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宋天暮長這麽大好像一直都沒睡過懶覺,初中和高中的時候都要學習,大學的時候熬夜打游戲,熬夜刷題,工作了之後更是沒時間休息,好不容易回歸校園生活,居然比工作的時候還累。
有時候會想,等以後一定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其實自己也不知道以後到底是什麽時候。
現在可以睡覺,只覺得很幸福,雖然身上難受,但是一直睡就沒那麽難受了。
什麽都沒想,就像一直泡在溫水裏,保持着一個舒服的姿勢一直睡下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聽到有人在叫他。
想說一句不要吵了,可是自己又睡不着,只好閉着眼睛假裝沒聽見,反正他不想起來,別人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叫他的人聲音越來越大,他實在是裝不下去,想把耳朵捂住。
可手只擡起了一半就擡不起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繼續裝睡,只好勉強睜開眼睛。
世界好亮,亮得他眼睛疼。
全身上下只剩頭發不疼,可是過了會兒才覺得頭上很輕,好像頭發也被剃掉了,這下子沒有不疼的地方。
有人激動地大聲說話,來的人更多,不認識的醫生護士圍着他碰來碰去。
意識逐漸回籠,他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生病了,但是因為實在是太難受沒辦法思考更多,只記得自己被池明知帶着跳下了紅色的河。
又睡了一覺,宋天暮感覺嘴唇涼涼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池明知拿着棉簽往自己嘴唇和口腔裏塗水。
兩個人對視了半天,池明知才慢慢放下手裏的東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臉。
有人推開病房門進來,是陸凱揚和邢琳,陸凱揚激動地抱着他掉眼淚,一個勁兒地問:“弟,你能說話嗎?你餓不餓?”
問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麽來,宋天暮又睡了過去。
這一次好像是正常的睡眠,宋天暮能感覺到自己只睡了幾個小時就醒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可是沒人給他喂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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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明知隔一會就拿棉簽沾水擦擦他的嘴唇和口腔,搞得宋天暮差點把棉簽吞了。
于是宋天暮醒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好餓。”
“什麽?”
陸凱揚和邢琳也走到床邊。
“我好餓。”宋天暮稍微擡高了一點聲音,“想吃飯。”
“現在還不能吃。”池明知說:“醫生說明天早上可以喝點牛奶。”
宋天暮覺得自己清醒一陣糊塗一陣,一直在想為什麽只能喝牛奶?喝點別的不行嗎?
好像是怕他又睡過去,大家都坐在床邊和他說話,迷迷糊糊的,他勉強聽懂自己腦袋裏長了腫瘤,昏迷原因是腦疝,不光做了開顱手術,還在一天裏接了三張病危通知書,心髒停跳了好幾次,每次搶救大家都以為要救不回來了。
再睡過去的時候還在好奇為什麽腦袋裏長了東西卻一直沒感覺,仔細回憶一下,可能經常耳鳴頭暈不是因為休息不足吧。
住院的時候是大年初二,現在居然已經過去一個月了,怪不得覺得睡了很久。
手術之後他的指标還算正常,可是一直都沒醒,陸凱揚天天在他床邊哭,雙眼皮都快哭出來了。
又睡了幾覺,宋天暮終于清醒一些,但醒了還不如不醒,他的肋骨因為心肺複蘇斷了,喘氣都覺得疼,腦袋裏也悶悶的疼,半邊身子都是麻的,想吃很多好吃的,但是醫生不讓吃,醒過來的前兩天只能喝點牛奶或者米湯。
還有就是他在恢複期,基本上幹什麽都要別人照顧。
這個別人就是池明知。
時間長了宋天暮覺得有點不對,他以為之前身體麻痹是因為躺久了,過了幾天還是這樣使不上勁。
他問池明知自己怎麽了,池明知說他差點癱瘓,現在确實是有半邊身體沒辦法動,但是醫生說之後會恢複的,至少也能恢複到和正常人差不多的水平,恢複效果好的話會和正常人一樣。
宋天暮有些緊張,問他是不是真的會恢複。
“我騙你幹什麽?現在騙了你,到時候你發現不能恢複不是會更受打擊嗎?”池明知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再做重體力工作肯定是不行了,但畫畫又不算重體力的活兒。”
宋天暮點了點頭。
池明知捧着他的臉看了很久,忍不住攥住他的手,認真地說:“你一定會沒事的,那麽危險都挺過來了,以後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我肯定能讓你繼續畫畫的,不騙你,你別擔心,保持好心态配合治療,好不好?”
想了想,池明知好像确實沒騙過自己,宋天暮也就沒那麽擔心了。
其實除了身體上的疼痛,別的倒還好,池明知非常細心,把他照顧得很好,他沒有經歷過重症病人恢複期可能會經歷的沒有尊嚴的場景,每天什麽都不用擔心,困了就睡,餓了就吃,單人病房沒人打擾,大家會經常來看他,就連他爸都來了。
好像每個人都對他還能被救活這件事表示震驚,就連醫生和護士都說他命大。
宋天暮很想說我不是命大,只是有放不下的人,所以沒辦法安心地死。
不過這個時候好像不适合說這些,池明知也沒有和他提起自己有多麽擔心,只是一直在好好地照顧他,讓他配合治療。
仔細想想這應該算是他們之間最和諧的一段時間,宋天暮的右手擡不起來,池明知就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給他喂飯,沒辦法掌控身體的感覺很不好,但是能靠在這個人的懷裏就會覺得很有安全感。
偶爾池明知實在是忙不過來,陸凱揚也會來,只不過陸凱揚經常會不小心拿勺子磕他的嘴唇,還說他不配合吃飯。
後來宋天暮一看到陸凱揚就頭疼,問陸凱揚什麽時候回北京。
“一個禮拜之後我就帶你嫂子走了。”陸凱揚說:“再不走工作都丢了,幸好老板舍不得開除你哥,不過你放心吧,過段時間咱們就北京見了,池明知說要把你帶北京做康複。”
宋天暮說:“哦,我坐飛機的話腦袋會炸掉嗎。”
“你能不能閉上你的狗嘴!”陸凱揚炸毛了,“你再說?”
宋天暮笑了起來,“你這麽激動幹嘛啊。”
“你知不知道我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說你打的那一下不是主要原因嗎,早晚都會出事的。”
“可是你要是——你要是真那個了,那不就是我幹的嗎?”
“其實我做夢夢到你了,我說不是你的責任,你一直點頭,還在笑呢。”
陸凱揚這下子徹底瘋了。
“我在你心裏就是那種人?啊?我還笑?”他怒目圓睜,“狼心狗肺的東西,餓死你得了。”
宋天暮越看他越想笑,想解釋一下又不知道怎麽說。
過了會兒陸凱揚臭着臉走過來繼續喂他吃飯,一邊喂一邊說:“你光看到我了,看到那誰了沒有?”
“誰啊?”
“那誰。”
“誰?”
“池明知!”
“看到了啊。”宋天暮說。
說完,陸凱揚深吸一口氣,好像在做很激烈的思想鬥争。
鬥争了半天才說:“不管你以後和誰在一起,就算是和池明知在一起,只要你願意,你覺得開心,我都支持你,你愛怎麽樣怎麽樣吧,爸那邊我會負責溝通,反正他肯定煩不着你,我不管你們之間的事兒了,實在不行就回家,又不缺你一雙筷子。”
“哥。”宋天暮盯着他看了半天,“我發現你長黑眼圈了。”
“我能不長黑眼圈嗎?!”陸凱揚惱火得很,“一做夢就是夢到你沒了,我覺都不想睡了。”
比起陸凱揚的坦誠,池明知堪稱沉默,除了照顧他就是給他找各種書或者電影解悶。
每天給宋天暮洗完臉之後還找個鏡子讓他照照。
“真好看。”池明知像幼兒園老師誇小孩似的誇他。
宋天暮笑得不行,說:“你有毛病吧。”
“本來就很好看啊。”池明知摸了摸他長出一點頭發的腦袋,“很少有人能駕馭這個發型。”
“你是擔心我覺得自己很醜影響心态嗎?”宋天暮邊笑邊說:“我又不在乎這個。”
“不在乎也得天天照。”池明知把鏡子放在一邊,把他的胳膊從被窩裏拿出來揉。
比起剛醒的時候,現在身體已經恢複了一些知覺,手指可以動了,只是不能攥拳。
揉了一會兒,池明知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讓他試着握住。
宋天暮就努力把胳膊擡起來一點,握住,放開,握住,再放開。
再握住。
“感覺比昨天力氣大點了。”池明知說:“你恢複的挺快的。”
“你一直不回去沒事嗎。”宋天暮擡頭看他。
“你不要想這些。”池明知攥住他的手,“我會處理好的。”
“我住院是不是花了很多錢啊。”
“沒有。”
“我哥不是說他都想賣房子了嗎。”
“我會讓你哥賣房子嗎?”
“因為你們是好朋友嗎。”宋天暮靠在枕頭上,微微動了動身體,“你們倆和好了沒。”
“反正不會在你面前打架了,你放心吧。”
“池明知。”
“嗯?”
“我要是一直都賣不出去畫,一直都還不起你的錢怎麽辦啊。”
“那就欠着呗。”池明知看着他:“你哥和我說,你昏迷的時候夢到我了。”
宋天暮點了點頭。
“夢到我什麽了?”
“夢到咱們倆第一次見面,他們在前面走,你帶着我走在後面。”
“然後呢?”
“你問我餓了沒,然後給我買了個金槍魚飯團。”
池明知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別處,張開嘴想說點什麽,卻只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宋天暮沒想到他會因為這句話哭,畢竟自己醒了之後他一直都很冷靜,不管是照顧自己還是和醫生溝通都非常有條理,比動不動就掉眼淚的陸凱揚強多了。
“哭什麽呢。”宋天暮努力擡起胳膊,握住他的手。
溫熱的眼淚打在手背上。
想和你說不要哭了,真的舍不得看你哭,不管發生過什麽,再看你哭還是會覺得很難過,如果一定要哭,我希望你的餘生只剩幸福的眼淚。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抱住,池明知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宋天暮。”
“嗯?”
“我們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