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和北京的幹燥炎熱不同,家裏的夏天要悶熱許多。
他刻意買了晚一點的機票,希望和池明知錯開時間,可陸凱揚也許是嫌麻煩,不想一天之內接兩次機,硬是拉着池明知在機場附近的快餐店等到他們落地。
于是回去的路上,宋天暮不得不和池明知俞野三個人一起坐在後面。
但尴尬的人只有他一個,陸凱揚友好地和俞野閑聊,兩個人在游戲這個話題上倒是很有共同語言,池明知像是困了,一直靠在窗邊閉眼假寐。
坐到後來,宋天暮也有點困了,好在沒過一會兒他們就到家了。
“那我們三個先回。”陸凱揚下車,對坐在裏面池明知說:“六點半在天虹集合。”
“好的。”池明知點點頭,示意師傅開車。
“熱死了!”陸凱揚不斷掀起衣服扇風,額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他回頭問俞野:“你晚上住這裏可以吧?和我弟擠一下。”
“他已經訂好酒店了。”
俞野:“我——我還沒訂好。”
宋天暮:“那就訂啊。”
陸凱揚批評宋天暮,宋天暮充耳不聞,先他一步進了家門。
他沒興趣和除了池明知或陸凱揚的任何一個人擠一張床。
陸心蕊早就出門去兒童樂園快樂玩水了,陸超英也不在家,陸凱揚給俞野拿了水果冰激淩就去卧室補覺,只剩俞野和宋天暮坐在客廳。
“你家挺大的啊。”俞野癱在沙發上吃冰激淩。
“還好吧,孩子多,房子再大也會顯得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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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卧室分別被陸超英、陸心蕊還有兄弟兩個住着,家裏還有兩衛一書一廚,雖然房子面積很大,但是人多東西多,無論怎麽收拾看起來還是會有一些擁擠。
其實等他們大學畢業之後可以把次卧給陸心蕊住,她現在住的那個小的就改成衣帽間吧,看她小小年紀就挺愛美的……宋天暮漫無目的地想着。
“晚上我可以蹭飯嗎?”俞野問。
宋天暮面無表情地說:“當然不行。”
“不是,我就好奇了。”俞野湊過來,“你就那麽喜歡他?還弄得那麽認真?”
宋天暮沒興趣把自己的內心剖白給別人看,更不願意對別人描述他對池明知的感情有多麽堅如磐石,實際上,這些東西他自己想想都覺得反胃。
也許是宋天暮眼神裏傳達的反感實在是太明顯,俞野識趣地沒再提起這個話題,而是問他附近哪家酒店比較好,宋天暮的态度也變好了一些,頂着太陽出門和他一起去訂酒店。
為了盡一下地主之誼,訂完酒店之後他陪俞野去附近的公園逛了逛,又帶他去了自己常去的餐廳,離開時為了顯得更禮貌他在前臺預付了飯錢,這讓宋天暮覺得內心疲憊,他不喜歡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這只讓他感到負擔,實際上他打心底裏讨厭大多數人。
四個人聚餐的地點是池明知訂的,宋天暮到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他第一眼甚至沒怎麽認出周文輝,周文輝的變化太大了,可能比從前高了近二十公分,長相也變了,但一開口時那種賤賤的語氣還是沒變。
他們之間的共同話題多得很,從初中老師同學談到各自的高中大學生活,周文輝還記得那時候宋天暮喜歡吃龍須面,陸凱揚總是從自己餐盤裏夾肉吃,池明知喜歡喝學校賣的豆奶……他們本來是沒打算喝酒的,吃到後來陸凱揚被搞得傷感起來,要了十幾瓶啤酒擺在桌面。
陸凱揚的酒量宋天暮再清楚不過,可攔也攔不住,索性随便他喝,反正一瓶也是吐,十瓶也是吐。
“輝仔。”已經露出醉意的陸凱揚摟着周文輝的脖子淚流滿面,“我好想你啊。”
宋天暮:“……”
他真想把陸凱揚這副德行拍下來給邢琳看看。
周文輝也很快就醉了,好在池明知全程都很清醒。
可是只剩他們兩個清醒,氣氛只會很尴尬。
宋天暮完全不知道要和他說點什麽,飯也吃不下去,過了會兒,池明知開口說:“怎麽沒叫你朋友一起來。”
“他說不想來。”
“嗯?”池明知拿修長的手指在玻璃杯上點了點,微微偏過頭看他,“為什麽?”
“他又不認識你們。”宋天暮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弟,我對不起你。”陸凱揚摟着周文輝,看向宋天暮,口齒不清地說:“我那時候天天打你。”
宋天暮剛要開口讓他安靜一會,周文輝就說:“是啊,我都攔不住,還好池明知帶你玩,你哥真不是東西啊。”
“弟,你真的要好好謝謝池明知。”陸凱揚還在絮絮叨叨,“你要好好謝謝他……”
“我出去買點冰激淩回來。”宋天暮起身,“你們先吃着。”
說完,他下樓,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謝他什麽呢?宋天暮覺得很荒唐。
深呼吸幾下,宋天暮冷靜下來,漫無目的地朝前走着,兩條街之外才有超市,宋天暮一點也不急着回去,他大可以說自己沒找到超市或者繞了遠路,這麽一想,緊繃的神經頓時松弛下來,他甚至真的故意繞了遠路,在街邊賣刨冰的小店門口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往超市走。
他買完冰激淩,路過一個燒烤攤,一人高的大風扇把燒烤的煙味吹到路邊,他被熏得眼睛發疼,剛準備加快腳步走開,就看見坐在路邊吃燒烤的客人對着收錢的服務員破口大罵,那客人大概是喝了酒,非說人家帳算得不對,黑了他的錢,服務員解釋說都是按照單子算的,那客人也不聽,越罵越兇。
服務員看上去比宋天暮還小,像是誰家的小孩出來打暑期工,她越着急越說不清楚,老板想着息事寧人,讓她對單子,客人又說單子上的這個他沒吃那個他沒吃,借着酒勁發起瘋來,甩了服務員兩個耳光,看樣子還要繼續動手。
宋天暮是最沒興趣管閑事的人,可旁邊站着那麽多人,居然沒一個攔着的,還都停下來看熱鬧,老板也是一副怕惹事的表情,他覺得很無語,把冰激淩放在一邊,和老板一起拉開了發酒瘋的客人。
客人嘴裏不幹不淨地罵人,宋天暮只當沒聽見,他剛要離開,就覺得太陽穴被人打了一拳,回頭一看,那客人還挺不服氣,漲紅着臉非要和他打一架。
這是宋天暮打過的最莫名其妙的一場架了,他慶幸自己這幾年喝了不少牛奶,家裏吃的又好,他不像初中時候似的又瘦又小,要不然他剛剛挨那一拳可能就倒了。
場面一片混亂,對方越來越激動,突然地,有人推開人群,一腳踹在那客人肚子上,客人跌倒在地,那人又攥着宋天暮的手腕想帶他離開。
宋天暮在一片嗆人的煙味裏聞到了熟悉的好聞味道。
池明知走在他前面,一手拉着他,一手撥開人群,可還沒等他們走出幾步,那客人居然起身,拎着酒瓶子罵罵咧咧地沖過來。
宋天暮還沒反應過來,池明知就把他拉到身後,毫無猶豫地擋在他前面。
嘩啦一聲,啤酒瓶碎了,宋天暮遲鈍地擡頭,看到血從池明知額頭流下來。
人群發出驚呼,老板看鬧大了趕緊翻出手機報警。
兩個人到醫院是晚上十點,池明知的檢查結果沒什麽問題,醫生說最好觀察一晚上。
病房裏只有他們兩個,慘白的燈光打下來,宋天暮低頭看着自己手心裏已經幹掉的血。
他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會有一種失重的感覺,是因為差點就釀成大禍,還是因為池明知受傷了?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腦內重複池明知擋在自己身前的畫面。
七年前,在初中的走廊上,同班的幾個男生扛着他,想把他推進女廁所,把他拉下來的人也是池明知。
過去的記憶沒有模糊,反而越來越清晰。
“你不是去買冰激淩了嗎?”池明知的語氣很輕松,“怎麽跑去和別人打架了,還好你哥讓我去找你。”
宋天暮說不出話,他起身,又愣住,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
“把燈關了吧,晃眼睛。”池明知說。
宋天暮聽話地關了燈,池明知躺好,對他說:“你去看看你哥他們吧。”
宋天暮沒動。
池明知看了看他,沒再說話。
過了會兒,宋天暮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是俞野,因為大腦變得遲鈍,他沒接,也沒按,只呆呆地盯着手機屏幕看。
池明知側過臉,看到了他的屏幕,宋天暮終于反應過來,剛要動作,池明知就把他的手機拿過來,關機,随手扔到隔壁病床上。
然後,池明知突然起身,把他推到牆邊。
宋天暮驚愕地看着他。
“和那種小男生談戀愛有意思嗎?”
“……”
“浪費時間。”
說完,池明知摟着他,讓他擡頭,親他的脖子和肩膀。
宋天暮的耳鳴到達了極限,好像身處激蕩的海水中一樣,過了會兒,這突如其來的耳鳴才消退,池明知沒有放開他。
宋天暮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掙紮只會以失敗告終。
只要池明知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按住,他就動彈不得。
“我——”宋天暮說:“我還是先去看看我哥他們,把他們送回家再回來。”
“好吧。”池明知池明知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開學之後去我那兒住吧。”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又想找我了?”宋天暮問。
池明知含着宋天暮的耳垂,含糊道:“看你談戀愛談得挺沒意思的。”
然後,他拍了拍宋天暮的背,說:“去吧,回來的時候給我帶盒八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