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1)

尹小匡依舊沒什麽實質性的改變,每天白天蹲在院子裏捏泥巴,晚上吃點兒東西一進屋就開始發瘋,喊着“你們為什麽不殺了我而去殺秦曉”,齊與晟知道他喊這句話的時候,代表着意識是清醒的,反而白天才是糊塗的。

但齊與晟卻有些迷茫,清醒着卻不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承恩殿突然從宮外運來大量的紫砂泥,齊策在過目宮中物資運送的折子時,發現紫砂泥的數目突然驟增,驚訝地問工部尚書這是怎麽回事?紫砂泥是稀罕物,一年産量就那麽點兒,而且采集後還需要經過大量的人工處理,才能通往市面。就算皇室想要紫砂泥制品,也需要花重金提前好幾個月購買。

“紫砂泥的核對不一直都是與晟掌管?折子過目時,他居然什麽都沒說?”齊策扔了物資運輸賬目本到工部尚書的腳下。

工部尚書連忙跪地,揖手對齊策如是說,

“陛下,”

“這大量購買紫砂泥的人,正式承恩殿四皇子殿下啊……”

齊策一道召旨讓齊與晟去承啓殿,齊與晟一進去,齊策就将那紫砂泥的購買賬目本劈頭蓋臉砸在了齊與晟身上,問他這又是發什麽瘋?紫砂泥原本就是稀罕物,你身為一個皇子卻大肆購買這些奢侈物品,這會讓民間百姓如何看待!

齊與晟木然地跪在地上,任憑齊策如何暴怒地數落他,抿着嘴一言不發。齊策說累了,都沒見齊與晟開口,喝口茶潤潤嗓子間,突然就發現自己這個寶貝兒子居然憔悴的特別厲害,眼睑下,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青。

“與晟啊……”齊策坐了下來,意識到齊與晟可能是遇上了什麽事,緩和了些态度,語重心長道,“到底是怎麽了。”

“這一年多,你變化太大了,朕以前那個做事雷厲風行、遇到一切都沉穩果斷的兒子去哪兒了?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模樣,哪還有過往半點兒姿态?”

齊與晟低着頭,疲倦地說了聲對不起。

齊策嘆氣,道他你不是對不起朕,你這是在自甘堕落!

“倒不是朕處理不了以前你手上的那些公務,你本身也不是太子。”

“但與晟你畢竟現在正處于意氣風發的年紀,應該發奮圖強好好鍛煉自己打磨自己。就算你不當太子,男兒有志志在四方,抓住當下讓自己大發光彩,既是對你自己人格的一個提升,說大了也是對我大暨做出一份貢獻……而你看看你現在,每天都是一副疲倦到不可救藥的模樣,朕不是希望你變得有多麽厲害,只是不想你浪費掉本該拼搏的年華……”

齊與晟最終俯首對着齊策深深磕了個頭,說他會處理好一切的。

齊策也沒過多的問。

離開承啓殿,順道路過承安殿,東宮沒了太子妃,挂着的白色帳子遲遲沒有取下。門縫裏,齊與裴正抱着小小的小殿下,坐在院子大樹下的圓桌前,望着遠方出神。

晚風吹過皇宮城裏的柳樹,那些翠綠的枝葉掃着紅色的城牆,穿着深紅色官服的大臣們匆匆從各自的辦公大殿進入離去,見到齊與晟,會恭敬揖手。大暨王朝正在欣欣向榮,社會正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朝着更好的明天發展。

又有誰,願意回去那殷末寸草不生的亂世呢。

齊與晟接到月江流親信傳來的信是,說是明天赤月宗的馬車就能到達陵安城,讓尹小匡收拾好所有的東西。送走尹小匡是他們秘密進行的,不能擺到明面上,齊與晟望着那淡色宣紙上的字,怎麽看都沒辦法将它們印入腦海中。

尹小匡抱着一堆紫砂泥捏出來的泥鳥,那麽貴的東西就被他這麽到處亂抹,齊與晟擡起頭看到站在門邊的尹小匡,瘦弱的臉蛋上終于有了些肉,他突然就明白了以前看史冊、那些讓自己嗤之以鼻的亂世昏君烽火戲諸侯的把戲。

如果他們只是平凡民間的兩戶富貴人家,兩人之間的恩怨僅僅是他的父親因為某些原因而滅了他的家族,那麽齊與晟願意以整個身家來償還來彌補對仇人之子的過錯,他願意交出一切,只要能換尹小匡的一個開心。

可他畢竟不是平凡人,尹小匡身後的梁氏與他們齊氏也不是簡簡單單的滅門之仇,他們之間,隔着的是兩個朝代的新舊交替。殷末殘暴,多少人因為殷哀帝的昏庸而喪命在荒唐的暴/亂中,滿地的橫屍遍野,血染着陵安城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巷子裏。

齊與晟他愛尹小匡,但他更是大暨開國之君的皇子!

尹小匡走到齊與晟的面前,臉色沒有發紅,眼睛也沒有充血,他像只貓一樣盯着齊與晟看了半天,突然從懷裏那一堆小泥巴鳥裏,抽出一個最小的,按在齊與晟的面前。

“大鳥!”

齊與晟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尹小匡的腦袋,小傻瓜散在肩膀的發絲間,還粘着泥巴。但剛擡起手,卻突然想起尹小匡之前對他的抗拒。

手停在半空中,無聲息地落了下來,齊與晟勾起一個自嘲的笑,事到如今自己還有什麽立場來跟尹小匡親呢呢?

他也不知道這最後在一起的日子,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會好好地把尹小匡藏在承恩殿,一點一滴地照顧。

晚上齊與晟來到暖閣內,給尹小匡收拾行禮。尹小匡難得夜間沒有發瘋,卻還是傻傻的,抱着泥巴鳥問齊與晟為什麽要扔衣服,齊與晟将尹小匡以前儲備在承恩殿裏的所有衣服冬天的絨領大襖夏天的薄紗對襟衣,外面套的裏面襯的,一一分類,細致有序地折疊好,放入不同的箱子內。

還有讓禦膳房連夜加班做出來的糕點,都是尹小匡最愛吃的,都一樣樣整整齊齊碼在箱子內,貼上标簽。

“去了赤月宗,要好好吃飯。”齊與晟合上箱子,一個一個推到牆角,然後坐在尹小匡的床邊,望着扒拉泥巴的男孩,柔聲說道,“冬天要多穿些衣服,不要老是在外面玩,容易凍到……甜食吃的适可而止,不然牙齒會壞掉的……”

他說的語無倫次,蹲在床上滿床鋪糊泥巴的尹小匡卻全然不理會,仿佛明天要離去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別人。齊與晟說了好多好多叮囑的話,尹小匡只是在他不小心碰到泥巴鳥的那一刻,伸出手推了齊與晟一把。

齊與晟一愣,突然就意識到,其實自己囑咐的這些事,赤月宗那邊又怎麽會考慮不到?紫林霰對尹小匡的喜愛那麽熱烈,恨不得把尹小匡捧在心尖寵。他見過紫林霰對尹小匡的好,那是他一輩子都達到不了的。

是啊……畢竟赤月宗少宗主永遠都沒有殺人全家滅人全朝的仇!

尹小匡玩累了,倒頭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過去,齊與晟等到尹小匡睡沉,終于可以去碰碰他的身子,這個時候的尹小匡不抗拒他,這應該是此生他最後一次抱抱他了。

月色寧靜,坐在暖閣床邊的齊與晟有些撐不住困意,趴在胳膊上合上了眼,他的呼吸聲均勻在屋內響起,屋內的燈火熄滅,門外站崗的侍衛拉下院子裏燃燒的火光。

世界瞬間陷入黑暗,在這萬籁俱靜中,躺在床上的尹小匡卻悄悄睜開眼。

他起身,繞開身邊的齊與晟,手伸向了承恩殿案桌下的密格。

第二天齊與晟一大早就醒了過來,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袋,見尹小匡依舊在睡覺,他定了定神,轉身便去更衣室,找出只有在當年父皇登基時還有太子加封時才穿過的禮服。

月江流親自來迎接尹小匡,見到齊與晟穿的這麽隆重,搖着扇子表示驚訝。皇宮城外後山的竹林異常幽僻,平日幾乎沒有什麽人來往,風吹的竹葉沙沙作響,齊與晟的發絲在風間吹拂,面對月江流滿眼的吃驚,只是苦澀一笑。

“真的……考慮好了?”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四皇子殿下絕對是舍不得這個小傻瓜的,月江流手中的扇子一合,指着尹小匡坐在的馬車毫不客氣地道齊與晟,“在下可先說好了啊,這尹小公子去了我赤月宗,往後餘生可就跟你陵安城齊氏沒有任何幹聯!”

“我兒子紫林霰,四公子也是知道的,他喜歡尹小公子喜歡的要命。作為紫林霰的父親,我是斷然不會讓我赤月宗未來的少夫人跟別的男子拉拉扯扯。要是尹小公子願意,我便再用藥水抹消掉他的所有記憶,讓他徹徹底底忘掉你四公子。”

齊與晟深深吸了口氣,鄭重點頭,

“好。”

“只要你們能對他好好的。”

月江流擺手,對齊與晟道了別就要上車趕路,他們畢竟是秘密進入陵安城的,不能久留。馬車轱辘開始滑動,摩擦着黃土地上的沙塵陣陣揚起。

尹小匡坐在的車廂一點一點往城外的方向移動,逐漸離開齊與晟站着的地方

齊與晟突然追了上去,邊跑邊拍打着帶着尹小匡的馬車的車撞,大喊了起來,“小匡——小匡——!”

尹小匡從窗戶內扯開一點點車紗簾。

齊與晟扒着窗戶框,在看到尹小匡迷茫的小臉那一瞬間,突然到嘴邊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前面的車夫聽到了後方的動靜兒,又逐漸減速馬車。尹小匡低頭看着車窗外的齊與晟,歪着腦袋似乎在看神經病。

“小匡……”齊與晟的聲音有些哽咽,他伸出手,想要去摸摸尹小匡的臉,就像過去那樣,最後再摸一下他的臉頰。尹小匡肩膀有些顫抖,像是有些害怕面前這個臉色蒼白的男人,但齊與晟的指尖觸碰到尹小匡的下眼睑時,尹小匡卻沒有躲開。

“以後……要好好的。”齊與晟終于還是滾落下一滴眼淚,尹小匡的瞳孔驟然縮緊,他離開齊與晟的手,低下頭從腿上的包袱裏翻了半天,找出一個小小的紫砂泥鳥。

“給你。”尹小匡将那只泥鳥塞到了齊與晟的手掌中,“再見。”

齊與晟呆呆地捧着那泥巴鳥,尹小匡将頭收回馬車內,落下窗簾,馬車噠噠噠又開始往前滑動,逐漸奔向遠方。

風一吹,揚起一片蔥綠的竹葉。

陵安城近來發生了不少案子,大大小小,什麽樣的都有。刑部的官吏每天不是在接案子的路上,就是在趕往現場的馬車中,以前也會發生很多案件,但有些案子根本不需要這麽雷厲風行地去偵破。

讓他們馬不停蹄累成狗的,當然是掌管着整個刑部命脈的四皇子殿下!

說來也怪,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齊與晟不太怎麽插手世間的突發案子,大都交給了刑部自己處理,處理完給他過目後直接上報陛下即刻。更早以前齊與晟還管着案件的進展時,刑部的人曾經三番五次抱怨四殿下實在是太恐怖了,不僅工作狂魔,對待罪犯還殺人不眨眼,處刑起來的手段要多殘忍就有多殘忍!好不容易這一年終于放了手,讓刑部的大官小官都可以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調整辦案進度。

誰知道,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已經都快沒蹤影的四殿下突然又殺回到查案系統中,親自上陣過問往前一年所有的案子,以及近來又發生的全部案子。齊與晟一身純黑色大氅,袖口不再繡有祥雲紋,比先前消瘦了不少,臉色也差了很多。

但整個人辦事的手段卻比過往更加狠厲!

刑部和大理寺又過起了戰戰兢兢跑腿的日子,陵安城的老百姓發現出了事地方官處理的速度又加倍起來,一個個都十分高興,一連一個月下來,因為官員辦事效率得到了飛躍性地突破,陵安城中的突發事件也降到了大暨開國後的最低點。在齊與晟的帶動下,全國刮起了一陣積極向上的風氣,人人都說這可要歸功于四殿下啊!

“那個遇事沉穩不慌,處事果斷殺絕的四皇子回來了!”

齊策特別高興,見自己最寶貝的兒子終于回歸正道,不僅給他加封玉珠,更是将六部全權交給了齊與晟去管理,太子一時半會兒不能從太子妃的打擊裏走出來,齊策也不想逼,幸虧有齊與晟撐着。

武殿帥每天都看着承恩殿內,齊與晟挑燈日理萬機,人愈發地拼命,話也逐漸變回更早以前尹小匡還沒有出現時那般沉默,仿佛前面那一年經常會跟武殿帥問兩句十七八小男孩都喜歡幹什麽玩什麽的那個四殿下從未出現過。

齊與晟每天都要批閱大量的文件,都要喝最烈的酒才能入睡,勞累只能讓他白天不會去想尹小匡,工作總有做完的那一天,可思念卻是無盡頭的黑洞。

六月初,刑部突然接到了一樁十分離奇的案子,就發生在陵安城郊外的南山半山腰,前去查案的人匆匆趕回來,将現場帶回來的證物呈遞給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摸着那方盒子,裏面穿插着紅色藍色的黃色的很多跟歪歪扭扭的線,線的質地根本叫不出來名字,中央還有一小塊黑色的方格,方格上很詭異地閃爍着紅色的數棒。

數棒上的畫面居然還在有規律的跳動變換!

刑部尚書腦袋都大了,真的沒有見到過如此古怪的東西。查不明白的就要禀報四殿下。他剛吩咐人趕緊找個木盒子來,把東西放進去,連帶着現場勘察記錄一塊讓人加急送承恩殿

轟——!

那纏滿五彩斑斓線的方盒,突然發生猛烈的爆炸!

整個刑部瞬間被夷為平地!

爆炸聲直沖雲霄,驚動整個陵安城,承恩殿第一時間知道了是刑部發生爆炸,齊與晟當即命武殿帥帶官兵前去救援,然而還是來遲了,爆炸太劇烈,整個案發現場無人生還!

這事一時間在整個陵安城都傳遍,齊策下令徹查,居然敢在天子腳下行如此大的恐怖襲擊,無論如何都得查!抓到兇手必須斬!被炸死的官員以及被波及到的老百姓也都安排了厚重的撫恤金,齊與晟晝夜不分地忙這忙那,親手将每一個程序都安排妥當。

在調查爆炸起因時,卻發現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按照現如今對火/藥的記載,能造成把一個建造嚴密結實、并且占地方圓好幾裏的五層建築直接炸得灰都不剩,并且還将地面砸出一個深有十幾米的大坑!如此炸/藥,在大暨根本就沒有能制造出來的!朝廷裏肯定沒有,若民間有人能造出這種絕世厲害的炸/藥,且不說他擁有了毀滅一個國家的實力,就算光把炸/藥往目标地點運,也得大動幹戈。

而運炸/藥的馬車,形體肯定很突兀,進入陵安城後更是不可能不被查!

種種理論依據都把這個爆炸結果往“不可能”推導,但事實它就是發生了,刑部的的确确爆炸成令人不可置信的模樣。齊與晟隐隐約約腦子裏有些眉路,但抓不住具體的形狀。

爆炸發生的三天後,從大暨邊境的北部西部,突然傳來發生暴動的駭然消息!

邊疆地區年年發生游牧民族的暴/亂,這個是很常見的事情,齊策每年在暴/亂即将要出現前已經出現了一絲征兆時,便派手握千萬軍馬的鎮疆大将軍前去平壓。去年是派的紀語涵大将軍,但前陣子紀大将軍突然解甲歸田,上書了辭官折子。齊策當然不準,可紀語涵卻去跟齊與晟談了一夜。

齊與晟親自出馬,勸齊策放紀語涵離開。

好在大暨永遠不缺文武雙全的英雄,前去鎮壓北境西境的人立刻敲定。大軍從陵安城出發,率大暨軍旗,浩浩蕩蕩奔赴暴/亂之地。

然而待到大暨鎮壓軍到達目的地的第二天,突然又有軍報傳來

鎮壓軍居然被那暴/亂分子,一刀全滅!

實在是太驚駭了,消息驚得齊策當場從龍椅上跳起身,大吼“絕對不可能!怎麽可能全部被滅?!”,而且還是在不到一天之內!要知道從古至今,就算交手雙方實力懸殊最大的戰役,從開打到結束,至少也得需要兩天的時間。而打仗結果的傳送,速鴿傳書也得需要半天,來來回回從打完仗到陵安城皇宮接到第一手情報,至少得接近三天的時間。

這一次刨去速鴿傳信的半天,若從鎮壓軍到達暴/亂之地的确鑿時間來算,千萬軍馬的鎮壓軍被滅,僅僅用了不到半天的時辰!

絕對……不可能!

真的怪不得齊策不信,就連齊與晟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根本不信。那鎮壓軍可是當下朝廷軍功最顯赫、具有十五年沙場雄獅之稱的參将軍所帶領啊!暴/亂之徒按照往年的統計,人數最多也就萬餘人,怎麽可能僅憑不足千分之一的實力,不到半天時間內殺光整個鎮壓軍?!

不等他們琢磨明白這裏面究竟有什麽貓膩,邊境地區突然又發生了特大地震!

這地震的爆發可不止是北境和西境了,居然連南下和東臨海也都連連晃蕩。大暨版圖最南端的天下第一高峰在這次史無前例的地動中直接塌陷數千米,周圍四分之一的大暨疆土都受到牽連,凍土冰雪瞬間湮滅了數萬生命;而在東部沿海,由于地動帶起了海底的熱岩爆發,東邊漁民們用來養殖海産品的海域全部變為沸水,不僅水煮熟了,地動還引起了海浪翻湧,大片沸騰的海域揚起高達數百餘米的兇浪,鋪天蓋地朝着沿海地域直沖!

整個大暨陷入了混亂,天災人災雙管齊下,就連處于中原地帶的陵安城的上空,氣候都開始捉摸不定,今天刮黃沙風暴明日就下雞蛋大小的冰雹子,六月天,莊稼正值茁壯生長,一場熱天一場寒,讓所有的農作物瞬間枯死在稻田。

一切都亂了套!

處于整個大暨政治中心的皇宮城面對千年難遇突如其來的大災難,全盤崩潰,滿朝的文武百官不管你體力行還是不行,統統第一時間前往災害最前線,齊策親自坐鎮指揮中心,每天片刻都不休息,針對不斷傳來的噩耗進行緊急布劃。

齊與晟更是忙到焦頭爛額,就連內心創傷還沒好實落的齊與裴都打起精神全面應對災害的來臨。陵安城內以及臨近周邊的百姓們見國家有大難,并沒有堕落消極任憑天意處置,這些年邵承賢何勻铮等人對信奉科學的傳播更是讓人民們的思想變得愈發積極向上,迷信鬼神的陋俗得到優良改善。

大家願意憑借自己的努力,為國家貢獻一份力量,在國家危難之際齊心協力共度難關。所以自發捐獻家裏的糧食給在外打仗的兵充軍糧,有男兒的大戶人家更是號召十裏街坊的男丁們聯名上書朝廷,請求加入奔赴前線的軍隊!齊與晟每天都在忙着頒發各種指令,編排新軍,指揮将士們出擊災害爆發地,并第一時間處理各個州縣傳回來的緊急情況。

他實在是太忙了,忙到都忘記了失去尹小匡的痛苦,但還是想着尹小匡的安危,抽空飛鴿傳書寄去安插在赤月宗周邊的眼線,問尹小匡那邊情況如何。

可赤月宗的眼線卻沒有一次回音,剛開始齊與晟事情太多,來不及分神發覺赤月宗眼線音信的杳無,後來在某一個傍晚,他正在叩章最新編排的軍隊前往南境進行高峰凍土塌方救援的旨令,突然手中玉玺沒了墨。

齊與晟翻着堆滿厚厚文卷的桌面,就去找紅墨汁,本來心裏就有些急,動作幅度大了些

嘩啦!

一大堆白花花的紙張瞬間倒在了地上。

齊與晟連忙俯身去拾起那些紙,一件件整理,然而就在他剛準備把整理整齊的吼摞文卷放回到桌面上那一刻,擡眼間,餘光突然看到了承恩殿暖閣牆壁上的暗格開啓開關。

那個開關明明沒有任何的異樣,明明還是上一次他往裏面藏起來那塊齊與稷留下來的半截玉佩的模樣,齊與晟站起身,走到暗格邊,輕輕開啓那暗格的開關。

啪嗒

格子彈出半截抽屜,裏面瞬間散發出淡淡的檀木香氣。

本該靜靜躺在暗格底端的半截玉佩,

沒了。

一切事情突然就這麽串聯了起來!一個多月前他曾派精銳部隊前去北境大漠州探查先前淩河之地地底下的奧秘,他的确是懷疑過這枚玉佩是開啓什麽東西的開關!

那些人手一直也沒有回來!

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居然給忘了這一茬!

齊與晟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罵自己糊塗!剛要去禀報父皇讓所有的精力全部指向北境,因為北境大漠州應該才是災亂最初的始發地!

沒等齊與晟出了承恩殿的大門,武殿帥突然一路小跑,神色凝重地闖了進來。

“殿下——不好了!”

齊與晟腳下的步子一頓,咳了聲問他怎麽了。

武殿帥單膝跪地,滿臉焦急,看起來像是真的出了大事。

“殿下!”武殿帥道,

“赤月宗的宗主突然出現在陵安城鬧市正中心,血洗了建立在鬧市刑場後面衙門裏全部的官兵!”

“什麽?!”

本來因為天氣的陰晴不定,傍晚冷風過境後又突然飄起了雪,六月天,陵安城的大街小巷卻鋪滿了白皚皚的雪花,鬧市中心後方的刑場以及旁邊的衙門一片血腥,腥氣穿透紛飛的鵝毛大雪,沖得整個陵安城的街道全部彌漫着濃重腥甜!

齊與晟問了武殿帥好幾十遍,确定是赤月宗宗主月江流做的嗎?你确定沒看錯!武殿帥說他也是聽到現場跑來的人彙報的,若四殿下不相信,可以馬上去現場問目擊者。距離殺戮的結束沒有多麽一會兒,肯定還有目擊證人沒離開!

承恩殿的人馬迅速前往鬧市刑場,首先就被那血腥味給沖了腦門,齊與晟這些時日一直在緊繃着弦工作,身體嚴重吃不消,冷不丁一聞到那濃郁的腥甜,當即胃部就翻江倒海。

他按住陣陣抽搐的胃,一步踩着一灘厚血走到那堆積滿官兵屍體的刑場臺子前,俯身查探了一番那些人的傷口,傷口呈十字花狀,齊與晟頭一下子暈眩,兩只眼睛直發黑,錯不了,是赤月宗殺人的獨門方式!

現場還有些看熱鬧的人,武殿帥找來了好幾個一直在這裏沒走的婦人,讓她們親自跟齊與晟說清楚。

“啊呀,的确是那赤月宗的宗主啊!”

“殿下不相信嗎?但是大家都聽到了,那人殺光了所有的衙門官兵,最後扯着嗓子當着全鬧市人的面,親自自報家門——‘我是赤月宗的宗主月江流’!”

“哦對,那月江流還挾持了衙門的縣承,也不知道挾持到哪裏去了,唉!看那樣子這個江湖宗主是跟咱陵安地方縣衙門是有仇啊……一下子将整個衙門的人全部給殺了,老天爺哦遭罪哦……”

齊與晟搞不明白月江流為什麽會突然對着官府大開殺戒,江湖向來不與朝廷摻和,頂多就是生意上的往來。一個陵安城內小小地方縣的衙門,權勢低微的很,跟赤月宗這種天下第一大幫派怎麽可能扯上聯系!

武殿帥給齊與晟調出來這個衙門裏所有官吏官兵全部的生前資料,以及衙門處決過的案子犯人。都是些跟江湖半點關系沒有的事跡,齊與晟将所有官員資料全部翻了三遍,愣是找不出月江流殺人的意圖!

風從窗戶外吹入,飄起案桌前放在最上面那本《衙門處決案件彙總》的書頁,齊與晟支着腦袋正頭疼,眼角冷不丁突然就瞟到吹開書頁下,最新記載發生案件的那一面

【建和十二年,四月十五,處死犯人:秦曉、許芊芊,】【行刑人——曲縣承。】

齊與晟穿好大衣,披了披肩,推開承恩殿的門就往外走。武殿帥正往承恩殿裏搬運材料,見外面這兒大的雪,四殿下卻傘也不打地準備出門,立刻上前去,問殿下您這是要去哪兒?要屬下幫您備馬嗎?

齊與晟擺手,說不用,就是出去一趟,

“你們……無需跟過來!”

他的态度很堅硬,武殿帥瞬間被鎮住了,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過自家殿下爆發壓迫感,上一次還是因為尹小匡闖皇宮救吳越。

齊與晟一路暢通無阻離開了皇宮,穿過滿天飛雪的陵安城大街小巷,如今自/然/災/害頻頻發生,就算人們的心再擰成一股繩,面對大自然的威力,還是會有懼怕的。

南嶺半山腰依舊雜草叢生,秦曉死後就被埋葬在這裏,連同那個冒牌的太子妃,為了防止有人亂打闖入,齊與晟悄悄吩咐人将這一帶都安置上防禦暗器。

齊與晟提着燈籠摸索着上了山,找到埋葬秦曉的那片荒野,他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下着雪的天,并不會有明亮的星空。

在那一片漆黑的雜草中,似乎隐約跳躍着一小抹微弱的火光。

齊與晟的呼吸一滞,踩在腳下的雜草不經意間被他拖出一點摩擦聲,不是很刺耳,但藏在荒野叢林裏跳躍的光火卻突然地熄滅。

“——”

嘩啦——!

周圍瞬間光影大開,數十個火把從草叢深處沖入視線中,一下子就聚集在埋葬秦曉墓地之上豎起的那塊無字墓牌前。火光越來越凝聚,能看到是一些穿着紫色飄仙長衣的蒙面男子。

在那些火光聚集的正中央,一個紅色的身影靜靜地站立在秦曉的墓碑前。

齊與晟的瞳孔一下子放大,那人悠悠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提着一個已經熄滅了的燈籠,似乎察覺到了齊與晟的存在,他緩緩地轉過來身。

齊與晟看到尹小匡含着笑目光望向他,擡起背在身後的胳膊,悠哉游哉地對着他打了個招呼,“呀,親愛的~”

【一個月前】

“吳越……”尹小匡抓住吳越的袖子,目光異常清醒,吳越吓了一大跳,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壓低了嗓子問尹小匡,“你沒傻啊……?”

尹小匡苦笑了一聲,抓住吳越袖子是力道加大,他張了張嘴,用十分虛弱的語氣對吳越解釋道,“也是才醒過來沒多少天,之前……一直是糊塗着。”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吳越連忙說沒事沒事,醒過來就好。他低着嗓音問尹小匡接下來該怎麽辦,若不複仇,要想辦法帶他離開這陵安城嗎?

尹小匡停頓了片刻,松開吳越的袖子,在吳越一陣不解中,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簪子,按在吳越的掌心。

“這是……?”吳越拿起那簪子,打量着問道。

尹小匡挺平靜地說,這是赤月宗的東西。

“不過……是從秦曉的遺物中找到的。”

“小時候有幸見過一回,秦曉第一次與我見面,頭上就插着這枚簪子,只不過後來就沒再戴過……上一次在赤月宗,曾和紫林霰誤闖入月宗主的密格,在裏面見到過同樣的一支。”

“紫林霰告訴我,赤月宗原本有兩個孩子,他原本是有個比他大了大約十歲左右的小叔叔的……”

“紫林霰今年二十歲,秦曉他……今年剛好三十。”

吳越帶着這枚簪子,離開陵安城後就直接去了赤月宗。赤月宗宗主一聽說是尹小匡派來的,立即就請他進了去。

五月初,尹小匡離開中原。上了赤月宗的馬車後,坐在對面座位上的月江流突然給他遞過來一樣東西,那枚他讓吳越帶給月江流的簪子。

“……月宗主有什麽想問的嗎?”尹小匡收起對齊與晟時那副傻乎乎的模樣,雖然依舊虛弱,聲音也很沙啞,但目光卻十分清澈,說話的語氣也恢複了以前那種冷冰冰。

月江流握着拳頭壓在膝蓋上,張了好幾次嘴,才終于開了口,“尹小公子……”

“在下想問一下,秦公子,現在在哪兒?”

赤月宗遠離朝廷,秦曉和太子妃之死的消息又在發生的當日就被壓了下來,根本沒有傳出去,這畢竟是皇室醜聞,朝廷想瞞住的事情,就算是赤月宗這種萬事都有眼線的宗門,也無法打聽得到。

月江流不知道秦曉已死,很正常。

尹小匡眯了眯眼,看不出來是悲傷還是什麽情緒,更像是在琢磨着什麽事,月江流一直都知道尹小匡這個孩子看起來長得很白嫩很清純,但是骨子裏那可是流着墨竹綿的血,瘋批的很!

“……死了。”尹小匡開口道。

月江流瞬間睜大了眼睛,緊接着爆/口而出“死了?!”,尹小匡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死了有些時日,被齊策發現跟前朝有關系,直接斬殺在鬧市街頭。

“砍下的頭顱,還挂在城牆挂了七天七夜。”

月江流腦子一片空白,很想暴怒很想抓狂,這是一個人聽到了至親突然去世的消息時,最本能的反應。但月江流畢竟是月江流,赤月宗的一宗之主!月江流很快便平息了情緒,雖然難以接受事實,但卻開始打量起尹小匡來。

“……那尹小公子把這枚簪子托人交付于在下,簪子的主人已死,尹小公子又是什麽意思?”

尹小匡哈哈大笑了一聲,說月宗主果然是明白人,多年不見好不容易找到的親弟弟還沒來得及見一面就死了,月宗主已經開始琢磨告知死亡消息的人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月江流看不透尹小匡,所以不能斷然接着他的話往下說,他語氣一轉,繞開尹小匡抛出來的話題,“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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