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石頭縫裏的水

“待會兒你別說話,千萬別承認自己不是和尚,切記!”他壓着嗓子,嚴肅地叮囑歐陽豆。

“不是說好,一露餡兒就當場還俗嗎?我不想當和尚啦!我剛知道,有個門派叫淩虛峰,只收女弟子,全是仙氣飄飄的小姐姐,我想和她們認識一下。”

“不能還俗,否則置你舅媽于何地?”

厲行迅速在腦中羅織說辭,往日要走許久的路,此刻幾乎倏忽之間便至。山門處的廣場,聚集了遠道而來的數百江湖豪傑,以及弘山派的大半弟子,加起來足有一千多人。

為首站着弘山掌門任平生、綠湖山莊的馮莊主、伏龍寺方丈沖直大師以及丐幫幫主牛思源等人。除馮姑娘外,還另有幾抹清麗亮色,是淩虛峰的女俠們。各個出塵絕豔,令人見之忘俗,只想還俗。

“我的媽……老舅,怎麽這麽多人,我有點腿軟。”歐陽豆在斜後方小聲嘀咕。

“男人不能說軟。”

“好吧,我腿硬得都邁不開步了。”

厲行挺直腰杆,目光平視,盡量使自己落落大方,不像江湖騙子。他看見何須歸正站在師父身邊,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擔憂,嘴唇血色很淡,不安地輕抿着。

送飯弟子徑直将他們引到沖直方丈跟前,不過與方丈交換一個眼神,厲行就知道自己被看透了。

這老者胡須花白,如剛做了護理般,根根柔順發亮。面容清瘦,精神矍铄,目光雖深沉睿智,卻也寧靜平和。他淡然開口:“二位并非敝寺的僧人。慎字輩裏,沒有慎虛和慎獨這兩個法號,老衲也不曾見過二位。”

他聲音不大,但深厚的內力足以将信息清楚地傳達給在場每個人。衆人嘩然,竊竊私議,繼而警覺地質疑:“該不會是歡喜宮的探子!”“先抓起來再說。”

一道尖刻的聲音随之而來,卻是針對何須歸:“何師弟,你引招搖撞騙之人上山,是何居心?果然啊——”

“林施主,此事與何施主無關。”厲行早有預料,高聲打斷林照的責難,随後語出驚人:“貧僧的确是和尚,在福隆寺剃度。福氣的福,興隆的隆。香火不盛,說是寺,其實和山野小廟也差不多。”

他餘光一瞥,見何須歸在用唇語對自己說“牛B”。他自信了些,繼續說道:“結識何施主、作客弘山以來,還從來沒人向我們确認過寺院的名號,貧僧還以為大家心知肚明呢,沒想到誤會了,哈哈。”

“可是掌門師叔回來那時候,你還當衆展示過伏龍拳!慎獨還展示了伏龍腿!”林照面有不甘,不願放棄刁難同門的良機,不依不饒地尖聲質問。連細長的雙目都瞪圓了,像一只暴躁的公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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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福隆拳和福隆腿。難道,我們毫無名氣的寺院,就不能有一點獨門武功嗎?慎獨師弟,給大家演示一下福隆腿。”厲行心跳很快,脊背糊了一層濕冷的汗水,指尖也在發抖,卻還是面不改色,侃侃而談。一旦露怯,不但會被冤枉成魔教探子,還會連累他舅媽。

歐陽豆有點犯慫,咽了下口水,小聲道:“我的福隆腿……現在十分的僵硬。”

“有點出息,淩虛峰的小姐姐在看你!”

一聽這話,他頓時挺胸擡頭,目光如炬地朝女俠們看去。果然,小姐姐們正好奇地打量他們,其中有個嬌小玲珑的姑娘,頗似橋本環奈。略帶嬰兒肥的圓潤臉龐,清純無辜的大眼睛,宛如天使。

他渾身充滿力量,當即秀了一段火星哥Bruno Mars的《24k Magic》,忘我之際還唱出了聲。

林照又要質疑,被風晚山一個淩厲的眼神逼退,讪讪地滅了氣焰。此時,有幾個面色愁苦的男子站了出來,其中一人公道地說:

“我們是澹凰派幸存的弟子,曾親眼見識過大魔頭雪留衣的武功,和這位小師傅展現的全然不同,發功時也沒有吟唱。”

“阿彌陀佛。佛法無邊,衆生本是一體同源,更何況天下僧侶。”沖直方丈總結性地開口,算是不再懷疑他們的身份,“天寒地凍,諸位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還是聊正事吧。這二位道兄雖不在受邀之列,也可為除魔衛道獻一份力。”

“不敢當,不敢當。”厲行拽着猶在兀自舞蹈的外甥鑽進人群,找了個不太顯眼的位置站着,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的後背已經濕透,陽光之下,茂密的發絲間閃爍着細汗,一片晶亮。

“諸位豪傑義士,今日齊聚一堂,共襄義舉……”任平生沉穩開口,溫和清朗的聲音以內力傳遍山野,令人如沐春風而不失威嚴。

何須歸也松了口氣,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這才發覺沒有握劍的左手微微刺痛,是指甲摳破了掌心。他活動一下手指,擡頭側目,正對上師兄意味不明的注視,不知已盯了自己多久。

“我沒說錯吧,果然是兩個野和尚。”在師父致開幕詞的聲音中,師兄輕聲道。

他也輕輕地回應:“我也是剛知道。”

短暫的沉默後,一句冷幽幽的話語,伴随一聲輕嘆送到耳邊:“我該帶你一起走的。”

“什麽?”

“綠湖山莊,我該帶你一起去,這樣你就不會認識他。”

厲行和歐陽豆既是舅甥也是鐵哥們兒,終日形影不離,而師兄說的卻是“他”,不是“他們”。但他立即領會,師兄指的是前者。

“我們從不曾分開過這麽久。”師兄繼續說道,“從前,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無話不談。現在,你學會了瞞我、騙我,甚至于躲着我。我問你,前兩日|你在哪?”

我在圖書館陪慎虛複習,還吃了小郡肝……何須歸垂眸不語,以為師兄終日陪在馮姑娘身邊,沒空在意自己的去向。

正絞盡腦汁編謊話,又聽師兄道:“你終歸還是氣我沒和你商量,就定親了,是嗎?在馮姑娘纏上我之前,我也沒想過。壯大本門是我的責任,我沒辦法。”

“雖然過于突然了,但我理解。”

“我該帶你一起走的。”師兄又重複一遍,語氣雖淡,卻流出一絲悔意和不甘,他極少會把同件事說三回,“有的山民在冬天開采石塊時,會把水灌進岩石細微的縫隙。水結成冰後,岩石就碎裂了。忽然之間,就成了你和我,而不再是我們。”

那是因為,岩石本身就有縫隙,才會進水啊。何須歸能感到,有一片溫暖罩在自己背上,不只是冬日陽光,還有一個人的目光。

他趁師兄不注意,飛速回頭一瞥,果然正撞進厲行溢滿笑意的眼中。他驀然間懂了師兄的意思,厲行就是水。在夏天時灌進來,現在到了冬天,結冰了。由軟變硬,由小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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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船藥能否順利出手?舅媽又貢獻虎狼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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