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赴往

◎不準打你江叔叔的主意◎

天光澄明, 碧穹如海。

溫柔而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格的縫隙投映在暗褐色的地板上,留下細細一條燦金色的光痕,将地板上彎曲的木質紋理照的格外清晰。

空氣中, 有細小的塵埃在飛舞。

陽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裏,桌面上随意擺放着幾只小巧的藥瓶, 藥瓶未塞, 撒出一點白色的粉末, 未用完的紗布倒在一旁,幾塊沒來得及清理的、沾了血的棉團堆在桌角。

有風順着未關嚴的窗縫鑽了進來,裹挾着雨水過後山上特有的竹子清香,一點一點的吹向這間沉寂屋子的各個角落。

藥粉飛散,棉團滾落。

略帶冷氣的風繼續向更深處的內室吹拂,卻在床榻之前遇到了阻礙。

薄薄的結界安靜伫立, 淺淡的光華在界壁上緩緩流動, 擋住了來自外界的各種響動和冷意。

床榻上,被子堆疊的一角忽然一動,緊接着頂了幾朵藍色小花的圓腦袋露了出來。

蜃妖抖了抖耳尖, 稍微往床外滾了一點, 用尖尖的小爪子戳了戳躺在一側的男人。

喂,喂,你怎麽跟具屍體一樣, 沒聽到外面格外異常的動靜嗎?

尖尖的爪子戳上男人臉部的皮膚, 明明是很随意的力道,松開後,卻留下短短一截鮮紅的劃痕。

劃痕微微腫起, 好像剛剛只要再多用一點力, 就能輕松刺破皮肉, 讓殷紅的血珠冒出來。

蜃妖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自己肉墊粉撲撲的爪子,迅速滾了幾圈遠離這個可怕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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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姐知道了估計會把我一腦袋小花薅禿的!

而此時,那個碰一碰幾乎都要碎開的蒼白男人偏了偏頭,紅腫的劃痕表面緩緩滲出一點鮮豔的血。

“怎麽了?”他狀若未覺,說話間,劃痕表層的血絲已經凝成一點點欲墜不墜的血珠。

蜃妖一個激靈,抓起柔軟的被角一股腦按在他臉上。

“沒沒沒沒事,”它佯裝鎮定的清了清嗓子,想方設法的找話題:“那什麽,啊對了,你聽到外面的響動了嗎?你徒弟好像在和什麽人說話,我跟你講,那個人好嚣張,我聽到他居然罵你是笨蛋!”

它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好像真的在為江辭鳴不平似的。

“嗯。”

江辭只是從喉嚨裏敷衍的發出一點聲音,看上去對別人在背後罵他的行為一點也不在乎。

不是吧,你這也太好脾氣了,合着之前“咔嚓”一聲差點把齊淵送走的不是你是吧?

蜃妖回憶了一下,之前燕大姐為他換藥時,他悶不吭聲,偶爾不知道被碰到什麽地方,會忽然緊繃身體,側開冷汗浸濕的臉,将微微泛紅的耳尖掩藏起來。

看上去沒一點身為師尊的威嚴,誰都能踩一腳似的。

但是那個齊淵一過來就被他掐個半死,它睜開眼時,病秧子渾身冒着冷氣,看上去像個即将發癫的神經病。

——大概他就是有點什麽毛病,否則怎麽前後表現像人格分裂一樣。

結界隔絕了來自外界的絕大部分聲音,但蜃妖五感精敏,還是能捕捉到一些沒來得及精密過篩的語句。

就比如:

“你怎麽……招惹……你叔叔!”

?!

什麽什麽,燕大姐好像有什麽了不得的大八卦耶!

蜃妖耳尖動了動,難耐的搓了搓爪子,仔細去分辨那些漏進結界的只言片語。

“江辭雖然長得好看,但你……師徒……孽戀!”

斷斷續續的話語傳入耳中,聽得出說話的人格外抓狂,但對于蜃妖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句雞零狗碎的話傳遞出的是什麽意思。

至于師徒孽戀代表着什麽,用腦袋頂的小花想想都知道。

媽耶,玩這麽刺激的嗎?

它低頭看了看被它捂住臉的病秧子,飛速拿開被角,兩三下跳到桌面上抱了一只小藥瓶彈回來。

“是小妖以前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您的另一層身份。”

蜃妖拔開瓶塞,用肉墊沾了藥粉快速的拍在江辭臉上的傷口上,帶着點狗腿的讨好:“您老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向燕大姐告狀,求求了。”

江辭臉上糊了幾只小小的爪子印,難得露出一點不解的神色。

……另一層身份?

***

燕回後仰靠在木椅上,沒骨頭一樣的坐着,盡力忍下自己想要打哈欠的欲望。

聽燕觀瀾自言自語了這麽久,她愣是一句話沒能插進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爹暢游在想象的空間裏。

不知道他腦子裏都想到了什麽,反正臉上的表情一會兒蒼白一會兒凄苦一會兒痛心疾首,像是陰晴不定的天氣。

水鏡內的光影忽閃忽閃,鏡面裏,黑袍箭袖的男人神色激動,看得出來如果不是有一層鏡面做阻擋,他甚至想要扒着鏡框,哆嗦着手鑽過來。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真的好無聊。

燕回想,她爹翻來覆去就只有那幾個奇怪的腦洞場景,真正實施起來的話,無非也就是那幾種作态。

大概率沒什麽意思。

還在西洲時,她就見過不少這樣的場景。

曾經一個晚霞絢爛如火的黃昏,她自外歷練歸來,獨自一人走在柔風徐徐的鄉間小道上。

當時身上衣衫破損,手心裏黏糊糊的,都是些還未幹涸的血液。

她解下佩劍,半蹲在湖邊清洗自己的雙手。

湖水深邃清涼,在晚霞的映襯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一個俊秀如松的少年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從湖水中浮起,眼睫濕潤,唇色淡紅,被浸濕的發絲貼合在白皙的臉側,肩頸,水珠順着臉頰一點點滴落。

少年擡起了沾了水的眼睫,清透的瞳孔望向燕回,踩着柔軟凉滑的湖底積泥,一步步涉水而過,向岸上走來。

“燕小姐,”他微微斂眉,有些腼腆的開了口,“在下程晝,面見尊駕不易,只好在此處等你。”

輕柔的晚風中,少年站定在岸邊的草地上,雙足赤|裸,衣衫黏重貼合身體。

他解開自己腰間的系帶,剝落掉一件又一件薄薄的衣物。

少年瘦削而白皙的肩頸暴露在空氣中,他垂着眼簾,滑落的水珠不斷順着脖頸淌向胸膛。

“我喜歡你,欲自薦枕席,”他擡起頭,披着最後一層濕透的衣物:“小姐如果不嫌棄,現在就可以享用這具身體。”

燕回對他的身體沒興趣,所以不等洗幹淨雙手擡腿就跑。

少年卻愣了愣神,抓上一件散落的外衣,邁開長腿奮起直追。

他紅着眼睛,聲音暗含委屈:“又不要錢,倒貼的,自願的,後續絕對不會糾纏不清,況且這具身體幹幹淨淨,小姐為什麽不肯垂青?”

“就算不深入了解,把玩一下我也可以,我的聲音還是很不錯的!”

——真是一段痛苦的記憶。

燕回想,她才不會做那種乏味可陳的事情。

等一波回憶結束,水鏡裏的男人勉強平複了一下心情,眉目殘餘一點飽受折磨的疲憊。

算了,待會兒再和燕回這個小混球算賬。

“帶我去看看那個姓江的瓜皮,”燕觀瀾揉了揉眉心:“他傷勢如何,受了什麽樣的傷一躺躺八年?”

燕回聞言,這才恢複了正經樣子,接過懸空的水鏡向室內走去。

“事先聲明,有點嚴重,責任絕不在我。”她斟酌一下,方才開口回答。

燕觀瀾找了個地方坐下,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沒事兒,庫房裏靈藥各種各樣的都有,別管是斷腿還是斜嘴,只要不是靈脈斷的七零八落都好說。”

“……”

燕回遲疑了一下,平靜的說道:“您多想了。”

燕觀瀾稍稍安心。

“——師尊受傷後未經醫治,雙目失明,雙腿斷骨,靈脈大概碎成了成百上千段,遠比七零八落嚴重的多。”

水鏡對面突然一片死寂。

良久,燕回才聽到燕觀瀾的聲音響起:“阿回,你給我好好待在姓江的那破峰頭不要亂跑,照顧好你江叔叔——除非你想你爹我原地去世否則不準饞他身子!”

“我這就前往庚辰仙府,不出意外,三日便到。”

作者有話說:

T^T對不起,有點卡文,删删改改好幾版,

以後更新時間暫定晚上十點左右,有事會挂公告欄,我會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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