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2章
梁家兄弟趕到?虢國?公府時, 已近酉時了。
梁霄上前砸門,毫不客氣。
梁霁勸他道:“二弟,你這是做什麽?咱們是來求人的, 你這樣太過失禮。若是嘉遠侯生氣了, 不肯幫忙怎麽辦?芷薇是個姑娘家,她可?冒不得險啊。”
梁霄充耳不聞,扣住門環大聲呼喝陸筠的名字。
片刻裏頭迎出了個管事模樣的人, 梁霄冷笑道:“去, 知會一聲,你們家侯爺未來夫人的前任丈夫到?了。”
管事凝眉道:“是梁二爺?”
梁霄笑了聲, “好說?, 正是。”
管事道:“侯爺有急事被召入宮, 只怕今晚不會回來了。梁二爺若有什麽事,不若天亮了再派人遞帖子上門, 等侯爺得空,會傳見的了。”
聽得梁霄直笑,“這麽巧?別是做了縮頭烏龜不敢見我?吧?別呀,我?還有幾件關于虢國?公府未來女主子的私密事想跟陸侯爺提點提點呢,你這下人做不了主,這就進去回報, 就照着我?适才說?的, 一個字一個字回給他聽,他會見我?的, 他定然?急的火燒眉毛似的,急着見我?呢。”
梁霁暗中扯扯他的衣角,卻根本阻不住他。
管事臉色一沉,冷笑道:“原來梁二爺是來尋事的。”
他退後一步, 身後不知從哪兒多出來幾個護院,“請梁二爺離開,虢國?公府不接待無禮之?人。”
護院圍攏上前,眼見氣氛不對,梁霁連忙擠上來擋住梁霄,“對不住,我?二弟醉了,他一時失言,就別污了侯爺清聽了。”
他朝管事抱抱拳,攬着梁霄就想把他帶走。
梁霄推開他,一面冷笑,一面提聲嚷道:“陸筠拾了我?穿爛的鞋,裝什麽清高呢?叫他出來,叫他出來!”
“二弟,你這是做什麽啊?我?們是來求侯爺幫忙的,你怎麽……你這不是尋仇來了嗎 ?”
那?管事不再客氣,連話也不肯多說?,打個手勢,命護院把人攆走。
那?幾個護院個個生的人高馬大,上前來,一個拎開梁霁,兩個鉗住梁霄的胳膊。
梁霄吃痛,邊悶哼邊道:“陸筠你可?真沒膽色,連見也不敢見我?,你瞧上我?女人,大大方方跟我?說?啊,我?玩膩了,興許就送給你了,這麽偷偷摸摸,真叫人笑掉大牙,還當她是個什麽金枝玉葉來着?就是我?玩膩了、玩爛的了……”
話沒說?完,他陡然?頓住了。
階下行來一輛馬車,正正停在門前。車簾掀開,明筝步了下來。
她穿着一身水綠色春裝,紗羅質地,襯得腰身更顯纖細,膚色更覺白?皙。
一頭豐茂的秀發堆成雲髻,墜着明晃晃的鎏金多寶流蘇釵子。彎月形赤金發梳壓鬓,垂挂着短而細的穗子,走起?路來搖曳生輝。
梁霄沒料到?會遇着她。适才還污言穢語地侮辱她,羞辱着陸筠。此刻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見她如此端麗明豔,他甚至心中升起?了莫名的卑怯感。
明筝面無表情,緩緩走近。
護院鉗住梁霄,向她行禮道:“夫人。”
明筝點點頭,水眸緩緩移向梁霄。
他嘴唇嗫喏着,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趙嬷嬷。”她開口。
身後走來一人,立定在梁霄跟前。梁霄疑惑地擡起?眼,見對方高高揚起?手,跟着一個響亮的巴掌就抽在他左臉上。“梁二爺嘴裏不幹不淨的毛病,如今還沒改,我?家姑奶奶雖是女流之?輩,可?眼裏不容沙子,梁二爺還是長長記性?,想清楚了再說?話比較好。”
梁霄被打蒙了,他滿腦子都?是适才明筝瞧他的眼神。
冰冷的,厭惡的,輕蔑的。
她瞧不起?他。
她明明是他的妻子。
她現?在卻把他當成街邊的乞丐一樣,連個好眼色都?懶得施舍。
明筝不再理會梁霄,對那?管事道:“侯爺受了傷,車中剛好有些止血補血的藥,若是用得上,便用着吧。不必通傳了,天色晚了,不便叨擾,我?這就走。”
她将?東西遞上,快步挪下臺階。
坐上車,臉上火辣辣的,生怕給人瞧出自己的心虛來。
她不放心陸筠,兩人才在街頭分?開,她就追上來送藥……怎麽想都?覺得羞赧。
那?管事堆着笑,連連挽留她,“夫人稍待,侯爺被急召入宮,過會兒多半就回來了,若是知道您來,侯爺定然?高興。”
明筝哪裏肯留下,遲疑地道:“不必了,我?還有事,您留步吧。”
馬車很快駛離,從頭到?尾,明筝一句話都?沒有對梁霄說?過。
趙嬷嬷落後一步,見梁霁一臉沉痛,她冷笑道:“梁大人原先在外行走,進退有度,也是個體面人兒。不想今兒在人家門口容得自家兄弟胡言亂語壞人名譽,既然?您縱容不管,只得老奴代為教訓,好叫梁二爺知道,咱們明家也有脾氣的。梁明兩家早已無瓜無葛,彼此好聚好散,互不拖欠。再有下回如此,明家不會坐以?待斃,梁二爺若不信邪,咱們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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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陸筠那?邊也得了消息。
他披着氅衣,沉默地走在宮道上。
郭遜道:“事關夫人,底下人不好處置,回了侯爺,望您拿個主意。這姓梁的的造次不是三兩日了,上回教訓一次,沒能叫他長記性?。未免夜長夢多,令您跟夫人煩憂,依卑職之?見,不若……”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陸筠眉頭緊鎖,沉默不言。
他想殺梁霄,這念頭不是頭回生起?。
以?前是出于嫉妒,如今是覺得煩。
這樣一個人活在世上,對他和明筝沒半點好處。
明筝今天的态度很明顯,她與梁家劃清界限,并不留情。
大牢裏關着梁家四姑娘,此刻梁霄也被押在他手裏。想要鏟除這一家,不費吹灰之?力。可?世人會怎麽議論?明筝?
說?她與情夫合謀,斬草除根害死?前夫一家?
那?些本來子虛烏有的傳言,就會在梁家消失後坐實。
世人不論?真相,只會同情弱者。
與他相比,梁霄就是那?個弱者。
失去了妻子,又?被妻子的新歡殺害……梁家雖是強弩之?末,可?畢竟在京城盤亘百年,姻親裏頭還有禮部侍郎這樣的大員,逼到?極處,鬧到?禦前,他倒沒什麽,只怕明筝臉上不好看。
陸筠沉默了一路,就在行至明府門外之?時,他才嘆息一聲,開了口。
“把他送到?宛平,着他做軍中苦力。”
“叫人盯着,沒我?的允許,不準他回京。”
郭遜怔了怔,還欲再勸。陸筠擺擺手,制止了他。
婚期在即,他也不想手染鮮血。為了他和她的未來和順,他寧願就傻傻的迷信這一回。
但願從此順順利利,讓他快些娶了她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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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芷薇沒找到?,梁霄又?被連夜召回了宛平。梁家上下都?慌極了,即将?滅頂的恐懼,彌漫在梁府上空。
不論?他們如何驚惶,這一切都?跟明筝沒關系了。
她開始匆忙的備嫁,因為婚期忽然?提前,時間驟然?緊張了起?來。
陸筠受傷後,她也曾好好的思索過。她牽挂他,擔心他,這些都?不是作假的。她盼着他好,也不厭惡他的親近,也許還稱不上多麽深愛,但她還是有些喜歡他的……
認識到?自己的心意後,她沒有拒絕陸筠想要把婚期提前的提議。
父親和陸筠商定過,将?日子定在了欽天監建議的八月十八。
再有幾個月,她就要嫁給陸筠,成為嘉遠侯夫人了。
五月初,明府辦喜事,明轸大婚。陸筠作為明家準女婿,自然?出席。
他刻意收斂鋒芒,盡量溫和地對待明家每一個人。他希望給所有人留下好印象,讓他們轉達給明筝,自己究竟多麽看重這門親事。
明轸那?些狐朋狗友有機會給嘉遠侯敬酒,哪裏還會客氣。
他飲了三四壺,在座上還是一派從容平靜的模樣。等他被人帶進明家偏院,明筝急忙忙來瞧他時,他已經醉的很厲害了。
“筝筝。”
瑗華還沒退出去,他就拉住明筝的手喊她的名字。
瑗華吓了一跳,忙紅着臉退出去。
明筝洗了條帕子,替他擦拭熱乎乎的臉頰。
他攥住她兩只手腕,坐起?身來想要親她。
明筝甩開他,按住他的肩膀,低聲哄道:“你別鬧。”
她為他抹拭頭上的汗,抱怨道:“明轸這傻子,做什麽由着那?些人灌你這麽多酒。”
“筝筝。”他含糊地喊她的名字,摟住她腰身不放。
明筝被他箍住掙不開,軟倒在他懷裏,握拳捶着他的肩膀,嘟囔道:“堂堂嘉遠侯也有這樣耍無賴的時候啊。”
他扣住她的腰不放,似乎不滿足此刻的親親抱抱,手順着腰側朝上走。明筝按住他,搖頭道:“你別胡鬧,待會兒酒醒了,瞧你羞不羞。”
又?笑自己傻氣,他醉着,哪還聽得懂她說?些什麽。
她掙開他站起?身,預備去換條帕子,重新替他擦拭。
袖角被人攥住了。
陸筠張開眼,神色迷離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說?:“別走。”
明筝頓了下。他順着她袖角,尋到?她的手掌,握緊了,扣在自己心口上,“明筝,我?又?做夢了……我?總是想你。我?想殺了梁霄,想把你搶回來,想吻你抱你,想讓你做我?的女人。這個夢,我?做了十年……原諒我?,祖父戰死?,我?不能走,我?得為他報仇,我?給你寫過信……可?你沒回,明筝……我?就這樣,把你錯過了。”
他手腕一帶,讓她倒在他懷抱裏,小心撫着她的頭發,輕聲嘆道:“別走,別離開我?,嫁我?吧,我?會待你好,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別走了,好不好?別走了……”
他像夢呓,根本連個完整的句子也說?不清,可?他低喃的那?些話,讓明筝心裏發澀,酸楚得不行。
她伏在他身上沒有動。
她抿着唇沒有回答。
可?她在心裏答了一遍又?一遍了。
“好,我?不走。”
“我?留下來,與你一塊兒過。”
“我?們好好地,這回一定要幸福。”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們的未來。”
“陸筠,能遇到?你,嫁給你,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
時光飛逝。
八月十八來到?,仿佛只是眨眼之?間。
婚禮按照明筝的要求,低調的進行着。
第二回 成親,她不願太惹眼。怕有太多非議,反倒令陸家不舒坦。
行過禮,她就被送進喜房,與陸家一衆女眷寒暄說?話。
應付這種場合她游刃有餘,真正讓她緊張的儀程都?在後頭。
從陸筠推開房門那?刻起?,她狂跳的心髒就一直不曾平複過。
她蒙着蓋頭,垂眼看見一雙玄色錦靴靠近,如意紋妝花緞料躍入眼簾。
她知道此刻面前立着誰。
視線豁然?開朗,頭頂的蓋頭被他掀了。
喜娘含笑步上前,将?兩人的衣擺打個結,跪下來說?了好些吉利話。而後就要飲合卺酒。
明筝正襟危坐,天氣熱,背脊上早出了一重汗。兩臂交纏,她紅着臉與他飲了交杯,擡眼瞧他,見他一臉肅然?,緊繃着表情,瞧不出喜怒。
她忍耐着,等喜娘走完程序,一衆瞧熱鬧的也終于退了出去。
屋外只剩下一個服侍的瑗華。
她和陸筠并膝坐在床沿上,映着一室大紅,她愈發覺得悶熱。
“侯爺……”
“筝……”
兩人同時開口,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些許的緊張和不自在。
明筝低聲道:“我?想去淨房,可?不可?以?喊瑗華進來伺候?”
陸筠點點頭,就見她一陣風似的,快速消失在屏風後頭。
陸筠仿佛松了口氣,這一整天他處在極度緊張當中,連手腳都?不知怎麽擺放才好。他怕婚儀出岔子,半分?不敢松懈。此時屋裏只剩下他一個。他環視着四周,打量着這個稍顯陌生的、紅色的世界。
他娶了明筝。
他終于娶了明筝。
今晚……他目視床帳,今晚他們會一同睡在這裏,往後無數個夜晚,她都?會陪着他,一塊兒睡在這張床上。
熱氣一點點在體內散開,他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是滾燙的。
後頭的淨房傳來點點水聲,隔着一道屏風,一扇門,她就在他往常沐浴的那?方池子裏,洗濯着她滑嫩耀目的肌膚……
不能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他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就此闖進裏頭……
等待煎熬漫長。
他兩手交握撐在膝頭,沉默地坐在床邊。
片刻,側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站起?身,目視明筝朝他走來。
她換了身衣裳,水紅色軟煙羅罩衫,織錦洋绉紗裙子,頭發松松挽成髻,鬓角還滴着水珠。
她有點緊張地朝他看過來,只瞧了一眼就垂下睫毛,再不敢多瞧了。
陸筠與她一樣緊張,他展臂做了個“請”的手勢,說?:“你坐。”
這模樣好像當她是個客,瞧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明筝抿唇笑了出來。
她依言坐在床沿上,拍拍身邊空着的位置,“您也坐?”
陸筠盯着她的手。
軟白?瑩潤,他知道這雙手多柔多嫩。
他喉結滾了滾,走上前,離她更近些 。
明筝疑惑地擡起?頭,“侯爺,您……”
觸上他的視線,她聲音驀然?一頓。
撞上他那?雙幽黯不見底的眸子,她瞬間讀懂了裏頭纏綿的情愫是什麽。
他蹲跪下來,指頭遲疑地,捏住她的腳腕。
明筝難耐地咬住唇,連忙要躲。
沒能躲開,他握住她的腳踝,将?她剛換上的那?雙簇新軟鞋除了下來。
明筝兩手撐在身後,睜大眼睛瞧他徐徐直起?身。
他靠近了,左膝挪到?床沿上,俯身扣住她的肩膀。
他一言不發,深沉的眸子望着她,危險氣息在靠近,明筝心裏莫名有些恐懼。
她朝後退,可?又?能退到?哪兒去。
她想說?點什麽,打破這可?怕的沉默,可?此時此刻,她的聲音對他也是莫大的刺激。
他擡手抽去她頭頂的發釵,滿頭青絲全數披散下來。
烏黑豐茂的頭發襯在雪軟的肌膚上,更顯得那?身皮肉白?皙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