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東東十四歲這年,人生發生了一個巨大的轉折,他爸爸沒了。林媽覺得林東東還小,沒跟他仔細說他爸爸的死因。但是林東東非常清楚,他爸爸是喝酒喝死了,鄰居們都是這麽說的。

沒有了林爸,林媽一個人沒法獨自照顧林東東。她還要打工賺錢,何況在城市裏花銷大,她決定把林東東送回姥姥家,在鄉下怎麽說都省錢。

于是在林東東十四歲這年春天,被林媽送回了姥姥家,一個陌生的小山村。以前林爸活着的時候,姥姥看不上他,對于林媽嫁給他一直不滿,所以林媽這些年也很少帶林東東回來。

不過姥姥對林東東還是疼愛的,三不五時的就會多給他幾毛零花錢,要知道姥姥一夏天幾乎都不舍得買根冰棍的。

姥爺也去世的早,姥姥自己住着一間小磚房。房子有兩個屋,大點的那個是睡覺的,一大鋪炕占了半邊屋子,剩下的一半放櫃子和雜物。而小點的那個屋就是廚房,竈臺大鐵鍋,角落裏堆着柴火。村裏房屋的構造基本都這樣。

林東東剛來到這裏很不适應。村裏沒有城市幹淨,村裏人說話都很粗俗。晚上沒有路燈,家家戶戶早早就睡了,黑燈瞎火的只有偶爾的狗叫。

也沒有什麽玩的,村子背靠着一座小土山,村裏的孩子沒事就去山上玩。林東東實在不明白山上有什麽好玩的,聽姥姥說山上除了莊稼地,還有一片墳地。

城裏肯定是回不去了,林媽答應會常回來看他,讓他安心就在這裏上學吧。

村子不遠有個鎮,騎自行車大概半小時就能到。鎮上也沒發達多少,就是個更大號的村子。林東東去鎮上的中學繼續念初一,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都來這學校裏念書,但是整個學校還是沒有多少人,起碼跟城市裏比不了。

學校很破,木頭桌椅歪歪斜斜,看樣子就有年頭了。黑板裂着一條歪歪斜斜的縫,老師幹脆當兩塊黑板用。操場上都是土,僅有的一小塊水泥地上架着一個籃球架。

林東東看什麽都瞧不上眼,沒見過世面的同學他也不愛搭理,上學好多天了還沒什麽朋友,天天一個人騎着二手自行車上下學,跟誰都不說話。

四月末,北方天氣轉暖很多了。林東東放學照例去學校牆根底下推自行車,準備回家。

路過操場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喊:“哎,那誰,把籃球給我撿過來。”

林東東循聲看過去,籃球架下七七八八的站着五六個男生,個個都撸着袖子露出大半條胳膊,像是熱的不行了。

站在中間的男生朝着林東東擡了擡下巴,不耐煩的說:“說你呢,愣着幹啥,把球撿過來!”

這男生林東東知道,是和他一個村的,叫蔣海洋。之所以林東東會記得他,是因為無論在村裏還是學校裏,他都是在一堆歪瓜劣棗裏最醒目的,他長的好看,五官立體濃眉大眼的,而且也比別人都高,這才初一啊,估計得超過一米七五了。

林東東四處看了看,他旁邊确實滾着一個髒兮兮的籃球。但是他沒撿,長得好看也不能使喚他,哼,這群小土包子!

林東東推着自行車繼續朝校門口走,身後響起了一陣口哨和七嘴八舌的打鬧聲。

“艾瑪呀~人家不聽你的!哈哈哈~”

“完了,說話不好使了~”

蔣海洋當老大當慣了,确實有點挂不住面子。雖然他是一年級的,但是要知道連三年級的都不敢惹他。

蔣海洋人長的結實,武力超群又有好幾個衷心小弟(一起長大的兄弟)。而且蔣海洋還有錢,村裏仨小賣店,他家的小賣店是最大的,瓜子飲料啤酒香煙,賣的東西可全了。

“別他媽瞎咧咧了!”蔣海洋喝止住起哄的臭小子們,又叉着腰朝林東東的背影喊:“推自行車那個,讓你撿球,你聾啦?”

林東東其實有點害怕,以前在城市裏上學的時候他也被欺負過,不過他比較老實,一般也惹不着人,學校裏的惡霸們也注意不到他。

剛才林東東那麽硬氣是因為自從來到山村,他就一直憋着委屈。現在那股硬氣用完了,他開始害怕。萬一那些男生要是生氣了,那他這蔥似的小身板夠嗆抗住一頓揍。

林東東慢吞吞的邁着小步,內心劇烈掙紮,思考着要不要回去撿球。

但是沒等他考慮出結果,蔣海洋帶着一衆小弟圍上來了。

“你沒聽到我說話啊?”蔣海洋示威似的踢了一腳林東東的自行車車轱辘,“讓你撿球你沒聽着嗎?”

幾個小弟把林東東圍在圈裏,表情各具特色。有的一臉興奮等着看熱鬧,有的面色緊繃,只等蔣海洋一聲令下就揮拳頭沖鋒。

林東東咽了咽緊張的口水,努力鎮定的說:“我沒看見……”

蔣海洋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卧槽~那麽大個球在你腳邊你沒看着,你瞎啊?”

其實蔣海洋平時不欺負人,頂多霸道點。這會兒他覺得自己的權威确實受到了挑戰,犟脾氣上來了,居高臨下的盯着林東東說:“去把球給我撿回來!”

林東東識時務,知道再裝下去沒好果子吃。于是他低着頭應了一聲,支住自行車就跑回去撿球。球面髒兮兮的,他偷偷皺着眉頭。只用十根手指頭把球夾住。

“撿回來了……”林東東把球遞給蔣海洋,略微細軟的嗓音小聲說:“給你。”

蔣海洋覺得找回了點面子,但還是不痛快。鼻子裏哼了一聲,兩個黑黢黢的眼珠盯着林東東垂下的腦門看,尋思着該怎麽懲罰他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威信!

林東東白,五官長的偏秀氣一些,鼻尖上還有一顆小痣。他又愛幹淨,衣服從來都要幹淨整潔的。上了初中之後他就自己洗衣服了,主要也是林媽忙,沒空伺候他。

蔣海洋比林東東高差不多一個頭,此刻低頭看着林東東,正好看到林東東白淨鼻尖上的小痣,還有他夾着籃球的纖細嫩白的手指。

蔣海洋對林東東也是有印象的,因為不久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在班裏一堆黑乎乎的煤球中,看到了一個特別白的男孩,比那些丫頭片子還白,人群裏一眼就能看到。

蔣海洋想了半天終于想到個主意,他挑着眉頭對林東東說:“你把球拿回去刷幹淨,明天給我。”

“啊?”林東東可憐巴巴的擡頭,“刷……刷球?”

這時節早晚溫差還是很大的,姥姥又格外省柴火省水,好不容易燒點水還要留着喝,洗洗涮涮的基本都用涼水。村裏都是深井水,打上來都是透心的涼。林東東每次洗衣服都要鼓足勇氣,他實在不願意多幹水裏的活。

蔣海洋卻打定了主意,特別是看到林東東剛才擡頭時那忽閃忽閃的長睫毛和瞪大的圓眼睛,委屈的像剛出生不久的小雞崽,怯生生的,偏偏又毛茸茸的惹人疼。

蔣海洋喜歡這些小東西,但是他喜愛的方式跟別人不一樣。別人看到小雞崽是小心翼翼的捧起來,他是愛不釋手的狠狠撸一把,一巴掌過去小雞崽吱吱叫,半身的絨毛都要禿了。

所以此刻,面對着像小雞崽一樣的林東東,蔣海洋就想把他也撸的吱吱叫。

“對!”蔣海洋高昂着下巴,垂眼對林東東霸氣的說:“今天必須刷幹淨,明早帶來給我!你要是不刷,我就……就把你扔到籃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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