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聽聽?”

婦人:“說……說是‘冷面帝王俏小倌’,還要有強迫橋段,聽說您最好的就是這一口……”

瓷垆:“哈!”

金不眠:“……”

他原本的計劃,是讓孟·僞皇帝·國老死心,然後他再大頭朝下跳進後巷的茅草堆裏,假死逃竄;要是跑不了,與其讓他和孟大人做夫夫,還不如真死了算了!

真是萬萬沒想到,給皇帝戴綠帽,竟然還戴錯了人。

金不眠:“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啊,陛下。這個驚喜,你喜歡嗎?”

瓷垆狠狠地從孟國老手裏拽過那塊碧綠的綢緞,一字一頓:“謝謝,朕很喜歡。”

金不眠:“……”

瓷垆:“禁軍聽令!”

“在!”

“把他給朕!抓!下!來!”

☆、“你只是朕用來下金子的工具”

第二日,從登基起就沒有一天不提前上朝的皇帝瓷垆,罷朝了。

對此,朝臣們的反應是:“啧啧啧。”

二十五歲才開葷,難免有些過火,大家是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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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皇帝和妙都小金哥的話本都出來了,熱度一度壓過了“皇帝幻化的聖物到底是什麽”這一話題。

而開葷的皇帝本人,此刻正大刀金馬地坐在殿前的石階上,黑着兩只眼圈,端着一碗枸杞水猛灌:“不許給他吃喝,不許他睡覺!朕倒要看看,他能熬過幾時!”

貼身的小太監真的很想說,陛下你要熬着人家,也犯不着親自過來呀!

但到底在宮中混了許多年,求生欲使他換了個說法:“陛下,金斯人惹您不痛快,受罰也是應當的,但熬壞了他,心疼的也是陛下,您看……”

瓷垆:“開玩笑,和朕有什麽關系?!”

一邊這麽說,一邊起身,大步上前,一腳踹開了門,沉着臉說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能幻化何物?”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要逼金不眠親口說出來。

殿中昏暗,金不眠又是一夜未睡,被沖進來的天光一晃,眼睛裏不由自主地出現了一些生理性的淚水。

瓷垆:“?!”

這是委屈給誰看呢!指望朕會看在美色的份上讓步?做夢吧你!

瓷垆:“知道朕的厲害就好,去內殿睡,下午起來回話。”

奇怪,說話的是誰?

金不眠搖了搖頭:“不必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皇帝陛下顯然對他的幻化物十分感興趣,聯系起孟大人這兩天的言行,金不眠多少猜出了一些——

犯了昨晚那樣的大錯,他原也沒打算留住自己這條命,只想着用最後這點籌碼,保孩子們的平安。

瓷垆一聲冷哼:“想明白了就說。”

金不眠:“陛下以何交換?”

瓷垆:“交換?”

金不眠:“交換。”

瓷垆冷笑:“你說,你那幾個孩子就有全屍;你不說,他們就會被送到軍中飼養獵犬的地方,喂狗。”

金不眠猛地擡起了頭。

瓷垆昨夜被氣到昏頭,好不容易将人帶回宮中,金不眠又是萬般的不配合,他自己也未曾合眼,實在有些生氣,就起了壞心要吓唬他。

可這家夥的眼神,驚怒,憎恨,畏懼,無力。

真看得人太不舒服了。

瓷垆狠下心一揚下巴:“還非要朕讓人把孩子帶過來?”

金不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去,一錠金嗒啦一下掉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神情在滿地揚起的灰塵裏顯得分外委頓:“罷了,到底是棄兒,無論如何掙紮,終究還是這個命。”

瓷垆見了這錠憑空出現的金,些微的喜悅完全被金不眠的憎惡沖散了!

“陛下,在你眼裏,人的命就這麽賤嗎?”金不眠站了起來,微微仰頭和瓷垆對視,嗤笑道:“罷了。去何處問斬?這就走吧,不要拖了。”

瓷垆沒由來很煩躁,又說不出個一二三:“給我站住!”

他氣得連“朕”字都沒用:“你老實在宮裏呆着,我就不動他們。”

金不眠飛快地轉回身,一雙眼驟然亮起來:“當真?”

瓷垆抿緊唇:“當真。”

老實呆着……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拖得一時片刻,他就能找到機會帶着孩子們徹底離開這裏!

金不眠絕處逢生,開心得眉梢眼角都是笑,瓷垆心道:來了,這厮又要□□于朕。

金不眠:“陛下但請吩咐!”

瓷垆在他手心一拍,一錠金嗖地一下飛出來,被瓷垆穩穩接住。金不眠不明所以,歪頭看他。

瓷垆木着臉把他的頭正回來:“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幻物?”

金不眠:“除了孩子們,就只有孟大人了。”

瓷垆點點頭,拿起那錠金在他眼前晃了晃:“從今日起,這就是朕幻出的聖物了,明白麽?”

金不眠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明白的,那我幻何物呢?”

皇帝陛下從袖子裏掏出一大團白絹。

金不眠:“……用這個東西上吊,好像不大合體統吧。”

瓷垆臉色鐵青:“這是——你、的、幻、物。”

金不眠接過來細看,臉色一瞬間變得夢幻起來——民間都猜測幻物是一個人在特定瞬間最想要的的東西,所以……

陛下當時,是忘記帶廁紙了麽?

瓷垆:“拿好!用沒了就來找我抽!”

金不眠忙不疊揣好:“是是是,”他仔細撚了撚,綿軟的手感讓他感到不可置信:“這也太軟了些,潔廁後用倒真合适……”

瓷垆陰恻恻道:“你可真機靈。”

金不眠:“……草民錯了。”

瓷垆:“臣妾。”

金不眠:“?”

瓷垆:“現在,你是我名義上的斯人,對外,要自稱臣妾。”

金不眠:“斯人不是位同皇後嗎?”

瓷垆心道:這個小妖精,一副對朕不感興趣的樣子,心裏卻開始肖想皇後之位了!真是口是心非!

瓷垆:“怎麽,你還想假戲真做?告訴你,這不可能,你只是朕用來下金子的工具,朕是不會喜歡你喜歡到一見面就想封你做皇後的。”

金不眠:“……啊?”

瓷垆:“當然,如果你配合,也不是沒有可能,年輕人要好好奮鬥,不要一天到晚裝可愛。”

金不眠:“草民……臣妾……我沒有!”

瓷垆:呵,罷了,念在你對朕一見鐘情,就不揭穿你了!

瓷垆熬了一夜,打了個哈欠:“先去睡覺。”

金不眠:“……”

金不眠:“我在何處睡?”

瓷垆:“就在這兒,別折騰了!”

金不眠:“好好好。”

他倆一問一答倒是輕快,外面等着伺候的下人見陛下親自出來說要在此處睡下,各個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這可是椒房殿啊!

是歷任皇後才能入住的地方啊!

還沒等感慨完,皇帝又說道:“南沛!”

南·禁軍統領·沛立馬從側邊走出來。

瓷垆:“去一趟歌舞坊的後巷,地窖裏有幾個孩子,接出來。”

雖然拿這幾個孩子的性命用來威脅,但實際上,瓷垆也只是知道他們的位置而已。

南沛:“送到何處?”

瓷垆摸着下巴想,要是讓金不眠見了他們,說不定這人就要恃寵而驕,不好不好;但是幾個崽子也不能沒人照顧。

瓷垆:“你這麽大的人了,連看孩子也不會麽?”

南沛:“……”

瓷垆揚了揚手:“好了,別用這些小事煩朕。你個老光棍,再不學學帶孩子,将來怎麽成親?”

南沛:“陛下,臣今年只有二十二歲,而且帶孩子和成……”

殿門在他眼前砰一聲合上了。

南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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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在南書房服侍的宮人們,日日提心吊膽。

門口的大宮女小小聲問道:“陛下……這是第幾回出來看了?”

另一個低聲斥道:“悄聲!陛下這是等着那位呢,他心裏正煩,你可別去跟前找死!”

那宮女剛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就聽殿門又一次被推開,露出皇帝陛下陰晴難測的臉。

小太監在他身後勸道:“今兒是個晴日子,屋裏不悶,陛下就不用來回……通風了。”

瓷垆瞥他一眼:“朕悶不悶,你比朕清楚?”

小太監登時跪了,連道萬死,南沛在旁邊看着,忍不住咳了一聲,不解道:

“陛下已經有兩日沒見過金斯人,若是想念,去看看人家,說兩句好聽話就是了,何須苦苦忍耐?還用通風的借口看人家來沒來,這又是何苦?”

瓷垆怒了:“你個老光棍懂得什麽?他這是欲擒故縱,就等着朕去呢!”

老光棍南沛從小跟着瓷垆長大,對他到底為什麽找金不眠進宮一清二楚:

“哦,這樣啊,聽說金斯人這幾日吃吃睡睡,叫禦膳房和太醫院的人去了幾次,探讨食材和養生,非常開心。至于這是不是思念過度的表現,臣一個老光棍,不是很懂。”

瓷垆:“……”

瓷垆:“出去!”

金不眠進宮已有三日整,除了第一日兩人一起睡在椒房殿以外,瓷垆一直在南書房批折子,晚上也歇在這裏。他自覺冷落了斯人,卻發現人家根本沒當回事。

“這不應該,”瓷垆想:“他不是在心裏偷偷愛慕朕嗎?怎麽還不來找朕?這個小妖精,欲擒故縱也該有個度啊!”

(金不眠:?)

小太監趴伏在他腳下,觑着瓷垆似乎未動真怒,靈機一動道:“陛下,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屋裏悶,您怕是吃不下。”

瓷垆揚了揚下巴。

小太監心領神會地站起來,小心道:“不如,咱找個清爽地方?椒房殿有冰水渠,再舒服不過了,您看……”

瓷垆皺眉:“朕不想見他。”

小太監:“……”奴也是信了。

小太監:“金斯人到底是個男人,拉不下臉面也是正常,這會兒說不定怎麽念着您呢,要是他咬着被角偷偷哭可怎麽好?您就可憐可憐他,去看一眼,一起用個飯吧。”

(金不眠:???)

瓷垆為難道:“罷了,依你。”

小太監:“……是。”

瓷垆:“去準備朕的常服來,不要讓他覺得朕太重視他了。”

然後,一群人在非常不重視的皇帝的帶領下,飛也似地到達了椒房殿。

小太監氣喘籲籲道:“陛下,陛下可以慢,慢一些……”

瓷垆充耳不聞,不等人進去通知接駕,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金不眠在椒房殿的前院裏移了一架葡萄,在下面支了一張小躺椅,彼時正舒舒服服地仰面躺着,他嘴裏叼着一根草棍,雙手交疊放在腦後,陽光透過葉子,星星點點地浮動在他的周身。

小太監終于趕了上來,小聲喚道:“陛下,陛下?為何站在此處不動?”

聲音雖低,到底驚動了假寐的金不眠,他睜開眼睛,看清來人,蹦跶一下站起來,舒展筋骨,然後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度,将一小錠金子放在瓷垆手心,笑眯眯道:

“問陛下安。”

☆、“只是那時他還不明白,這叫做天然撩”

當時瓷垆還不明白,小金哥這種自然而然的親昵和促狹,就叫做“天然撩”,他只是非常禮貌地硬了一下。

皇帝陛下不動聲色地揮起寬大的衣袖蓋在身前:“餓了,胃疼,朕還沒用中飯。”

金不眠:“咦?可是來送餐的侍人說我這裏的飯食和陛下的一樣,是先給您送去的啊?”

瓷垆:是誰?!如此多嘴?!

瓷垆:“想太多了,誰能與天子同飲同食?”

金不眠瞬間被說服了:“哦,那要不要讓這邊小廚房再做一份?”

瓷垆矜持地點了點頭。

金不眠:“就在院裏吃吧,天熱。以前在外頭,我和胖胖他們都是這樣……”他嘆了口氣。

瓷垆:“想孩子了?”

金不眠唯恐他再拿孩子性命做文章。伸手朝着院中涼亭一邀,邊走邊說道:“沒有的事,宮裏很有點意思。”

瓷垆在石凳上坐下,下人立馬奉上茶來:“怎麽說?”

金不眠伸手朝着葡萄架一指:“瞧那是什麽?”

一個方方正正的框子,上面用絲線勒出細細的一張網,中間糊着些看起來黏黏的東西,有點……惡心。

瓷垆:“猜不出。”

金不眠拉過他的手。

瓷垆:啊,摸我!

金不眠在瓷垆手心拍了拍,毫無異樣,他想了想,又撓了撓。

瓷垆蓋着身下的袖子又往上提了提。

瓷垆手心裏露出一個紙角,金不眠順着抽出好大一截。

小廚房效率奇高,送了碗面上來,截住了金不眠的話頭。他看見瓷垆一直捂着胃,勸道:“當皇帝也真辛苦,來,先吃飯!”

午飯剛吃了三大碗的瓷垆,硬着頭皮點了點頭。想起那句“說好聽話”,沉吟半晌道:“吃過飯,我帶你出宮吧,去看看孩子。”

金不眠眼睛一亮,又黯了,再擡眼時還是笑,只是任誰看都有些無奈的意味:“我會老實的,陛下不用試探了。”

瓷垆放下筷子:“你只說想不想去。”

金不眠沒說話,眼神卻說明了一切。

瓷垆:“那就這麽定了。”

金不眠:“……陛下需要我做些什麽來換呢?”

一瞬間,什麽蠟燭皮鞭小鈴铛,流水間在瓷垆眼前閃過,最後定格在了那日金不眠驚懼失望的眼神上。

瓷垆:“不用的,不用換。”

金不眠抿緊唇看過來。

瓷垆佯怒道:“我自己也想出宮走走。你到底在擔心什麽?問來問去,煩。幹脆換個人陪我。”

“哎!”金不眠笑得燦爛,一手抓住他的腕子,一手放在桌上,嘩啦啦的金子不要錢般地湧出來:“您多通融,帶帶小的吧!”

瓷垆:“南沛!”

“屬下在!”

瓷垆從金不眠的笑臉上挪開眼珠:“帶路,去你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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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南氏,幾代以來,男俊女秀,這一代更是出了名噪天下的南九公子,南沛身為南九的二哥,相貌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打從他成年開始,不知有多少人起了提親的心思,可到了南九自住的宅子,又都打道回去了。

瓷垆站在這宅子前面的時候,心裏也很想回宮。

實在是……太破了。

南沛在身側淡淡道:“這還是陛下頭些年賜下的一處舊王府,陛下忘了?”

南沛:“這是前朝鹿王爺的宅。”

鹿王爺,活着的時候能用肉眼見鬼,死了以後還總在寺廟顯靈。

他的宅子,陰森些也是常理。

當年平叛回京,瓷垆想着要給南沛置辦個好住處,想着王府的規格總是不差的,随便分配了一個,也沒看是誰的,真沒想到是這樣。

瓷垆咳了一聲:“那你……你是無所謂了,孩子們就不該養在這兒了吧!”

南沛:“……”

金不眠恍然大悟:“這些天是南統領帶着崽?”怪不得他瞧着滄桑了許多:“辛苦辛苦!我看這裏很好,孩子們一定很喜歡!”

言罷不等瓷垆二人反應,已經自來熟地大踏步走了進去,大門剛一開,還沒等說話,迎面一張白花花的東西飛撲而來,糊在了金不眠臉上。

南沛面無表情:“今天的‘歡迎儀式’很溫柔啊。”

瓷垆:“……”

影壁後面嘻嘻哈哈,金不眠從臉上撕下那張面餅,一腔歡喜瞬間變作怒氣:“金胖胖,給我滾出來!”

一聽這個聲音,裏面瞬間安靜了,随即“啊啊啊啊”地吵嚷起來,一群肉球呼啦呼啦跑出,瞬間将金不眠撲到在地,小狗一樣地在他身上拱來拱去,好不歡樂。

金不眠掙紮着露出一個頭:“先給陛下問好!還有小南哥哥!”

崽們才不管什麽禮數不禮數的,瞟着那個黑衣服哥哥,有點害怕,就怯生生叫“陛下好”,對着面無表情的南沛就親切多了,還有膽子大的嘻嘻笑着去拽他的袖子玩。

南沛顯然是習慣了:“用飯了沒有?”

“用了用了!”

“飯後有沒有洗手?”

“哎呀……”

“去洗手!”

這邊鬧做一團,瓷垆只是在旁邊看着,他是獨生子,從小自己和自己玩到大,對這種場景感到十分陌生。

金不眠一眼瞟到他,也不知怎麽就從他那威嚴的表情裏看出一點可憐。

就像某個被孤立的小朋友看着別人玩的時候一樣。

金不眠順手撈起腳邊的一個崽,小聲嘀咕了兩句,那崽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瓷垆感覺衣裳一沉。

一低頭,就見一個胖嘟嘟的,長了一雙小黑豆眼的家夥正挂在他的袍角,一臉高冷地說道:“我要吃糕。”

瓷垆:“……”

瓷垆冷臉:“叫你哥去。”

黑豆眼:“哥。”

瓷垆:“大膽!你……你先從朕衣服上下去!”

黑豆眼:“買糕。”

瓷垆:“好好好,買買買,先松手……”

黑豆眼胖胖同志剛一落地,就大聲道:“快來!這個哥哥給買糕!”

一群孩子眼睛唰地亮了起來,看向瓷垆。雖然還是怕怕的,但到底還是忍不住誘惑,都來貼在他腳邊,仰起小臉眼巴巴地看着他。

瓷垆被看的壓力很大:“你們……你們哥哥不給買嗎?南沛!你怎麽養的崽?”

南沛抱臂:“太甜,對牙不好。”

金不眠笑眯眯點頭。

瓷垆瞬間反水,不情不願地蹲下身道:“聽見了?不能吃。”

孩子們立刻哼哼唧唧地貼過來,小聲說就吃一點點。

瓷垆:“……那,那就一人一點,不許多吃好吧?”

崽子們歡呼起來。

瓷垆:“哪裏有賣?朕讓人去……”

胖胖隐藏在孩子堆兒裏,細聲細氣地說道:“要吃熱的!要哥哥親自帶着去買!”

孩子們轟然應和,瓷垆無法,只好一手一個抱起兩個最小的,身後又呼啦啦跟着一群小尾巴,浩浩蕩蕩地上街買糕去了。

南沛去調配暗衛随行保護,金不眠就跟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地看着。

此時黃昏将近,天氣很涼爽,晚上要出攤的小販都陸陸續續地挂起了燈籠,街邊的酒樓,客棧,歌舞坊,茶館,商鋪,都一家接着一家地亮了起來。

瓷垆每次出現在公衆視野的時候,總是一身隆重的華服,今日只穿了常服出來,就像個尋常世家的公子哥,沒人認出他是誰,看他領着一群孩子,只當好玩,都帶着善意的笑容來看。

金不眠眼瞧着他手足無措地帶着一大沓銀票去了錢莊,換了小半麻袋的散碎銀子抗在肩上,先去買了糕,又被孩子們撺掇着去買了糖人,再去聽書,再去看燈,散財童子般地一路走過去,最後也不知是孩子更高興一些,還是他更高興一些。

金不眠莞爾,心道:這皇帝,傻乎乎,還怪可愛的。

前面傻乎乎的皇帝一手拿着糖串子,一手拎着娃,看着一長街的燈,心裏想:原來百姓是這樣生活的啊。

他很少出宮,也很少接觸民衆,他聽說城鎮富庶,然而紙上談來終覺淺,沒想到真實的生活是這樣。

瓷垆繼位五年,做皇帝做的一絲不茍,卻多半是出于對父皇的承諾;直到今日,他才非常真切地明白自己日複一日枯坐在朝堂上的意義。

他想起某一天,父皇端着他的小茶壺,一邊遠遠地看着母後翻話本,一邊得意地對他說道:

“男人啊,娶了老婆,就肯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着世界啦。”

瓷垆心有所感,回頭一看——

那個人站在漫天燈光裏,站在人間煙火裏,站在滾滾紅塵裏,姿态輕松,眼神明亮,見他看過來,就朝他招招手,彎着眼睛,對他一笑。

怦然心動。

☆、”你可以叫我嫂嫂“

胖胖被瓷垆臉朝下夾在胳膊彎裏,兩條肉乎乎的小腿搖來擺去,他費力地擡起臉,表情高冷依舊:“如何稱呼?”

瓷垆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金不眠,注意力完全不在崽們身上,聞言反應了好半天:“自然是喚陛……等等,你們叫他哥哥?”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胖胖哼哼兩聲權做答應。

瓷垆:“你可以叫我嫂嫂。”

胖胖登時驚了,皇帝的臉皮都是這樣厚的嘛!

胖胖:“陛下,都是聰明人,草民就開門見山了?”

瓷垆哈地一聲笑出來,終于把目光從金不眠身上收回,落在小胖子身上。

胖胖:“我哥一個男人,不知陛下娶他,到底有何目的?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厭棄了,又會如何對我哥哥?”

瓷垆領着孩子們走到一處雜耍攤前,将小崽都們都放在自己眼前歸攏好,雙手托着胖胖腋下将他抱起來,認真地說道:“崽,你覺得朕……你覺得嫂嫂我要利用他什麽?”

胖胖眯眼:“他能生金。”

瓷垆心道這厮年紀不大,倒跟成了精一樣敏感,但到底這些年的皇帝也不是白當的,臉上分毫不露:“否,你覺得我會缺錢?”

胖胖猶豫了一下:“難道是因為他的長相?”這回沒等瓷垆反駁,他就自己先否決了:“當皇帝的什麽美色沒見過?應該不是因為這個。”

瓷垆心道,還真沒見過!

胖胖沉默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小臉,沉痛道:“不會是因為我罷!難道陛下真心喜歡的是我,只是礙于我年紀小不好下手,這才讓我哥進宮?”

胖胖腦中天人交戰,一出替身虐愛狗血大戲已經轟轟烈烈開了場。

瓷垆:“……”

胖胖保持被叉住兩腋的姿勢,嚴肅地說道:“你放棄吧,我們不可能的。”

瓷垆不可置信:“……你們一家,成天到晚都在想什麽?!”

胖胖義正嚴詞:“我要帶我哥離開你!你的動機不純……”

“胖胖?”

一雙手突然從瓷垆手裏接過胖胖圓滾滾的小身體,因為太過圓潤,來人還往下沉了一下,正是金不眠:“我去買了幾張戲票,回來你們就不見了,原來是在這看熱鬧!”

瓷垆從這句埋怨裏品出了幾分親昵的味道,正要開口,就見那胖孩子一翻身糊在金不眠腿上:“哥!他不是真心愛你的!他心裏裝的其實是……哎呦,反正你要是跟了他,就會變成宮裏的老男人!每天塗脂抹粉長唉短嘆地站在宮門口,就盼着他上你的床……唔!”

金不眠一把捂住他的嘴,對着瓷垆幹笑兩聲,低頭訓斥道:“你少管!戲票拿好!帶小崽們玩去!”

胖胖唔唔兩聲,硬是掙脫出來,指着瓷垆道:“你說!是不是他用我們幾個的性命威脅你!你不要……唔!”

金不眠:“胡說!”

再拖個一會兒,讓瓷垆看出戲票的不對可怎麽好!

他站起身,在瓷垆耳邊小聲念叨了一句告罪,随後吧唧一口親在了瓷垆的側臉上。

金不眠:“你看見了?哥真的喜歡他,還是哥求着陛下娶我的,這回明白了?”

胖胖覺得自己簡直操碎了心:“你……你不要勉強!”

金不眠又親了一口:“誰說的?你看看他這姿色,你哥我有哪裏占了便宜?”

胖胖跺腳,抓過一幫弟妹,覺得自己為傻大哥操碎了心,再也不想理他了。

隐藏在人群中的南沛從頭到尾看了個完整,嘆息道:“陛下這是要完。”

要完的陛下從僵硬的狀态裏緩了過來,可疑的潮紅爬滿了他的耳朵,又沒入發髻,只剩表情還算鎮定。

他一邊堅定地攬過金不眠,一邊對着胖胖說道:“小國舅,你放心。朕會待他好的。”

暗處的南沛腳下一崴。

小國舅是什麽鬼?!

金·國舅·胖胖氣出哭腔:“哼!”

金不眠看胖胖哭得鼻涕都要掉下來,順手就從瓷垆手上摸出一大塊紙,拽下來按在小孩兒臉上給他擤鼻涕。

瓷垆:“……”

胖胖抓下鼻涕紙,咚一聲扔在他二人腳下,帶着崽們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金不眠朝戲樓方向看了兩眼,瓷垆:“不必擔心,南沛會派人過去。”

金不眠點了點頭,隐晦地抱了抱拳:“方才多有冒犯。”

皇帝敢用斯人這個幌子換聖物,金不眠料定他不會因為親兩下就動怒,相比之下,把智商莫名其妙上漲的小胖安撫住才是要事。

不出所料(?),瓷垆果然非常慷慨地一揮手:“無妨,既然封了你做身邊人,以後親昵些是可以的。”

如果能再積極一點就更好了。

金不眠沒再積極,只是擡手一邀,走在他旁邊:“草民……臣……我看陛下今日興致不錯,且讓崽子們自己玩去,我帶陛下逛逛?”

瓷垆高深莫測地看着他:看看,他就是想和我二人世界!

瓷垆負在身後的手裏冒出一截軟軟的紙巾,尾巴一樣歡快地搖來搖去,面上卻十分勉為其難:“依你。”

金不眠自然是有話想說。

“宮裏葡萄樹下那個木張,陛下覺得如何?”

瓷垆一本正經地看着遠處的花燈,一副十分感興趣,只把三分精力放在金不眠身上的樣子:“不清楚那是個什麽物。”

金不眠:“……不覺得眼熟?”

瓷垆頭上燈泡一亮:“知道了,朕從前在裱畫師傅手裏見過!”

金不眠對着他隐隐求表揚的臉無語半晌,想去拉他背在身後的手,弄點紙巾出來。

瓷垆身上一緊,接着動作利落無比地将摸來的手反着一扣,穩穩握在自己掌中。

金不眠正是從少年向青年過渡的時候,身體從上到下充滿了韌勁,勃勃生機簡直要從頭發絲裏溢出來,叫人一碰上就覺得精神一振。

至少瓷垆是這麽想的,某個瞬間,他甚至很想像從前父皇吸貓那樣對着金不眠吸上一口。

金不眠莫名其妙的眼神及時制止了他。

瓷垆:在變态的邊緣瘋狂試探。

金不眠在他掌心扣了點紙邊邊出來,想要掙脫,卻被瓷垆順勢順着指縫插了進去,牢牢扣住。

瓷垆:“你今天很主動。”

金不眠:“……我覺得你誤會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瓷垆:“不可能,我從不犯錯。”

金不眠誠懇地說道:“我有正事,真的。”

瓷垆一臉我很懂:“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你唯一的正事就是我?呵,套路我見得多了,你覺得用這點甜言蜜語就能打動我?”

金不眠:“……”

金不眠:“我也覺得不能,那請陛下松松手?”

瓷垆放開了手,但滿臉都寫着:你這小妖精又要欲擒故縱。

金不眠心好累,甩了甩手裏的紙巾:“我鬥膽一問,陛下為何認為,金子就比它更體面,更拿得出手?”

話音未落,旁邊一大夥人笑笑鬧鬧地走過來,瓷垆非常自如地走在金不眠外側,自然而然地牽起了他另外一只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是皇帝沒必要過分重視這點無關緊要的臉面,就是讓老百姓笑一笑,又能如何?”

瓷垆穿着常服,俊俏得不得了,一張臉輪廓分明,垂頭含笑時更是迷人。

這個高大的男人搖了搖頭,聲音低了些:“我不是好面子的人,從前在戍邊,條件艱苦,每天命懸一線,臭個十幾天不洗澡都是常事,可什麽人幹什麽事,我既然接了皇帝這個擔子,自然就要端這個架子。三王叛亂不過就在五年前,眼下,朝廷之內,暗潮洶湧;國門之外,強敵窺伺。我是大荊第一人,我不能弱,也不敢弱。”

他笑了笑,深黑的眼睛中光華流轉:“這些話我想說很久了。”

金不眠微微仰頭和他對視,在這雙幽深的眼裏讀出了更多東西——

想說,可是又能同誰說?

他身前無人,身後的下屬,臣民,又各個當他是頂梁柱。

有些話不是說不出,

只是說出來,自己也覺得累,所幸閉上嘴,笑一笑,當做什麽事也沒有。

我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麽?

金不眠仿佛被這雙眼蠱惑了,忍不住就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臉頰,瓷垆側頭,大狗一樣在他掌心輕輕一蹭。

“砰——”

巨大的煙花炸開在頭頂,身邊的人們歡呼笑鬧,呼朋喚友地指着天上煙花,只有金不眠自己知道,在這一刻,怦然綻放的,不只是天上那朵花。

瓷垆:哈!朕就說!誰能逃脫朕的美色!

金不眠一晃神,大感窘迫,但到底是妙都你金哥,窘迫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立馬風流蕩漾地一笑,登徒子一般在皇帝陛下臉上摸了一把,調笑道:“猜錯了吧,我才不勸那些沒用的!我是想說,陛下手裏這些紙,只怕不想咱們想的那麽簡單!”

瓷垆收了收心神,見眼前人不經意地擡了擡腿,便知他是走累了,朝着前面的攬月樓一指,示意去坐坐:“你那木張上的東西就是用這紙搗碎了做的糊糊?”

金不眠打了個響指:“沒錯!我從前也在妙都城做過些倒賣紙張的生意,從河間地運出紙料,拿到京城來賣很能賺上一筆。但這些紙大多有些發黃,也太脆,有時候風一吹就折了,實在不是很實用,而河間地的紙已經是全國上下最好的了。”

瓷垆已然品出了些許味道,稍加思索,搖頭:“不,我手裏這種紙太軟,也太過吸水,不能寫字。”

金不眠:“話雖沒錯,但陛下不覺得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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