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那日之後,淩玉又來來回回往縣城跑了數趟,錢倒是花了不少,只是別說見程紹禟,連大牢守門的官差一見她便驅趕,便是她連偷偷塞過去的銀兩都不收了。

“我說小娘子,你便死了這條心吧!若是別人倒也能通融,是那镖局裏的人……你還是莫要為難我了。”這日她帶着王氏給程紹禟準備的飯菜,再次到了縣衙大牢懇求官差通融通融,好歹讓她見程紹禟一面,只毫不意外地又被拒絕。

淩玉又氣又恨,卻是半點法子也想不出來,使強、示弱,但凡她能想到的法子都試過了,可這些人就是軟硬不吃。

“大嫂,這可怎麽辦?再見不到大哥,娘那裏怕是瞞不過去了。”程紹安白着臉,憂心仲仲地道。

為怕王氏更加擔心,叔嫂倆默契地瞞着她官府不讓人見程紹禟一事,只是每回從縣城回去,王氏都會拉着他們左問右問關于程紹禟的情況,兩人絞盡腦汁哄她,只是到底心裏發虛,恐怕也瞞不了太久。

淩玉随手從挎着的籃子裏抓出一個白面饅頭往嘴裏塞,似是發洩一般狠狠地咬了一口,程紹安見狀也學着她的樣子同樣塞了一個,叔嫂二人就在縣衙大牢門前把那籃子飯菜吃了個幹幹淨淨。

“如今可真是求救無門,若是咱們也能認識幾個當官的就好了。”程紹安嘆了口氣,片刻,靈機一動,“大嫂,你爹教過那般多學生,想必認識不少富貴人家,能不能請他老人家幫幫忙?”

“如今連縣太爺都不頂用,我爹認識的那些富貴人家能有什麽用?”淩玉沒好氣地道。

這些難道她會沒有想過麽?只是她老爹一個窮酸秀才,教過的學生當中,最出息的便是她的姐夫梁淮升,如今也只是一個秀才。

況且,她老爹一輩子認識的最富貴的人家,也不過是鎮上的大財主。至于什麽權貴之家,哪是她們此等市井小民能結識的!

想到這,她嘆了口氣。

怎的覺得這輩子混得還不如上輩子,上輩子好歹她也算是有幸見過日後的帝後,王府也曾出入過的,哪像這輩子……咦?等等,或許有一個人能幫幫她!

腦中忽地靈光一閃,她猛地一拍掌,唬了正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的程紹安一跳。

“大嫂,你怎麽了?”

“紹安,你且回去,我去找人救你大哥!”淩玉哪有心思回答他,把提着的籃子塞給他,匆匆地扔下這麽一句話便離開了。

“大嫂,大……”程紹安下意識地抱着那只裝着空碗碟的籃子,想要去追她,跑出一段距離,已經不見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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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去哪兒了?”他呆呆地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喃喃地道。

淩玉一狠心,先到南大街那邊租了輛馬車,吩咐車夫把她送到鄰縣。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着,她坐在馬車裏,無意識地絞着袖口。

如今唯有一個人能與各大官府有那麽一點兒交情,那便是上輩子介紹了程紹禟等人到齊王府當侍衛的前任總镖頭吳立仁。

雖然她并不想程紹禟與齊王府扯上關系,但是事到如今,還是希望可以借齊王之勢好歹把人從牢裏撈出來。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齊王是到了封地,還是仍留在京城。只盼着他此時已經到了封地,并且封地還是和上輩子一樣。

憑着記憶尋到了吳總镖頭家門前,卻被告知他兩個月前陪着娘子回了岳家,至今未歸。

難道這輩子注定還是要當他老程家的未亡人?淩玉暗暗叫苦,鋪天蓋地的絕望撲卷而來,雙腿一軟,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她想了很多,想上輩子程紹禟死後她過的日子,想這輩子程紹禟待她的點點滴滴,想她的掙錢大計,甚至還想過再給小石頭添個弟弟。

可所有的幻想,都定格在上輩子那壇骨灰上。

想到最後,她再也忍不住濕了眼睛。

家中有老有少,一個小叔子也不怎麽頂用,她一個婦道人家四處奔波,還要忍受村裏的閑言閑語,表面雖不顯,內裏其實已經很疲累了。

“你是何人?為何會坐在我家門口?”突然,渾厚低沉的男子聲音在身邊響了起來,她愣愣地擡頭,感覺強烈的日光照射而來,下意識地眯起了雙眸,也想要看清出現在眼前的高大身影。

“你是吳總镖頭?!”終于,待她認出眼前之人時,當即驚喜地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吳立仁意外她認得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沒有對眼前女子的半分印象,不解地問:“你是何人?”

“小婦人程淩氏……”淩玉捊捊了鬓發,想了想,又換了種說法,“拙夫姓程名紹禟。”

吳立仁恍然大悟:“原來是程家弟妹!你怎會在此?紹禟呢?”

“相公,有話不如進屋再說吧,瞧這小娘子一身汗,也該歇息歇息才是。”始終靜靜地站在一旁的吳娘子笑着道。

“對對對,娘子說的對,有話屋裏講。”

待淩玉急切地将事情來龍去脈講清楚後,吳立仁臉色陡然一變,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這也是走投無路了,這才前來打擾總镖頭,只因拙夫常在家中說起總镖頭,說您有情有義,與兄弟們肝膽相照。”淩玉打量着他的神色,斟酌着道。

吳立仁眉頭緊鎖,良久,沉聲道:“此事我先去打探打探,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弟妹且安心回家等待消息,你放心,吳某人必定竭盡全力把各位兄弟救出來!”

都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兄弟,若是不知便可,知道兄弟們正遭難,他又如何能見死不救!

淩玉大喜,‘撲通’一下便給他跪下:“多謝總镖頭,多謝總镖頭!”

雖然不敢肯定結果會是如何,但奔波了這些日子,總算是能有人肯出手相幫,僅憑這份恩義,淩玉便想給他立個長生牌位了。

所以,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更易觸動人心。

吳氏夫婦留淩玉用了晚膳,有心留她在府上過一晚,只淩玉不放心家中親人,婉言謝絕,吳立仁又吩咐家仆駕車把她送回了程家村。

待淩玉離開後,他立即四處托人打探案情。行镖之人走南闖北,黑白雙道都接觸不少,而他這位曾經的總镖頭,自然更會經營打點,久而久之,人脈自然廣些。

故而,不過數日時間,倒真讓他打探到了內情。

“合該你那些兄弟遭此大難!這真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當日那任忠任大人所托之镖,據聞裏頭有些對東宮那位不利的東西。你說,魯王能不想方設法去奪麽?”

“老實說,你那些兄弟在大牢裏倒還能保住性命,畢竟魯王一日得不到東西,便一日不會要他們的命。只若是落在東宮那位手裏,只怕是……”

“若按我的意思,此事你最好莫要插手,便是插手怕也難救。只你既說這些兄弟與你交情匪淺……我便給你指條明路。”

“你可去長洛城齊王府求齊王幕僚晏離晏先生,若晏先生能說服齊王出面,你那些兄弟自可保住性命。”

吳立仁有些遲疑,齊王真的會冒着開罪東宮太子和魯王的風險替他們說話?

他有心再問個究竟,可對方言盡于此,卻是不願再多說。

***

卻說淩玉從吳府回去後,但一直按着焦躁耐心地等待着消息。

她并不敢肯定吳總镖頭真有本事把人給救出來,畢竟連郭骐這位縣太爺都有心無力。

“娘!”她正想着心事,忽聽到小石頭的叫聲,擡頭一望,便瞧見兒子委屈的小臉。

“大嫂,小石頭已經叫了你好幾聲了,可你都不理他。”程紹安在一旁小聲提醒。

淩玉頓時內疚了,将委屈得眼淚汪汪的兒子抱到懷中,親親他的小臉,歉意地道:“是娘不好。”

自從上回受了一番驚吓,小石頭愈發粘她了,只要視線裏沒有看到她的身影,立即哇哇大哭起來,憑誰哄也沒用,一定要淩玉出現才行。

最初的幾日,淩玉根本抽不開身,皆因小家夥無論何時都緊緊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仿佛一放手娘親又會不見了。

她哄了小家夥片刻,總算是把他給哄高興了。

周氏到來時,便是看到女兒與外孫笑容滿面的模樣,總算是松了口氣。

早就聽聞女婿出了事,如今想來應該沒什麽大礙了吧?

淩玉自然也不會把實情告訴她,免得她陡增擔憂,只含含糊糊地應付了過去。

“你爹初時聽聞女婿出事,心裏甚為擔憂,後來……”周氏嘆了口氣。

“後來怎樣?”淩玉好奇地問。

“上回我跟你提過,他有意過繼你三爺爺的小孫兒,本來兩家都有了默契,只待擇個好日子便行過繼之事,不曾想他們也不知從何聽到的女婿進了大牢,生怕受連累,便又反悔了。”

“為了此事,你爹氣得不輕,只道日後再不必往來。”

“我還道什麽大事呢!如此也好,我本就不同意爹過繼他們家的孩子,如今正好,省事!”淩玉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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