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夫來的很快，仔細檢查過後，對柳慕楓說：“少爺，這位小姐的病情有些嚴重，我發現她除了有些發燒，身體也很虛弱，像是好長時間都沒有進食，情況不是太好。”
花滿堂聽了微微皺眉，柳慕楓看了他一眼，問：“那該如何？”
“我先開個方子盡快讓熱度退下去，至于身體虛弱的問題，需要慢慢調養。”
柳慕楓點了點頭：“好，辛苦了。”
那大夫連忙作揖：“哪裏哪裏。”說完走到桌前開藥方。
柳慕楓派了幾個丫鬟在旁邊聽候他的差遣，回頭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慘白的楊菀，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認識花滿堂這麽久，他還從沒見過他有這麽熱心的幫助一個不認識的人。所以，這個人的身份，很值得人深思。
“哥，你說這人和滿堂哥是什麽關系？”柳慕雪湊到他跟前小聲問。
柳慕楓看了她一眼，笑：“你很好奇？真巧，我也很好奇。”
柳慕雪看着他臉上的笑，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往旁邊退了幾步，扭頭看到花滿堂轉身走了出去，不禁脫口道：“唉，滿堂哥怎麽走了？這麽冷淡？”
柳慕楓的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把折扇，刷拉一下打開，輕輕扇了幾下，笑道：“因為在這裏呆着也無用，他花滿堂一向讨厭做無用的事情。剛巧，我也讨厭。”說着也走了出去。
柳慕雪在原地呆愣了一會兒，滿腹狐疑：“他不是一向最喜歡做無聊無用的事情嗎？”想罷扭頭看了看房間裏忙碌着的丫鬟們，最後癟了癟嘴也走了出去，因為确實幫不上什麽忙。
花滿堂在前廳坐了沒多久，李铎就回來了。進門先站在門口抖了半天的雪，外面的雪已經越下越大了，這會兒遮天蔽日的鵝毛大雪，更顯得夜沉甸甸的。
“公子，我把人都送到鎮上去了。那小丫頭看樣子來頭不小，那兩個人販子這次恐怕要大倒黴了。”李铎走到花滿堂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拿過一杯熱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接着說，“我問過那兩個人，他們說楊菀并不算是他們抓來的，而是那個叫陳桂香的，也就是楊菀的娘送給他們的，不但沒收他們錢，反而給了他們不少錢，只說讓送的越遠越好。真是奇了，我之前只聽說賣女兒的，還沒見過花錢賣女兒的。”
花滿堂聽完想了想，很平靜地說：“只怕是楊家出了什麽事情。”
李铎聳了聳肩，扭頭看到柳慕楓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就笑嘻嘻地跑過去對他說：“柳大哥，我今天替你做了一件好事。”
柳慕楓眉頭一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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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救了一車廂的姑娘，還幫她們都贖了身，當然，用的是你的銀子。”李铎笑的得意。
柳慕楓單手托着下巴問：“那她們人呢？”
李铎雙手一攤：“都走啦。”
靜默，靜默，靜默。
驀地，柳慕楓臉上揚起一抹笑，看着李铎無比溫和地說：“那我得到了什麽好處？”
李铎雙手合十，對他拜了一拜，說道：“積福積德了。”
花滿堂在一旁看的好笑，說來這柳慕楓的性格也夠特別了，總一副笑眯眯地樣子說着些驚世駭俗的話，弄得旁人都無法招架。可偏偏的，每次和李铎對上，他就讨不得多少便宜，有時候還會處于下風，也算奇事一件。不過，仔細想來這事兒也不奇怪，畢竟對付幼稚的人，你必須比他更幼稚才行。而李铎除了幼稚，還臉皮厚。
柳慕楓看到花滿堂臉上有了笑意，立刻心情大好地說：“沒關系，銀子給你們反正就是讓你家公子花的，只要小花花他高興就好。”
李铎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然後回頭看了眼面不改色優雅喝茶的公子，心中暗嘆：“果然還是公子厲害，這樣都沒把茶水吐出來，厲害厲害。”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花滿堂之所以能如此淡定從容，是因為他早就把柳慕楓當做一只老母雞來看了，不然還能怎樣？
楓葉山莊的專用大夫醫術自然是不錯的，楊菀第二天就退了燒，然後也能夠迷迷糊糊地醒來吃些東西，用大夫的話說，情況已經在慢慢好轉。
楊菀真正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了，睜眼看到一個漂亮的紫衣少女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有那麽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
“你醒了？”柳慕雪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床邊俯身看她。她本來長的就好看，笑起來的時候更是，而且她的笑容看上去很真誠，讓人不自覺地就沒了戒備心。
只是這種感覺還沒有持續多久，柳慕雪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你是誰？你和滿堂哥是什麽關系？你和小铎是什麽關系？你怎麽遇到滿堂哥的？他為什麽會帶你回來？你……”這一個一個問題從她嘴裏蹦出來，直把楊菀給說愣了，只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柳慕雪歪着頭看着她半晌，忽然大笑起來，然後伸手指着她說：“好呆，好可愛！”說完又撲到她面前說，“我叫柳慕雪，這裏是楓葉山莊，我哥是莊主，要我叫滿堂哥進來嗎？還是你想見小铎？不論你想要什麽都可以跟我說，我都可以滿足你的。”
楊菀還未答話，一個聲音就傳了過來：“小雪，你吓到她了。”李铎邊說邊走了進來。不過一對上柳慕雪的眼神，他就後悔了，果然應該讓公子走在前面的。
柳慕雪可不管這些，李铎這家夥已經躲了她好幾天了，這次遇上，她怎麽能輕易放過他。她立刻丢開楊菀朝着李铎沖過去：“說了多少次了，你要叫我姐姐，姐姐！”
李铎吓得一個竄步出了房門，還不忘回嘴道：“我為什麽要叫你姐姐，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你看哪個千金小姐像你這樣？粗魯，傲慢，幼稚，暴力！”
“李铎！我今天一定讓你好看！”
“來呀來呀，怕你的不是好漢！”
“那你站着別跑！”
“你以為我傻呀？”
……
鬧騰的兩人總算是跑遠了，房間裏恢複安靜，花滿堂慢慢走到床邊，看了看楊菀，問：“好些了嗎？”
楊菀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沒聽到一般，沒答話。
花滿堂也不在意，瞧着她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料想恢複的應該不錯。
“要是累的話，好好休息，有空我再來看你。”等了片刻，見她一直不答話，花滿堂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行離開。下次還是讓李铎過來吧。畢竟他們年紀差不多，有什麽話也好說一些。
可轉身正要走，楊菀卻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愣，扭頭看去，只見她一直大睜着的眼睛裏水氣彌漫，然後眼淚就落了下來。她蠕動了一下嘴唇，慢慢喊着他的名字：“花……”聲音裏是無助。
花滿堂見她如此，知道她有話要說。在床邊坐下，本想扶她起來，可胳膊被她抓的緊緊地，于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說：“我扶你起來。”
楊菀這才松了手，被他扶起後一直微微低着頭，雙手放在錦被上，身子微微有些發顫。
“冷嗎？”花滿堂皺眉問，然後往床邊看了看，起身從衣架上拿過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楊菀低着頭沒說話，長長的劉海兒垂下來正好遮住了她的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花滿堂也不急，只靜靜地坐着。若放在從前，別人的事情他向來是不愛多管的，但從他走下馬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将成為他不能不管的人。
忽然，楊菀慢慢開了口：“青兒走了……爹受傷了……二姐……死了……”她慢慢地訴說着，聲音低低的，聽上去很平靜，可花滿堂卻看到一滴滴的眼淚墜落在背面上，然後慢慢暈開。
花滿堂安靜地聽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個少年，也曾經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娘死了，大娘誣陷他偷了東西，爹什麽也不管，于是他在自己十四歲生辰那天，被趕出家門……
楊菀雙手捂着臉，哭着說：“要是大姐和二姐吵架的時候我站出來阻止就好了，爹就不會喝酒，也不會摔倒受傷……二姐說要出門找大夫的時候，我應該要說自己去的，這樣她就不會死了……我要是能再多掙點錢，娘就不會把瑩瑩賣掉了……我要是……再有用一點，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是我沒用，我什麽都做不了，我……”她哭的很壓抑，哭的很傷心，連哭聲裏都帶着滿滿的自責，低低地，聽的人心疼。
花滿堂忽然擡起左手在她頭上輕輕揉了揉，柔聲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是你的錯。”
楊菀聽到這話身子頓了一下，然後就像是突然爆發，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楊有才出事的時候她被吓傻了，忘記了哭；楊茗出事的時候，她不相信她死了，她告訴自己不能哭；送楊瑩走的時候，她只覺得心空落落的，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可現在，面對花滿堂，她仿佛要把這段時間攢的眼淚都流出來一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難過，所有的壓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無措，統統在他面前被揭開。
花滿堂伸手攬過她，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沒再說話，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他知道，這一場哭是免不了的。因為必須堅強，所以必須忍耐，可是傷痛始終存在。細想去，他們也只是孩子。
門外，柳慕雪聽完了這個故事，只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扭頭看身邊的李铎，只見他臉色難看的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另一邊，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柳慕楓用手裏的折扇抵着自己的下巴，饒有興趣地說：“在少女最無助的時候，實在是下手的最好時機。”說罷，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轉身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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