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柯到後又是好一陣的關懷和問詢，陸續來到的同事只要是坐的近能清楚看見雙拐的，沒一個不來褚雪座位邊問上一句的，好不容易等老板也到了，褚雪拄着拐杖敲開了老板辦公室的大門。
沈老板是個平易近人的老板，一點架子都沒有，他覺得老板其實也是個打工的，而且還不是為自己打，基本上是為了養活一幹職員在外面應酬拉活，賺來的錢除了發工資還要繳納各種租費，也沒哪裏是高人一等的，但他習慣于在外頭左右逢源，說是老板，更像個業務員。公司初創階段，經不起一點點浪費，褚雪是從公司成立起就跟着他一起幹的老員工了，雖說還不到兩年，可是最苦最累的時候褚雪都在，一看褚雪受了傷，沈老板說什麽都不讓褚雪來公司了，褚雪說在家中也沒什麽事，最後沈老板就讓他這幾天不用打卡，想來就來，反正手上也沒有特別着急的活，劇院那邊的收尾工作可以讓李柯去跑。
褚雪應了，一整天都待在辦公室裏，中午同事要幫他帶午飯，結果有人先一步送了外賣上來，是外婆橋的幾個家常菜，用的還不是外面的一次性飯盒，而是可以反複清洗使用的便當盒，其中一只還是褚雪自己的，這顯然是酆硯給他帶的，但送上來的人應該不是酆硯本人，不然前臺一個小姑娘可不會半點反應都沒有。
菜式并不多，兩菜一葷，外加一個湯，只是盒蓋一開，褚雪就愣了愣，因為盒子裏裝的都是他愛吃的菜，他沒想到酆硯居然都還記得。
其實褚雪是個不算挑食但嘴刁的人，喜歡吃的東西不多，不喜歡的倒有一大堆，而且都比較繁瑣，比如喜歡蔥不喜歡蒜，蔥分小蔥大蔥，他更喜歡大蔥不喜歡小蔥，青菜喜歡小青菜不喜歡大青菜，油菜只吃燙的，西紅柿炒雞蛋不喜歡，但聖女果炒的就很喜歡，芹菜要水芹菜，肉不喜歡大五花就喜歡梅花肉，但相比之下，他最喜歡吃羊肉，當然這些都是從小被慣出來的，說實話他那時候哪分得清什麽油菜青菜五花梅花的，就是聽多了家裏的廚子說就那麽記下了，然後在外面吃到好吃的就以為是他喜歡的，不好的話一筷子都不肯動，這幾年自己做了才一點一點分清了，但喜好也不會變到哪裏去，只是本來不肯動筷的現在無論好吃難吃都會吃得幹幹淨淨一點都不浪費就是了。
兩個菜其中一個就是芹菜，配有香幹肉絲，簡單的小炒，一看就是剛炒不久的，因為顏色還沒有被飯盒焖得變色，翠油油一看就潤澤可口，另一個菜是魚香肉絲，褚雪的口味有點重，喜歡的菜好些都偏甜，什麽糖醋裏脊糖醋魚菠蘿古老肉的，凡是糖醋的他都很愛吃，魚香肉絲也是一樣，另外一個葷菜是蔥爆羊肉，蔥正是大蔥，三個菜裏一點蒜都沒有，這要不特別說明，這三個菜裏至少兩個要放蒜。湯是排骨玉米山藥炖的，褚雪大約可以想象最近一周湯裏應該天天都有肉骨頭，其實褚雪最喜歡喝的是海鮮湯，當然若是羊肉湯他也是無法拒絕的，唯有骨頭湯他全無感覺，但誰讓自己受了傷的呢，然而不受傷又哪來那麽好的待遇，所以說凡事有失有得，對骨頭湯再沒感覺，這麽興師動衆送過來，他怎麽也得喝個精光。
馮琳和李柯一個坐他前面一個坐他左手邊，這會兒剛好到了午餐時間，同事多半會去外面吃，外賣大都是工作來不及或是雨天才叫，坐辦公室的人也就中午休息的那一個半小時可以出去走一走，所以一到午休的點，辦公室就空了，李柯和馮琳對着褚雪的菜色又八卦了一通後才離開，褚雪等人都走了，在開吃之前打開微信，給酆硯發了一條信息：午餐收到了，我很喜歡，麻煩你了。
不多久信息就回來了：一點也不麻煩，喜歡就好。
褚雪捧着手機發了會兒呆，然後趁着菜還熱趕緊吃，一面吃鼻子卻又有點酸，酆硯能記得他曾經兀自唠叨的喜好，說明那個時候他真的都聽進去了，可自己卻以為那時酆硯“嗯”的敷衍覺得他只是聽過就算。
吃完去洗手池把飯盒洗幹淨，然後擦幹都收拾好，他對着電腦又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看着真實存在的飯盒，褚雪仍然覺得很不現實，酆硯毫無預兆就這麽出現了，不僅接來送去，還給他送飯，這真的是酆硯嗎？他還說他請假了，有人會替他，這在五年前根本不可能發生，酆硯他……似乎也變了，變得不再像當年那樣匆忙，或許是他如今的生活早已經不再窘迫，也沒有把時間安排到毫無餘地，才有精力可以拿出來分一點給他。其實那時他要的也不多，可惜就連那一點點，酆硯都給不了。只是，又或許酆硯其實早已經把能給的都給了，偏偏他卻一點都不知道。
褚雪回過神來的時候，馮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而且她就正對着自己的桌子雙手撐着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褚雪不動聲色，對她的八卦神色視而不見，只說：“你離那麽近，不怕輻射嗎？”公司人手一臺臺式電腦，都是一體機，顯示器後背“呼呼”響着散熱器的聲音。
馮琳等的就是他回神，她晃了晃手機：“你今天非常心不在焉哦，整整五分鐘，更別說之前我還沒回來。”言下之意就是褚雪走神壓根不止五分鐘。
“午休時間，做什麽都可以。”褚雪将視線移回電腦屏幕，卻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點開了酆硯百度百科的頁面。
馮琳不罷休地把腦袋伸過來，褚雪面無表情又鎮定地将頁面關閉，後面居然還有一張搜索頁面，馮琳依稀只看見搜索欄上一個複雜的“酆”字，頁面就消失了。
褚雪不看她，馮琳盯着他好一陣，居然沒有多說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唇角彎起的一絲笑挺可疑。
直到下班褚雪才知道馮琳的如意算盤，原來她就等着準備跟他一起離開公司，一起乘坐電梯，目标明确，顯然是沖着褚雪說的那個朋友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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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雪也不挑明，倒是被馮琳猜到酆硯會來接他下班而暗自無奈，難到他表現得有那麽明顯嗎？還是馮琳的八卦嗅覺太過靈敏？興許是下班前那幾條頻繁來回的微信讓馮琳猜到的。其實酆硯早上就問過他下班的時間，但為了停車他提早十分鐘就到了，就來了信息跟他說了一聲，他回了一條後酆硯又說菜也買好了，可以直接回家。也就這兩條，放在平常絕對不會被注意到的。
褚雪不是多話的人，但也沒刻意不讓馮琳跟，馮琳表現得十分擔心他的傷腿，外人看來只以為是同事關愛，哪裏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電梯很快就到了，門一開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酆硯。
酆硯正靠在大門口的門框上低頭看手機，只要電梯一到，他就會擡頭看一眼，這一眼正好看見了褚雪。
馮琳也是一眼就正中目标，酆硯只是随随便便靠着，但不知道為什麽，姿态裏總有一股美感，就是整個人清清冷冷的，害她都不怎麽敢去看他的臉，視線只好往下，就覺得他的腿可真是長啊，馮琳看看身邊的褚雪，她問過褚雪的身高，但酆硯比一八〇的褚雪應該還要高半個頭。
馮琳有模有樣地護着褚雪走向大門，酆硯已經大步迎了上來，明顯是沖着褚雪來的，馮琳在人走到近前就問：“是來接你的朋友嗎？”
對于她的明知故問褚雪頗覺無語，但也不戳穿她，只是“嗯”了一聲。他下意識沒想要将酆硯介紹給馮琳，也不願酆硯太過接近自己現在的生活，因為潛意識裏他覺得酆硯并不會留下來，他有他的事業，有他的追求。
馮琳看出了褚雪的用意，她也不是想要窺探人家隐私的人，只是抱着有美男出現不看一眼也太虧的念頭跟着人下電梯的，這時正識趣地說明自己要離開，卻聽對面那位忽然開了口：“你好，我來接褚雪下班，你是他的同事吧？”
“啊，是，我早上就見過你了。”馮琳連忙說，借機擡頭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早上不過是驚鴻一瞥，近看連呼吸都要摒住了，這人的五官生得實在周正，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哪哪兒都好看，只讓人恨不得能拿出手機對着他拼命摁幾下，然後發朋友圈。
“以後會經常見到的，我叫酆硯。”酆硯伸出手來。
“我叫馮琳。”馮琳跟酆硯握手，她不看舞臺劇，對酆硯的名字沒有什麽感覺，但仍是将酆硯的“酆”字與先前在褚雪電腦裏看見的那個“酆”字聯系了起來，如果不是之前看見過留了心，她一時半會兒還不能确定是哪個字呢。
酆硯并不是個會主動與人打交道的人，他獨來獨往慣了，從來只有人往前湊的份，沒有他主動的可能，所以眼下這個情形，褚雪反而看不懂了，但酆硯說“以後會經常見”,卻讓他的心猛地跳了一跳，後面那兩人說了什麽他都沒再注意。
直到馮琳愉快地向他們揮手走了，他才被酆硯的一聲“我們也回去吧”拉回了神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