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芳菲 四月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自從謝淮真入主了都城,他們被逼退到了下虞定都。
後來也數次開戰, 謝淮真的人馬也好不到哪去,下虞與前都之間,有天然的地域關卡,易守難攻,繞是身經百戰的謝淮真,也束手無策,也沒有了上次與二皇子一黨聯手裏應外合的優勢。
畢竟他怎麽也沒想過,赫樞這個荒唐又糊塗的皇帝, 居然會想到遷都, 地形考量自然也是經過千斟萬酌的。
誰也沒料到,這竟然是赫樞最英明的一件事。
江央公主生了一場病, 雙目失明,皇帝将她送去了大相國寺休養。
扶婉公主與繁國為質太子在新的皇都完婚, 被授予了不低的官職, 雖然只是虛銜, 卻也有了體面。
要真的說起來,後來策反黃內侍,宜章只是派了一些人作為說客,黃內侍就繳械投降。
皇帝日漸頹靡, 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曾經享用的美酒,都成了穿腸的毒藥, 侵蝕着他往昔引以為豪的強壯體魄,偶爾神智似乎也不太清楚了。
五石散是他唯一的不可或缺,赫樞有時忘卻了曾經的愛人, 以及其他的孩子們,他的脾氣一日要比一日大,即便是隐忍如黃內侍,也苦不堪言。
他們這些內侍既然不想死,也不能脫離錦衣玉食的誘惑,所以,只好選擇與如今的五皇子聯手,絲毫沒有任何愧疚感。
赫樞已經病入膏肓,他離不開五石散,也不再有毅力,或者說是想法戒掉五石散。
宜章不肯給他,他便大發雷霆,口不擇言。
宜章被他罵的狗血淋頭,清醒過來後,赫樞便又暗自後悔。
他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已經時日無多,因為他總是恍惚見到月禪。
可她一貫是不愛見他的,既然不願見,又總是如此,那便是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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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章近來總是過來陪一陪他,對于赫樞來說,這還算得上是一樁令人開懷的事情。
宜章開始接觸朝政,自從赫樞病倒之後,他就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
畢竟,被抓回來的二皇子,和他交好的四皇子,都被赫樞強撐着先處置了,褫奪了他們的身份,貶為了庶民圈禁在禦賜的宅第裏。
當初,四皇子就是被赫樞刻意差遣離開了皇宮,二皇子則是被看管了起來。
未曾想還是差了一步。
謝淮真一直都沒有什麽異動,也許是在休養生息,這算是給了他們喘息的時間。
宜章忙于政務,一時之間,兩下平和的要命。
曾經傾向于二皇子的蘇桓遲,在不久之後,被某些朝臣以一些罪名下獄設殺。
宜章知道,他們殺了這個人,也是在向他表示忠誠。
阿姐溫聲細語地說:“啊,這是很乖覺的,他們很在意你的态度,應該得到你的嘉獎。”
宜章知道,他第一次認識到,原來這些東西,都這麽肮髒不堪,他根本不能想到。
阿姐時常安撫他,雖然看不見,但是也可幫他處理一些東西,姐弟兩個總是能夠一拍即合。
有時候,宜章望着阿姐在想,倘若阿姐是個皇子,今日這個皇帝的位置,實不該輪到他的。
可惜,阿姐不是,而他卻還不能接受,這世間獨有的殘酷。
江央公主的眼疾,起初說是因為經歷了宮變大火的緣故,驚悸過度,總要蒙起來,被太陽照到就會灼痛,後來禦醫診斷是癔盲。
“阿姐你又要去大相國寺?”宜章放下手裏的朱毫,擡首道。
江央點了點頭:“嗯,我想出去走走。”
“上次我不是說了嗎,在宮裏不就可以了嘛,何必去什麽相國寺呢,阿姐你的眼睛也不方便。”宜章不喜歡她總是出宮去,除了皇宮,在他看來哪裏都是危險的。
江央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坦然地反問道:“宜弟,你不是在明知故問嗎?”
宜章想到了大相國寺裏的牌位,他從未想過,他們會給一些宮人去立牌位。
他的喉嚨裏舌根底,像是浸滿了黃連汁,只能吶吶道:“阿姐你放心,禦醫說了,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
人人都說,公主身嬌體弱,是受驚所致。
唯有宜章都知道,在聽到陸危的死訊後,阿姐的眼睛就看不見了,她去寺裏也是為了祭拜。
出宮在江央看來,只不過很小的一件事。
但以公主之身前去,宮娥環繞,香車寶馬,侍衛開路,甚是麻煩。
佛龛前點了一炷線香,江央公主從來不拜佛,她只是看着,她并非不恭敬,但人的信仰是唯一的。
一開始,宜章時常陪着公主來此的,後來政務繁忙,也就不怎麽來了。
在公主喜歡的亭子旁邊,還有一座孤零零的墳墓,上面是宜章親手提筆镌寫的“忠奴”二字,是一座衣冠冢。
他容不得有一絲一毫,讓人诋毀阿姐名譽的機會,這見不得人的情愫。
他們的一切,深埋地下,裏面只埋有宜章曾經和陸危交換的衣袍。
天際的雲層被東風吹散,清澈明晰的日光落在庭院裏,松竹茂密,葳蕤青翠,一切都變得朗闊清明。
江央公主的一雙眼睛上,蒙着白底金紋緞帶,羅衣疊翠,扶着路邊的竹子緩緩的向前走,本以為會找到失散的宮人,卻覺得四周越來越安靜。
“誰、誰在那?”江央公主聽到緩慢的腳步聲,手指摸着身邊的桌沿,面目轉向傳來聲音的方向。
對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她的雙目失明,聲音沙啞低沉道:“姑娘身邊的使人呢,怎麽獨自一人在這裏?”
江央公主擡起纖細的手指,摩挲着石桌的邊緣坐下,說:“我被幾個小孩子引到這裏來,不知道怎麽回去了。”
“姑娘的雙目,這是不能視物?”對方似乎是發覺她的異常,遲疑了一瞬問道。
“不錯,”江央公主聽出了其中的惋惜,擡手摸了摸蒙在眼睛上的束帶,不覺笑生兩靥,說:“不過大夫說只是暫時的,修養一陣子便好了,你也是這裏的香客嗎?”
她的聲音極好聽,斯文細致,好似有露水落下來,打在了竹葉上,平和清淡。
謝湖嗓音低沉微啞地說:“在下只是偶然到此,聽說這裏的香火甚為靈驗,便許了一樁心願。”
江央等了半晌,還未曾聽見宮人尋來,解下手腕系着的錦帶,朝前面遞了出去,說:“勞煩公子,可否幫我引路?”
“好了。”謝湖将錦帶在手掌上卷了卷,刻意扯了扯。
江央感覺到了手裏的力道,笑了笑颔首道:“可以了,走吧。”
謝湖就在前面帶路,時不時的提醒她,要小心臺階和門檻,最後終于停了下來:“到了,姑娘的從人應該在這裏,就能見到姑娘了。”
江央低低的道了謝:“多謝。”
“在下告辭。”謝湖将錦帶在指間舒開,到頭時,錦帶上似乎還殘留兩分暖意。
“公子這樣的好心人,自然會所願必遂。”江央柔聲溫煦地道。
謝湖莞爾地笑了笑,眼皮低垂:“這是當然。”
真是位溫柔的殿下呀。
而寺廟後的竹林處,一群小孩正等着男子,他讓侍從将孩子們帶了過來。
“喏,給你們的,方才做的不錯。”男子從袖子裏拿出一袋松子糖,笑眯眯地散給了小孩們。
糖食在小孩們的中間自然備受歡迎,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叽叽喳喳的笑鬧聲蓋過了一切。
此時落入毂中的江央公主,正被一衆侍女簇擁着離去,所乘的厭翟車沿着官路遠去。
謝淮真已經在舊都城自立為王。
卻依舊要為自家的子弟,繼續求娶江央公主,但這次已經不是求娶,而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宜章,你應該去答應他們。”
江央公主正端坐在美人榻上,裙角低垂,腰上懸挂着一塊胭脂玉佩,壓在柔軟繁複的裙幅上,狀似玩笑地說:“況且我嫁給他,不是很好嗎,至少讓我這個沒用的公主,能夠有點用處。”
宜章義憤填膺道:“阿姐,誰會說你沒用,我怎麽會這樣做呢,謝家那厮明顯就不懷好意。
誰人不知,當初謝淮真就以此挑釁父皇,而今這謝淮真的兒子,又來求娶你,我絕不會讓你受此折辱。”
江央不得不打破他的幻想,他們遠遠沒有那麽強悍,說:“三年前,我們就遷了一次國都,難道還有第二次嗎?”
宜章抿唇無言以對,他知道阿姐說的是對的,他們不能再勞民傷財了。
畢竟,國力已然無以為繼。
江央不緊不慢地笑着說:“你還真要我坐實了,紅顏禍水之名,自古命數皆有定,難道今遭不去,我就不死了嗎。”
“阿姐,你是不是只是不想看見我們?”宜章擡起腦袋,哀然又毫無道理地問道:“還是說,只因為一個陸危,你就不想要我了嗎?”
阿姐若是說與他們無關,宜章不能接受。
但是,若阿姐回答是的,他想自己也無法接受。
她的字句皆是無盡溫柔:“宜章,我已經是個瞎子了,幫不了你什麽,我是又是一朝公主,這本就我該擔當的,你也要學會舍得。”
“不,阿姐,我所擁有的不過這些,你還要我失去什麽。”宜章終于壓抑不住所有的愧疚,将額頭壓在她的手腕上,嚎啕大哭着說。
他這麽做的話,餘生都要活在愧疚裏了。
東曦既駕,天際将明。
大婚之日,江央公主以扇遮面,在殿外拜別了病榻纏綿的父皇,赫樞一直沒有什麽精神,神思混沌。
江央公主被人扶起來之時,就聽見耳邊一聲輕微的啧嘆:“公主還真是福大命大呢,誰都以為您善良天真,楚楚可憐,殊不知可這層柔弱的皮相下,藏得是怎樣的心黑手辣。”
“爾乃何人?”江央聽着這個聲音熟悉,心道她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女官。
喬羽帶着掩飾不住的惡意說:“只是可惜了兩位殿下的那身宮衣,本以為您會與那個太監一樣,命喪火海的。”
當年,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故意做出江央與宜章二人,都死在琉璃泉殿的假象。
那場大火,燒的屍骨無存。
江央公主垂着眼簾,低語問她:“你是什麽人?”她将腦海中的印象瞬息翻湧無數,将這聲音與一點點的,與記憶中的人臉一一對應。
“公主盡管去猜測好了,您曾經種下的因,今日也算有了果。”喬羽無動于衷地一笑。
而後才想到,眼前的江央公主看不見,瞎了也好,對于別人的惡意都一無所知。
江央公主只覺得,她好笑非常,搖了搖頭淡淡道:“本宮無愧于心,而你,今日站在這裏,不會為你口中的因果做更多了。”
喬羽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惱羞成怒,在她扶着江央即将步下臺階,想自己要不要動手時,外面負責照顧公主的宮人已經迎了上來。
從她的手裏接過了公主,喬羽只能頗為遺憾地看着,宮人将她扶上了肩輿。
宜章一路将她送到了舊日的都城外,他握緊了手,親自扶着阿姐上了謝氏準備來接的車架,淚水落在了江央的手背上。
“宜章,別哭,阿姐去了。”江央公主一如既往的隽秀溫柔,仿佛只是去一個很平常的地方。
“阿姐,我舍不得你。”宜章嗚地一聲,像是個小孩子。
江央公主只能用手指摸索着他的面龐:“我能想象出你的樣子,一直都不會忘記的,宜章,阿姐很放心現在的你。”
“對不起,皇姐,我……”宜章想要道歉,可是羞愧不能言。
江央公主聽着風聲夾雜着少年帶着哭腔的聲線,倒是很從容地彎了彎眉眼:“這與你無關,但日後,不要像父皇一般就好,他讓旁人的一生,過的太煎熬。。”
宜章如今也繼承了他骨血裏的戾氣,可她不想宜章變成那個令人憎惡的樣子。
謝湖衣冠楚楚,靜靜地看着那華美的馬車前,依依惜別的兩道模糊人影。
“公子,是不是要派人去催一催?”一旁的随從問道。
謝湖擡起手指,淡漠道:“不急,那麽久也等了。”
宜章依舊騎着馬,跟了很長的一段路。
最後,被攔截在了城外荒草十裏亭處,他身後的禦前統領,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也不可能讓他再往前走。
他看着阿姐的車架,終于消失在了閉合的城門後,這裏曾是他們長大的都城。
宜章當時還天真的想,陸危死了也好,死了阿姐才會迷途知返,才會去好好的喜歡一個人。
阿姐只是被父皇吓壞了,她應該嫁給王公貴族的公子。
可若是知道面臨的,是今日不再想見的別離,他寧可那個人是陸危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肺腑遽顫,才別過頭去,咬牙道出一個字:“走!”
他知道這一回頭,他會一日比一日後悔,他将不能在光明磊落的面對阿姐。
宜章回到皇宮時候,按規矩去拜見父皇,卻聽宮人說赫樞去了江央公主的宮殿。
他大為疑惑,而後才想起來,為了避免阿姐眼盲受傷,他讓人将阿姐的殿宇按照原本在琉璃泉殿一切布置的。
父皇大概覺得同樣熟悉安心吧,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麽沒有看見江央?”
宜章先是愣了愣,秉退了殿中的宮人,随後緩緩地在臺階上坐了下來:“阿姐嫁人了。”
“嫁人了?”父皇擰起了眉頭,眼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似乎忘卻了江央公主的一部分記憶。
宜章看着眼前的男人,父子二人半晌不語。
他從小就懼怕他,但也崇拜他,他是無上的帝王,他又是他們的父親,可……他還是殺死了他們母後的兇手。
宜章幼年的記憶中,模糊的記得,一個女人,被父皇殺死了。
長大後,他依稀猜到是怎麽回事,也許一切并沒有傳聞中那麽情意綿綿,母後當初是被父皇不擇手段奪進宮中的,彼時心中尚有意中人。
又或者就是作為美人計入宮來,将父皇摧毀成如今的模樣。
按照老宮人的說法,母後隐約對父皇與那位公子都有好感,但不曾心儀,只是父皇的行徑,将她的心推向了另一個人。
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曾經的一點點光,自然成了灼目的太陽。
他對阿姐的記憶多過于母後,在阿姐的口中,那是比阿姐還要美好的人,那麽,他們不能原諒這個男人的。
他笑了笑,放低了聲音,面色卻冰冷下去:“是啊,父皇難道已經忘記了嗎。”
“對啊,她們都已經死了。”父皇先是笑,後是哭,繼而又是笑。
“江央早已死了,死在與你的母後同一天,我的女人,我的女兒,她們早就死了。”
父皇已經忘記他還有其他的子女,只記得秦後與江央。
秦後并非那些人以為的那樣,也不能稱之為絕代佳人,亦不是傾國傾城。
但她死後,在皇帝的心中,再如何國色天香的女人,都無法比拟逝去的秦後。
宜章聽得眉間一緊。
赫樞還在喃喃自語:“啊,她們都死在了那裏。”
在他的心裏面,江央公主這個女兒已經死去,早就死在了琉璃泉殿。
赫樞看着面前眼中彌漫了悲涼霧氣的少年,這是他的兒子。
此刻的他的神臺前所未有的清明,記得都城改換,記得他的皇後早就死了,他們的女兒江央被送走了,說:“這裏,是你的王朝了。”
所有該給宜章的,他都已經給了他,一個新的皇城,一個新的政權伊始。
這裏是一張白紙。
宜章大可一展宏圖壯志,不必再受祖制束縛,也沒有結黨營私的老臣來牽制他。
所有的過去,都留在過去。
赫樞照舊懶散的倚靠在矮榻上,擡起手指,撫了撫他的肩:“宜章,記得不要讓父皇離你的母後太遠,但是,也不要驚擾她。”
“父皇?”宜章恍然一震,在他的塌邊跪下來,悟出了話裏的意思,父皇要葬回舊都去。
宜章垂着頭,陰影垂落在他的臉上,赫樞的手背上一片濕潤溫熱,宜章為他哭了。
赫樞想笑一笑。
這是帝王家,怎麽可能既得江山,又要美人恩。
沒有人教過赫樞,如何去愛一個人,他也不知曉,自己這一生是否被人愛過。
他只能依照自己以為的方式,去愛這些人,他的女人,他的血脈,他的臣子。
赫樞的身體漸漸冰冷,可他覺得,整個靈魂都前所未有的灼熱,就此,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燈枯油盡。
“父皇!”宜章從未想過,這個男人會死,即使他曉得萬物皆有春生秋殺,人亦逃不過一死。
他在短短數日之內,失去了阿姐,又失去了父皇。
宜章成了新的君主那一天,他在江央公主的舊居裏獨自待了許久。
黃內侍來尋他,宜章随手翻開了桌上的一本書,下意識擡起來擋在了紅了的眼前:“我沒有事。”
這時,從書頁中掉落了一片薄脆微黃的紙箋,飄飄蕩蕩地,落在了他的腳邊。
宜章俯身去撿起來,見上面是橫七豎八的江央二字。
字跡不是很熟練,甚至有些拙劣,可笑的是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陸危的字跡。
他想起那個午後,他站在陸危身後,彼時他以為,陸危不過是十分忠心罷了。
他看見陸危虔誠的在紙上寫下的,不止是簡單的江央二字。
而是他至死不渝的信仰。
是自诩高貴的他們,都不曾擁有的純粹。
他們始料未及,這是個誰都意想不到的變數,他以死換來了他們的生。
起初得知陸危死訊,他的心裏甚至浮現起了一絲慶幸,以為陸危死掉了就死掉了,阿姐的悲恸遲早會随着時間的消逝變淺。
但誰知那種痛,天長日久的在深化,只是一點點的,将阿姐的一切洇成了灰白之色。
宜章失策了,他第一次去算計一個人去死,可同時也失去了阿姐。
他咬牙半晌,垂淚低喃一聲:“阿姐……父皇。”
黃內侍看着面前的少年風華正茂,一身玄袍垂裳,君主之身。
他尚未習慣用“寡人”二字,他沒有可以抱頭痛哭的人,只好躲在這個小小的宮殿裏悲傷過後,自己咬牙一步步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