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色越來越亮，他們三個人僵持着，原位不動的姿勢，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溫暖的小屋，暖暖的溫度下，孟然原本泛紫的唇部終于緩和變淺。羅莉一直咬着杯沿，低低地吸着水。

鐘穎純白的臉直到熱得潮紅，才想起把肩上披着的外套除下，遞回給孟然。

“給你。”鐘穎眼睛專注在外套上，連一絲目光不願意碰觸到孟然臉部。

孟然表情略顯惆悵。

他接過衣服，鐘穎馬上松手，轉身想回房間。

孟然抿了抿唇，雙肩跨下來，無奈地蹙眉，說：“關于蘇詩詩的事情，我是故意制造出來讓你誤會的。因為她前陣子失業了。我們家父母認識，她從他們那得知我被簽約的事情，她就來A市投靠我，想謀得半個職位。”

“她聽說你也在A市，原本還想見你的，我才要求她陪我演了場戲。那天她在7-11都等了你三個小時了。在你考完期末那天，我特意安排了一場KTV，主要是為了讓你們重逢，”孟然一雙有神的雙眼縮緊，惆悵滿目，帶點自嘲地繼續說：“我當時還幻想，你可以當場指責我，我好安排接下來的驚喜，沒想到你卻不願意出現。”

待他聲畢，客廳恢複到令人窒息的平靜。

羅莉怔怔地望着孟然，從他誠懇與認真的眼神裏，看不出絲毫的虛假。心裏有些許內疚，當天她也是主要的說客，說服鐘穎不要出現，不要還錢，直接開學扔回給辛疾的。

安靜的清晨，這麽一鬧，羅薇家裏，另外熟睡的幾個家人，也被陸續吵醒。羅炎天的房間離客廳最近，他們三個人，可以清晰聽見他從炕上下來，穿上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

鐘穎背對着他們，沒有轉身，沒有應答，杵了片刻，邁步走進了房間。她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盡管心裏，總是有絲絲酸楚。

“你讓她先安靜一下……”羅莉努力擠着笑，輕輕地說，澀了澀唇，捧着杯子，跟着走進房間。

窗簾在羅莉起床的時候就被拉開，初升的太陽，把淺黃色的光線透過窗戶照進房間。鐘穎坐在床上，屏幕剛滅下的手機，惶恐地擔憂是否剛錯過了安傾城的短信。

屏幕被按亮，上面有着十九個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沒安傾城的任何消息。

他已經接近三十六小時沒有跟自己聯系了，鐘穎心裏突然有點不踏實。她擔心他是否在美國出了什麽事情，昨天睡前，她看到了新聞裏說，美國東北地區下起了雪暴，災情嚴重；同時，她又擔心，三年多前類似的事件重複發生，她擔心安傾城會突然消失一宿，然後扔出一堆證據證明她違約了。

她已經不想再惹安傾城生氣了。

鐘穎對着窗，把手機屏幕劃開，按出通話記錄，看到手機的IP上顯示電話號碼來自A市。她蹙着眉，盯着這個號碼兩秒，不作多思考地回拔了回去。

她有種預感，這個號碼跟安傾城有關。

“您好，我是鐘穎。”鐘穎等電話另一頭被接通時候，按捺不住，先自報家門。

羅莉跟着進來帶上了門，正猶豫着如何開口化解剛才的尴尬，卻聽見鐘穎正在跟人打電話。

隔着一米多遠，羅莉隐約能夠聽見鐘穎電話裏傳出來的聲音，她靜靜地走到桌尾，把被子撥開，坐在米黃色的褥子上。

“鐘穎你總算接電話了，”電話裏傳出來清而婉轉的聲音，她舒了口氣，說：“姚宇金和我快要到C縣城了，你把你具體所在的位置告訴我吧，安傾城回來了，讓我們先過來接你。”

“呃，地址？”鐘穎怔了怔，轉過臉望向羅莉，羅莉心領神會地主動地報上詳細地址。

“宗仁街，五道口村，四十六號門。”

鐘穎把羅莉的話一字不漏地對着電話複述一遍。

但是姚宇金對C縣城不熟悉，因為距離太遠，而且導航上面怎麽輸都沒有她們提及的地址，搜查了好幾個類似的地方名，都找不着在C縣城的，于是鐘穎索性把電話交給羅莉，讓她親自和他們交代。

經過大費口舌，最後羅莉只好提個主意，讓他們約定在唯一能夠搜查到的點，華潤超市的廣場邊上等彼此，到時候再電話聯系。

未等羅莉把電話挂斷，鐘穎已經蹲下身，從床底下拉出昨天提過來的，肥肥的行李袋。她把行李袋子拉開，将出門時候特意塞進去的一盒包裝精細的燕窩放到羅莉的桌上，壓低聲說：“我叔叔回來了，我得回去過年，這些是我帶給你父母的新年禮物，雖然不多，但是算是一份心意。”

“明年，我一定過來你們家蹭新年。”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微笑着，絹秀的雙眉下，雙眼彎成兩只小月牙，仿佛剛才的尴尬消失無蹤。

羅莉不好拒絕，因為已經送上門了，讓她搬回去又費勁。其實她的心裏，有一萬個想要留鐘穎在這裏過年念頭，但想到她跟孟然似乎不在融洽，也只好作罷。她蹲下身，幫着鐘穎，把昨天剛擺出來的衣物，盡量疊整齊放進行李袋。

客廳裏忽然傳來了婉轉的口琴曲，孟然用口琴唱着上次表演時候參賽唱的歌的副歌部分，略帶淡淡憂傷的曲調通過口琴豐富的和音，聽得人心裏暗傷。而這種深情的微傷感，把向來心如鐵石的羅莉都給動搖了。

仿佛他曉得鐘穎即将要回A市親戚家去的事情似的。

音樂來回的吹奏了将近五分鐘，羅莉坐在床上低頭看手機，餘光裏看着低頭在手機屏幕上劃來劃去的鐘穎。就這麽一瞬間，她竟然有種荒唐的想法，想說服鐘穎可以跟孟然在一起的想法。

青春原本就如此短暫，每個女孩子在青春亮麗的時候，都值得擁有段，被愛如生命的戀情。

然後，客廳安靜了許久。

直到鐘穎确切地聽到了孟然跟羅炎天說要回房間睡回籠覺後，鐘穎才舍得身起，拎起行李，站在房間門口等孟然進房後關房門的聲音。

她盡量跟孟然不碰面，她覺得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來幫你拿一個。”羅莉從床上跳起來，從門背上的挂勾上取下外套迅速披上，雙手搶着拎起了她較重的行李，微笑着把行李躲到身後。鐘穎莞爾，背起書包，聽着關門的聲音後，扭開羅莉的房門走出客廳。

孟然站在羅炎天的房間的窗戶旁，默默地，呆呆地，注視着羅莉和鐘穎的背影，淹沒在喧鬧的小街道洶湧的人群裏，眉頭微微地卷起，左手拳頭不自覺地握住。

他低下頭拿出手機，給辛疾發了個短信，說：“下午我回A市，請幫我在網上訂好動車票，并短信通知我。”

清晨八點，小縣城大街小巷，早就擠滿了趕赴最後幾天班的人。買早餐的買早餐，等公車的等公車。各個街巷，熱鬧得很。

越是臨近新年，縣城裏的人越是想要我掙錢後，好好享受浮生半月閑的新年假。

刺骨的冷風，呼呼地吹着。

羅莉把外套的帽子包裹住頭，雙手縮在長衣袖，吊拉着鐘穎的行李，跟鐘穎躲在柱子後面躲風。她們閑話家常地介紹起C縣城的歷史與小食。

一輛顯眼的，黑色幹淨的邁巴赫從拐角滑出，拐了過來，停到了鐘穎和羅莉站的面前。姚宇金一如既往地深沉穩重，只是今天不再穿長黑絨大衣，換成了棕色的短的皮上衣，搭配着淡藍色的襯衫和緊身西褲，顯得英朗帥氣。連平時對男人難有情緒的羅莉，在姚宇金接過行李時候，被他帥得臉都禁不住紅了。

“羅莉，謝謝你陪鐘小姐在這裏等。”羅莉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認真地端詳姚宇金瘦削臉廓，她發現，他勾人的鷹鈎鼻下，不厚不薄的唇型，特別好看。

“不客氣。”羅莉低頭，扯了扯正要上車的鐘穎，向前走了兩步，抱了抱她，說：“回去好好過年，我初五會回A市後見。”

鐘穎笑說：“好，好，好，我到時候去車站接你。”

正在這時候，副坐上的女的，拉下了車窗，搭了個讪：“到時候你直接讓姚宇金去接就好了，是吧，阿金。”

她帶着墨鏡，朝她們倆望了過來，反光的鏡片背後，她的眼珠子準确無誤地落在鐘穎身上，流動着打量她的樣貌。跟多年前她見過的照片的發型沒有兩樣，倒是眼神裏，失去了當時純淨的光亮，比起羅莉，仿佛多了一絲彷徨。

最後她的目光細細盯着她嘴角的青紫處，向她們倆擠了個漂亮的微笑後，關上了車窗。

羅莉望着随着車窗鏡上搖而隔絕的女人的臉，怔怔地站着，連姚宇金和鐘穎跟她說再見，她也是機械地回答。

直到車子走遠了，消失在拐角，羅莉還沒有回過神。

難怪剛才感覺電話裏的聲音，似曾相識，原來，坐在姚宇金車裏的那位女的，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陸蔓蔓，她的偶像。

太陽不痛不癢的曬着，直到她雙手都凍得有點發麻，她才舍得離開，邊走邊若有所思地想着，這位跟她同寝室了兩年多的好朋友，到底是何種來歷。B城，那個遙遠的城市，如果沒有記錯，也是陸蔓蔓的家鄉。

A市，陽光普照。

耀眼的日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原本十五個小時的航程，整整被耽誤成了三十二個小時。身心疲憊的他，昨天晚上睡了五個小時，便開始起來裝飾新居。

剛接到陸蔓蔓的短信說鐘穎已經接上，雖然趕不上日落軒的落日晚餐，但安傾城還是想要給鐘穎一個與衆不同的新年。

只有他和她一起，在A市，在新居渡過的，甜蜜新年。

一個多月沒見，安傾城很想她，他想她小巧的唇，和那誘惑人的雪白肌膚與柔軟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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