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過飯,兩人推着車子進了城,還要買些米面去。
到了十字路口,不等楊菀開口,楊有才就對她說:“你想到哪裏去逛逛,就去吧,待會兒我在城門口等你。”
她點了點頭,伸手将兩個石榴放進籃子裏提着,正要走,楊有才忽然摸出幾文錢塞給她:“給你二姐買塊兒白糖糕帶回去。”
楊菀笑着應了下來,對他的這一舉動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爹,那我去了。”說着,拎着小籃子往東邊走,楊有才則推着車子去了南邊兒。
先是到針線鋪買了彩繩,她琢磨了一下時間,覺得還來得及,就又去了城北的布衣坊。這種地方,一般情況下,只要一看不是要買衣服的人進來,過不了多久夥計就會把人轟出去。可楊菀卻是個例外,她可以随意地在這裏晃悠,因為她和這裏的裁縫是師徒。
想當初,她一個人跑來拜師學藝,厚着臉皮留下來當了學徒,學了不到一個月,能夠自己上手做衣服了,卻忽然說不幹了。問原因,她說:“現在的手藝能幫家裏人做衣服就成。”氣得裁縫師傅抄起尺子就要打她,罵她好好的一塊兒材料沒上進心。
她只是嘿嘿笑着,也不躲,站在原地挨了兩尺子,最後倒是師傅舍不得打了,氣得自己坐在椅子上直喘氣。
她這才收了笑,跪在地上認真地給他磕了兩個頭:“我知道師傅真心疼菀兒,只是我現在只想照顧好家裏。我不是來故意偷學師傅的手藝的,只是想着能給家裏人做件衣服縫縫補補。她發誓,絕不會忘恩負義來搶師傅的生意。”
最後那裁縫師傅也不好再說什麽,反倒還送了她兩匹布,讓她回去好生過活。她沒要,她也是個明白人,做人不能太貪心。
那天她走的時候,裁縫師傅摸着胡須對店夥計說:“這丫頭,有心,有膽,不簡單。”
之後楊菀再來郢州城,總會來過來看看他,雖然師徒情分已盡,但一老一小卻是成了莫逆之交。
“菀兒,今日又帶了什麽好東西來?”剛進到店裏,就迎來一句調笑,楊菀笑着把籃子遞過去給對方看:“石榴,要不要?”
那店夥計從櫃臺後面走出來,圍着她轉了一圈,然後假裝不正經地摸着下巴打量着她:“那這個叫菀兒的水靈靈的大石榴,姑娘是打算論斤賣呢,還是論個賣?若太貴,我可買不起。”
楊菀揚手虛打了過去,笑罵道:“你個不正經的,太陽還沒落山呢,你做哪門子夢?我定要告訴師傅去,你不好好做生意,淨欺負小姑娘們。”
那夥計立刻讨饒:“別別,怕了你了,姑奶奶。”其實這裏的人和楊菀關系都不錯,平時鬧着玩已經成習慣了。
“師傅呢?”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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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陳家人過來說要給小姐太太做衣服,剛被叫走。”
“哦,”楊菀随意地瞅了瞅店裏挂着的幾件袍子和衣裙,然後把籃子遞過去,“那這兩個石榴,你們就留着吃吧。”
那夥計一聽連忙擺手,把籃子又推了回去:“別了,你還是拿回去吧,上次我收了你的東西,師傅回來差點扒了我的皮。”
楊菀明白師傅是心疼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就笑了笑把東西又拿了回來。“那我走了,等師傅回來,你記得跟他說,我來過了。”
夥計點了點頭,送她出門。
尋思着白糖糕應該在哪裏買,忽然有個小厮摸樣的人從她身邊匆匆跑過,嘴裏還嘟囔着:“要死了要死了,公子知道了,定要罰我的。”
她被吓了一跳,然後看着那人邊碎碎念跑遠,心中暗自好笑。可不想,忽的那人竟又折了回來,看到她籃子裏的石榴後,拍手大笑道:“總算是給我找着了,我果然是吉人。哎,姑娘,你這石榴怎麽賣?”
楊菀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卻又猛地變了臉色:“哎呀,糟糕糟糕,不好不好,忘帶銀子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不如這樣,你跟我回去,我拿錢給你?”
楊菀隐隐覺得這些臺詞有些耳熟,頓時變得警惕起來,看着他不說話。
那小厮從她眼裏看出了防備,一拍大腿,趕忙解釋道:“我不是壞人,我就是前面兒明月戲院的人,我家公子就是戲院裏最紅的花滿堂……你不知道?你怎麽能不知道呢?在這城裏,誰不知道我們公子的大名?什麽?你要走?你別走啊,我還等着你救命呢,你走了我怎麽辦?你千萬別走,你走了我死了可都是你害的……什麽,你不走了?那太好了,那就跟我走吧……”
等到楊菀跟着他往戲院走的時候,心裏還覺得有些不解,怎麽稀裏糊塗就跟着他來了呢?
“哦,我叫李铎,今年不到十五,你呢?看上去應該沒我大,那你就叫我铎哥哥或者小铎哥就成。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忙了一上午,做了好多事情,卻偏偏把最要命的一件事情給忘了,這不,還好遇到你了。你說你來的怎麽就那麽巧呢?難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前世盟約,讓我們偏偏在此時此刻遇到彼此?我就說嘛,今兒個左眼皮跳個不停,原來是這個緣由……”
楊菀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卻沒打斷他。他可是除了村頭徐婆婆外,第二個說起話來讓她插不上嘴的人。
“哦,對了,你叫什麽名字?”說了好半天,他這才想起一個頂要緊的問題。
“啊,到了。”楊菀忽然指着他身後說。
他一扭頭,看到牌匾也是一愣:“呀,怎麽這麽快就到了?我明明沒說多少話,你也幾乎都沒開口,我們還沒來得及好好了解彼此,怎麽就到了呢?得,你跟我來吧,趕快趕快,我很忙的,你可不能浪費我的時間。”他說着一把拉過楊菀,轉身就往前跑。
楊菀被他扯着小跑着到了側門,門口有兩人把守,看到李铎似乎認識,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他們進去了。
一路到了後院,楊菀頓時覺得四周安靜了許多。這院子裏極清淨,似乎前頭的喧嚣熱鬧一點也沒有傳到這裏來。
可一路上沒有遇到一個人卻也讓她有些疑惑,但沒等她問,李铎就笑呵呵地解釋說:“我家公子愛清淨,除了有正事兒,前頭的人都不許過來打擾。”他說着讓她等在原地,自個兒跑到屋裏去拿錢。
楊菀四處看了看,院子裏的山石擺設她雖不懂,卻也能隐約感覺到,這家主人必非粗鄙之人。一股清香傳來,她循着香氣望過去,看到石階上擺着的蘭草正長得茂盛,走過去嗅了幾下,頓覺心神寧靜,不禁揚起了嘴角。
忽然,一陣高高低低地吟唱聲傳了過來,隐隐約約,聽不太清楚唱的是什麽,但曲調卻是不錯的。她不自覺地循着聲音走過穿花門,一路到了後花園。只見不遠處的涼亭裏,正站着一個年輕男子,正唱到“曉風未盡,殘月消,與君約,三生共與”,卻忽的消了聲。
那人似是覺察到有人過來,便慢慢轉過身來,入眼是那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腰間一條同色的白玉寶帶較尋常人家的要長些,卻越發顯得那人身姿挺拔,風流無邊。衣袖和下擺邊上則用白線細細繡了幾乎看不見的小碎花,看上去極其精致講究。
順着衣服往上看時,楊菀卻是愣住了。眉眼如畫,說的應該就是眼前之人了吧。只見那人長相文雅俊秀,墨色的長發垂在白玉似的頸間,垂眸間,像極了畫像中的仙子。只是那薄唇微抿,到顯出幾分薄情來。
看到眼前這個不認識的小丫頭,花滿堂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氣。他一向最讨厭有人在他唱曲的時候打擾,卻不想今日李铎竟然放了外人進來,真不知他這個差事是怎麽當的。
可沒等他開口,那小丫頭卻先是急急忙忙躬了身,嘴裏念叨着:“對不住,對不住,定是打擾到了。”然後卻又雙手合十,作鼓掌狀,笑道:“你這唱的是什麽曲兒,真好聽,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唱的這般好聽。”眼睛彎彎,小嘴嘟嘟,臉上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她這樣一說,反倒弄得花滿堂不好當場發作了,但他卻也沒打算作答,倒是李铎這個時候跑來救了急。
“姑奶奶啊,你怎麽跑這兒來了,你這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嗎?”李铎急得直跳腳。本想拉了她就走,卻不想這個時候花滿堂竟然開口問:“她是誰?”
李铎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楊菀則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花滿堂,暗自思量,還當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想李铎他剛剛一路下來嘴就沒停下,這會兒倒不會說話了。
她也不做解釋,只是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表情。
李铎本打算出賣她以求自保的,但對上她那過于幹淨的目光,倒是硬生生把謊話咽了下去,最後只得老實說了緣由。
花滿堂其實也并不是真的在意,聽完後只是揮了揮手道:“那就給了錢,打發出去吧。”轉身時,較尋常人寬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動作蕩開,別樣的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幾天事情較多,努力日更,等過了這幾天,努力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