好自己的書本,先宋天暮一步走出教室。
宋天暮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但耳鳴卻一直持續到晚上,一直到他入睡之前,胸口還是有那種揮之不去的悶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