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天衆人沒有鬧得太晚，畢竟第二天還要上山，考慮到褚雪和酆硯也需要準備明天的野餐，十點不到就散了席，他們在距離三十分鐘車程左右的位置定了酒店，孩子們也都累了，由父親們抱着各自熟睡，他們攔着褚雪叫他不用下樓，離開之前還幫忙帶走了所有的垃圾。
喧鬧随着門關上的一刻一下子就消失了，熱鬧之後總會迎來的寂寞并未出現，雖說是因為酆硯在的緣故，但還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褚雪學會了獨處。
多年前他的生活裏充斥着類似又多少有些區別的熱鬧，到哪裏都是呼朋喚友的，可實際上是因為他不喜歡一個人待着，他的那個家總是空蕩蕩的，像個偌大的牢籠，令人總是忍不住想要心生逃離的念頭。
褚雪覺得自己并不是那麽害怕寂寞的人，也不是非得跟一群人待在一起才安心，那時的他應該是毫無追求的緣故，才會顯得一個人的時間無聊透頂，仿佛了無生趣，于是難免會想要尋找同伴，可是每當衆人都離開時，那種孤寂感總會重新包圍他，後來遇到了酆硯，他好似有了追求，可在見不到酆硯的時候依然如此，甚至情況更嚴重，總是不安，總是害怕失去，大約是覺得自己沒能力守住什麽，才會有那麽重的得失心，那個時候，好像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人的生活，然而實際上他始終是一個人，夥伴們不可能時時刻刻圍着他，酆硯更不可能守着他，父母連影子都見不着，說到底，人若無法獨處，那麽如影随形的反而只有寂寞。
褚雪是後來才明白過來這個道理的，他有些後悔，若早早地明白，那麽他就不會失去酆硯，然而有時候也正是在于失去過後才會明白，這使得如今這一刻褚雪既感嘆也唏噓，更慶幸得不知所以，他自客廳回轉廚房，裏頭酆硯正在刷鍋，褚雪幾步上前，從後面伸出手去輕輕摟住了酆硯的腰。
酆硯微微一愣，刷鍋的手頓了頓，感覺到褚雪的臉貼在了自己的背上，心頭頓時湧起一股愛憐和溫柔的情感來，這或許就是戀人間獨有的感覺，肢體的碰觸就會喚起心中的柔軟，他有點想摸摸褚雪的頭，然而這時手上都是洗潔精，便只能低聲問：“怎麽了，嗯？”
“真好。”身後傳來褚雪輕輕的聲音：“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可是，我從沒想過原來還能失而複得，我以為失去了就會遺憾一輩子，可是老天卻那麽優待我……”
酆硯洗幹淨了手，關了水，轉身與褚雪擁抱在一起：“其實我也一樣，你離開後我無數次想到你，你對我從來就沒有不好過，每次都是我冷落了你，讓你受委屈，人又都是貪心的，這樣的好我總是忘不掉，而且我也想對你好，所以換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非你不可，大約也是我的心早被你捂熱了，現在也是，暖暖的，不信你摸摸看。”
褚雪聞言樂了，果真上手去摸，他的頭還埋在酆硯的肩窩裏，瞎摸一通，還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被酆硯直接握住了手腕。
“別鬧了，你去洗澡，今天要早睡。”酆硯拍拍褚雪的手說。
褚雪臨去前又跟酆硯讨了一個吻，才美滋滋去了浴室。
也難怪他們沒時間鬧，三明治飯團都還要明天起早做呢，幸好聽了酆硯的話買的都是一次性餐具，除了鍋是必須要刷的，其餘都一股腦兒扔了出去，這就省了好多收拾的工夫。
很快酆硯也洗了澡進了卧室，卧室裏的燈還開着，可是褚雪已經睡着了，估計他本來是要等自己的，手機還在手上，但忙碌了一天應該也累了，他一早就覺得褚雪睡得少，昨晚兩人睡在一起，褚雪似乎半夜裏醒來過，早晨醒的還特別早，可褚雪居然說起晚了，可以想見平常他起得有多早，這時見褚雪睡了，酆硯把自己的動作放輕放緩，将褚雪手中的手機輕輕抽出來，轉身關了卧室的燈，摸黑上床，然後把人圈在懷裏，褚雪一點而也沒被弄醒，還扒住了酆硯半個身子，“呼呼”睡得噴香。
酆硯低頭在褚雪發頂輕輕一吻，便也閉上眼睡了。
翌日一早，褚雪先起，他讓酆硯再睡會兒，酆硯也不逞強，他還有些困，天都沒亮着實有些起不來，褚雪當然也希望酆硯再睡會兒，睡飽了才有精神出門。
三明治做起來并不麻煩，就是有些費時，肉餅和雞腿都要現烤，飯團的米飯則要先煮起來晾着，由于量多，褚雪把家裏兩個大鍋都用上了，又加了個電飯鍋，等燃氣爐上的米飯煮好了，才開始煎雞腿和肉餅，酆硯就是這個時候起來的，褚雪聽見動靜，還嫌他起得早了：“讓你多睡會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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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硯給了褚雪一個早安吻，拿出梅子肉松和金槍魚，取出一次性手套，準備開始捏飯團：“不用擔心，後天我就可以睡懶覺了，就這兩天而已，以前通宵排練第二天還要演出的日子也不是沒有。”
“以前你幾歲呀。”褚雪正在地給煎鍋裏的雞腿翻面，聞言回頭瞥了酆硯一眼，與此同時“噼噼啪啪”的油濺聲夾雜在他的話語裏，平添了一股家常的味道，聽來又好似老夫老夫的語氣一般。
“你小心着點油。”酆硯看着褚雪的方向，唇角忍不住彎了起來，要說是老夫老夫也沒錯，褚雪少年的模樣都還似歷歷在目，如今變得成熟了，卻還愛着他，再沒有比這更令他心動的事了，他只要一想到這個人從少年時代開始就是屬于自己的，心中就會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更有一種奇妙的歸屬感，褚雪是屬于他的，他也是屬于褚雪的。
“沒事。”褚雪回他：“米飯應該還很熱吧？能上手嗎？”
“拌一下就涼了。”酆硯邊說邊在米飯裏加鹽、芝麻粉和麻油，沒有像日式飯團那樣加壽司醋，但一樣好吃。将一整鍋飯都攪拌均勻後，他戴上手套開始捏起來。
這邊褚雪雞腿煎完煎肉餅，兩人有條不紊各自忙碌，終于在兩個小時後将野餐的吃食全部準備完畢，分裝了整整六個野餐籃，擺在桌上着實壯觀。
“呼，可以給他們打電話了。”酆硯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他算了算，這個時間出發找大部隊彙合，然後開車去野餐地點，估摸着要超過十一點半了，恐怕到時候只能選在半山腰野餐了。
“餓了就在車上吃，反正都是些方便吃的東西。”褚雪覺得大家玩得開心就好，就算是在山腳下，只要有合适的地點能鋪得開，就能作為野餐的地點，野餐不就是這個意思嘛。
“你說的對，讓他們不用急，慢慢來。”酆硯說着，撥出了電話。
褚雪有趣地看着酆硯，那些本是他的朋友，這通電話按理是他來打，可酆硯順手得很，這說明他與他們的熟識程度非常深，可見這五年間他們互相之間沒少聯系，事實上直到他離開前，他的朋友們對待酆硯的态度都還是不冷不熱的，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勉強接納了酆硯，褚雪心知肚明，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改善他們之間的關系，沒想到時隔五年，他什麽都沒做，他們卻已經如他所願地友好相處了，而且友好的程度比他想得還要好得多。
酆硯講完電話，擡頭就見褚雪彎着眉眼看着自己，他微微一怔就明白過來，主要還是褚雪的表情太容易懂了，他隔着桌子把人撈了過來：“他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了，你覺得呢？”
褚雪也不反對，娘家人什麽的，聽起來也不錯，他家早就沒了，可這幫朋友卻都還惦記着他，讓他仿佛還有能夠回去的地方，盡管他未必會回去，可總比一無所有要好，如今他還學會了一件事就是知足，而不是去奢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以前我就幻想過你能跟他們打成一片，就像現在這樣。”褚雪說着，很是欣慰地在酆硯嘴唇上啄了一下，表示獎賞。
酆硯有時候也是感慨，從沒想過自己會與人有這樣深的緣分，他獨來獨往慣了，在藝校除了演出之外不曾結交過什麽朋友，也就褚雪憑着一腔熱血拼命往他密不透風的生活裏鑽，生生鑽開了一個小孔，于是就讓許多本來被他擋在外面的各種關系逐漸滲透了進來，一開始這個小孔并不惹他注意，可是等褚雪消失了，他才發現小孔早就被鑽成了個大窟窿，無論他用什麽都再堵不上了，他嘗試了很多辦法，都以失敗告終，于是他放棄了，把褚雪所留下的一切都接納進來，仿佛想借此來填補那個越來越大的窟窿，其實最多也只是起到安慰的作用，可聊勝于無，一晃也過去了五年，褚雪的朋友們早就滲透得七七八八，如今始作俑者已經回來了，窟窿填補上的同時，這些朋友們也再趕不出去，一并留在了他的生活裏。
“走吧，繼續跟你的娘家人打好關系，為我們将來的家庭和諧關系奠定深厚的基礎是很有必要的。”酆硯拉起褚雪的手說。
“什麽嘛！說得好像我們是大戶人家一樣。”褚雪抿嘴笑，把酆硯的手牽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